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89节
  剑身寒光映着灯火,越白跪在原地,迟迟未动。楚窈一边哭一边颤抖地爬到他身边,死死抱住他,不住低声哀求:“越白,我们该怎么办啊……”
  门外的雨声已停,天却未放晴,乌云低垂,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姬夫人立在门槛处,不怒自威,一双眼冷冷望着屋内这场闹剧。眼前的楚窈瘫软在地,狼狈哭泣;越白跪地拾起那柄佩剑,手微微发颤,眼中却是一片死意。
  他缓缓举剑,回身看向楚窈,唇角扯出一抹凄然的笑:
  “窈儿……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先走一步。”
  剑锋正要横向抹过颈间——
  忽听一声轻喊:“等一下!”
  众人一惊,纷纷转头望去。
  只见一名着粗布青衣的婢女从廊下奔出,脸色煞白,正是林春。
  姬夫人目光一沉,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林春低头应道:“奴婢是新来的婢女林春,服侍后院洒扫。奴婢……奴婢有些话,想跟夫人禀报。”
  姬夫人眯了眯眼,沉默片刻,抬手示意:“允了。”
  林春小心起身,踱至姬夫人身边,压低声音,将那夜她无意间听见楚窈与越白的密谋,一五一十地禀了出来——如何蓄意设计、如何欲攀都督名头以求高门细节都未遗漏半分。
  每说一句,姬夫人的神情就冷上一分,直至林春话落,她已彻底收敛了唇角所有的温意。
  她眼神如刃,落在楚窈身上。
  楚窈此刻已吓得瘫坐在地,唇角颤抖,满脸苍白,竟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林春退到一侧,低眉顺眼,却仍心跳如擂。
  姬夫人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如寒霜:
  “越白,看在你娘当年在我膝下伺候多年的情分,我今日留你一命。”
  她微微侧首,盯着他:“你本是个忠厚孩子,却被这样一个粗鄙低俗的女子三言两语蛊惑,险些酿下弥天大祸。你可知,若今日让她得逞,我姬家要背多少脏水?”
  越白跪在原地,身形僵住,眼泪啪嗒砸在地上。
  姬夫人抬起手,一挥袖,冷声道:
  “来人——将楚窈发卖为奴,打上贱籍文书,逐出丰都城,不得踏回半步!”
  这话落下,几个婆子已从外院冲进来,手持绳索与束缚布巾。
  楚窈惊恐地尖叫一声,爬到姬夫人面前,拼命磕头,哭声撕裂:“夫人饶命……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夫人……求您高抬贵手,求您——”
  越白也扑上前,跪行几步,死死抓住姬夫人的衣摆,泪眼婆娑:
  “夫人,求您……放过她一次,她已怀有身孕,她知错了……她知错了啊……”
  姬夫人垂眸,眸光如冰。
  “就是因为知道她已有身孕,我才饶她一命,这已是极限。”她语气清清淡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你若再敢求一句,我便将你们一道送上黄泉,做一对亡命鸳鸯,好叫你们日后往生路上继续缠绵。”
  越白的手僵住了。
  他咬紧牙关,缓缓松开了姬夫人衣摆,颓然跪回地上,不敢再言。
  几个婆子立刻上前,将楚窈死命拉起。她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满一张脸,仍不肯罢休:
  “越白——你不是说你会护我一辈子的吗?你不是说你会娶我的吗——!”
  越白闭着眼,一言不发,只将额头死死磕在地上,刚才他想自刎,是想对都督以死谢罪的。
  姬阳回到了姜辞曾睡过的屋子。
  屋内尚留着她的气息,陈设依旧,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却又处处透着空落。她收拾得匆忙,几件绣帕落在角落,还有他亲手送给她的生辰礼物,静静摆在案几上,未曾带走。
  姬阳站在屋中,一动未动,目光缓缓扫过她曾坐过的软塌,曾倚过的窗棂,每一寸都像在拷问他的心。
  他缓缓攥紧拳头,掌心淌出冷汗。良久,终是松开。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敞开的门,门外空无一人,连风都静了。
  那日,她站在他面前,眼中带泪,却字字带刃,说不愿与人共享夫君,说他懦弱,敢做不敢认……
  原来,是这件事,怪不得自从那日楚窈从他房间离开后,她莫名的冷淡,他应该早有察觉。
  姬阳抬眸看向窗外。院中一株桂花树的树叶微动,他猜,姜辞也是坐在这里给他绣虎符,一针一线。
  他只觉得此刻喉咙里像被生生灌入一碗滚烫烈酒,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颤。
  他以为她是在胡闹,也因惦念钟嗣的遗孤,心神交乱,竟未耐心与她问一句缘由。
  “她是信我的……”他喃喃开口,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她是信我的,可我连问都没问一句。”
  屋外脚步声响起,不知何时,陆临川来了。
  他站在门侧,望着屋内神色凝重的姬阳,缓缓叹了口气,道:“主公,你们之间……不过一场误会。”
  “那日确实仓促,钟嗣的死对你打击太重,你乱了方寸,她也误会了。不如,趁着为时未晚,将她追回来。”
  第72章
  深秋时节,寒风拂面。
  西行的官道两旁,枯枝随风摇曳,车辙浅浅深深,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山坳,车窗揭起一角,露出车内女子的眉目。
  姜辞披着斗篷坐在车中,手中捧着一个汤婆子,眼神落在窗外流动的风景上,半晌未动。
  马车行至山脚,前方现出一座古寺,银霜勒住缰绳,回头唤道:“姑娘,前头有座寺庙,咱们歇口气罢。”
  姜辞点头,掀帘下车,信步走下马车,看着不远处寺门口写着千华寺三个字。
  千华寺古朴寂静,寺前落叶铺满石阶,空气中带着松木香与初冬的寒气。
  姜辞在溪畔立了会儿,低头发呆,腰间的一个小香囊忽然滑落,随风落入水中,打着旋儿浮浮沉沉。
  她一怔,下意识俯身欲取,香囊却往下游漂去,姜辞正欲放弃之际,却见一道人影已抢先一步踏入溪中,俯下身将香囊捞了出来,水珠从他指间滚落,溪水洇湿了袖角。
  “施主的物件。”那人低着头走来,将香囊递上,声音清和如雪,低而温缓。
  姜辞正要接过香囊,目光顺势看去,骤然对上一张清瘦却熟悉的脸。
  她怔住:“……谢归璟?”
  那僧人也是一震,片刻才低下头去,欲转身离开:“在下已剃度,不复旧名。”
  “你等等。”姜辞伸手拦住他,盯着他灰布僧衣下那张本应意气风发、如今却沉寂如尘的面容,“你为何出家?”
  谢归璟避开她的目光,只道:“一念起,一念灭,红尘事我已看淡,出家是心中选择。”
  姜辞望着他,神色复杂。
  她记得他风光霁月,才情出众,曾与她并肩行在紫川帮助百姓,一个月前丰都才别,怎么忽然,就成了如今模样。
  “你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问得很轻。
  谢归璟眼底微闪,唇角一抿,摇头笑了笑:“施主误会了,贫僧心已无牵。”
  姜辞没再追问,只是看着他的神色复杂。
  谢归璟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他轻声问:“你……是回凉州省亲?”
  姜辞看他一眼,神情淡淡:“不是。我被姬阳……休了。”
  谢归璟微怔,眼底一抹错愕稍纵即逝,随即低头一笑,笑意苦涩如水。
  果然,他与阿辞终究是无缘之人。
  哪怕他未出家,那一桩耻事之后,也再无颜面站在她面前,更遑论提亲。
  他抬眸望她一眼,随即合掌低首,语声温和却带着些许小心:“施主今日……可有落脚之处?”
  姜辞摇了摇头,道:“我们本打算在此歇歇脚,一会儿继续赶路,若顺利,天黑前能赶到下一个驿站。”
  谢归璟沉吟片刻,语声放缓:“既如此,不如暂宿千华寺。此处即便只是路过,也是与佛有缘。寺中设有清净院落,可供恩客小住,虽是粗茶淡饭,聊表心意……你若不嫌弃,便请吧。”
  姜辞闻言心头微动,看着他越发别扭的神情,点了点头。
  这一夜,她留宿千华寺。
  暮色沉沉,殿前黄叶纷飞,山门之外早已寂静。千华寺里一片静谧,香烟袅袅升起,掩不住夜色中微凉的风。
  谢归璟独自跪坐在禅房内,眉眼低垂,身形静如石像。佛珠一颗颗滑过指间,他眼神落在地面,却始终无法安定心念。
  忽而,门外脚步轻响。
  寺中主持缓步而入,手中拈香,在他身后静立片刻,忽然开口:
  “不可说,说多即错。”
  谢归璟神色未动,香烟却缭绕上眼睫,挡不住一瞬的动容。
  主持叹息,缓缓道:
  “方才你于回廊之下望她的眼神,已不是佛门弟子该有的清净之心。既已剃度,便当断红尘;若心未静,误的是佛缘,也是你自己。”
  谢归璟低头不语,许久,才沙哑应道:“弟子心无波澜。”他语气僵硬,像是在给自己洗脑。
  夜更深,姜辞独坐寺中回廊。庭中银杏已染金黄,叶片随风缓缓飘落,轻盈坠入佛池之中,泛出一圈圈涟漪。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目光幽远,神色平静中隐隐有碎裂,她想起那封休书上最后一句话,轻轻念出口——
  “生死勿复相闻。”
  声音极轻,却被银霜听见。她回头望了一眼,未敢出声,只转身回屋,给姜辞留了一盏灯。
  第二日天色放晴。
  姜辞执伞立在寺门口,对谢归璟点头告别。
  谢归璟站在石阶之上,合掌说道:“施主,今日一别,之后只有明湛,再无谢归璟。”他眼里一片沉静,目送她离开的背影,一直未移开。
  银霜扶姜辞上了马车,车轮滚动,驶向凉州方向。
  此时的丰都。
  姬阳交代完战后事宜,命陆临川与主将韩越分守两道防线,稳固东阳城防。随后,他便纵马西行,未做多余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