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家在附近吗?能给个回应不?我总不能把你大晚上扔马路上吧。”夏燃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了拍尚观洲的脸。
  开春不久,北方的天气昼夜温差极大,几股冷风吹过,寒意刺骨,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夏燃脱下外套,披在尚观洲身上,自己则吸了吸鼻子,嘴里啧了一声,忍不住吐槽:“妈的,喝个屁的酒啊,不能喝还硬喝,白佳佳倒是会看人,看上的人跟她一样不靠谱……”
  夏燃还想说什么,却感觉到身侧的人突然往下滑,连带披在他身上的外套也差点掉到地上。
  夏燃连忙用力往上提了提,可尚观洲完全没有意识,身体沉得像块石头,夏燃拽他胳膊那点力根本支撑不住他比自己还要宽的身躯。
  无奈之下,夏燃只好将尚观洲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手臂穿过他的臂弯,扶住他的腰。即便如此,支撑起来依然吃力。
  夏燃干脆收起手机,反正他在平台上筛了半天的酒店,也没找到符合心里预期的酒店。
  学校附近的酒店,就算再破,价格也贵得离谱。
  他从上到下匆匆打量了尚观洲一眼,没有犹豫,也没有丝毫负罪感地将手伸进了尚观洲的口袋里。
  尚观洲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夏燃才不得不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不然醉酒吹冷风,这人真给搞成傻逼了,夏燃都没地儿给自己说理去。
  衬衫没有口袋,夏燃只能去摸尚观洲的裤子口袋,心里祈祷能找到一星半点儿的钱。尚观洲已经彻底没了意识,整个人像只惰懒的树袋熊一样挂在夏燃身上,沉甸甸的,却又毫无防备。
  夏燃掏完靠近自己这侧的口袋,却什么都没找到,心里不免有些恼火和着急,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急切起来。
  他正想伸手探那边的裤子口袋,可随着动作身体也侧倾了一瞬,就这一瞬夏燃扶在尚观洲腰间的手没抓住,让尚观洲整个人朝夏燃砸了过来,于是夏燃一紧张,伸出去的手就探到了不该抓的地方。
  一声不合时宜的喘息清晰地传到了夏燃的耳朵里,尚观洲的脸就在他的颈侧,呼出的气息一寸比一寸烫,仿佛要顺着皮肤烧到夏燃全身才罢休。
  夏燃浑身抖了一下,手像被灼了一样迅速放开,但又马上因为倒下来的重量而不得不绕过面前人的腰,将手抱上去。
  这下彻底稳当了,也彻底抱了个满怀。
  尚观洲的眼皮低垂,紧紧闭合,睫毛却微微翘起,像是自带漂亮翅膀的蝶,即使停落也依然瞩目。额前的碎发柔软地垂着,呼吸轻缓而平,整个人比白天见到时柔软了太多,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然而夏燃只是扫了一眼自己刚才失手的左手,然后就淡定地一边抱着人,一边继续看手机。他放弃了继续搜刮尚观洲身上的钱财,决定今天这房费他替他付了。
  夏燃从来没有这样大方过,能让他心甘情愿出血的人,他一直觉得还没出生,甚至到他死也不会有。
  所以,这笔帐肯定会有代价!等着吧,尚观洲!
  第8章 你俩……
  一大清早,在夏燃的脑袋晃荡晃荡,即将落下要把收银台干碎的时候。店长给他递来一杯拿铁,疑惑问他:“这么累,昨天干什么了,你不是早早就回家了吗?”
  夏燃一脸烦躁,草草道了声谢,然后接过杯子一口灌了下去。放下杯子后,他抬手捏了捏额角,说:“回个屁,助人为乐去了。”
  甚至因为助人为乐,自己的家和弟弟还差点都没了。
  昨天晚上夏燃回到家已经快一点了。安心还没睡,小小的身子蜷在门口,撑着脑袋等他回家。
  孩子手里空空的,只是怔怔地盯着门口。夏燃一推开门,就看到这一幕。可能是太困了,安心在看到夏燃推开门的瞬间并没有什么反应,愣了两秒才猛地扑过来。
  夏燃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阵寒气,但扑过来的小家伙身上却比他还要冰凉。
  “我靠,安心你搞什么,身上跟冰块儿一样!”夏燃皱了皱眉,伸手抓了一把安心的衣服,是湿的。
  安心没说话,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安心的脑回路跟正常小孩不太一样,也不爱跟人说话。
  虽然夏燃记得他以前是会说话的,但自从那件事后,就再也没开过口。
  起初,夏燃以为他只是被吓坏了,毕竟那段时间很混乱,一切都是无序状态。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夏燃才意识到安心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
  夏燃曾想带他去医院,可他俩吃饭都是个问题,怎么去?哪来的钱?
  所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夏燃也是从那时开始意识到,人还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因为安心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状况,夏燃以为厨房出了什么大事,赶紧从门口冲了过去,两步跨进厨房内。
  厨房的一半空间原本堆满了杂物,门口推拉的门板是夏燃自制的,很不结实,一直都摇摇晃晃的。
  夏燃猛地一拉,门板“哐当”一声倒了下来,连带顶在房顶板上的一摞乱七八糟的碗盆,还有下面的废旧箱子也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夏燃骂了声“草”,然后认命地蹲下去收拾。地上全是水,如果不抓紧抢救,这些用来收纳的纸箱子今天就都得完蛋。
  他用手将地上碎片扫到一起,不可避免地划出了几道小口子。伤口不怎么疼,比他打架时受的伤要轻多了,可心底却莫名涌上一股烦闷和躁乱。
  那感觉更像痛苦和愤怒,但痛苦和愤怒会推着他生出怨恨,而夏燃不敢怨恨。
  这个世界上,滋生他痛苦的源头早就消失了,只是他的痛苦还没消失罢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安心。
  刚才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安静地待在门口,直到东西都滚落停稳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碎片,走到夏燃的身边。
  他朝夏燃伸手,先指了指柜子后面的水管,然后又指了指水池下面的阀门——阀门已经被人关掉了。
  看到这一幕,夏燃的眼眶突然发涩,视线一下子模糊了。他猛地收回目光,将受伤的手塞进嘴里,嘴唇润湿了伤口,细微的铁锈味顺着舌尖蔓延,麻痹了口腔,也勉强止住了那些坏的情绪。
  他吸了一口气,刚想说点什么,却感觉头顶被一只软乎乎的手心轻轻盖住。他的头发很短,几乎是贴着头皮的,所以那又软又凉的手心一触上来,夏燃几乎就要落泪了。
  他心里一阵发酸,觉得自己很怂,却拼命忍住,只在嘴上强硬地掩饰。
  “安心你个臭小子!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摸头是大人对小孩儿做的事儿!”
  他很后悔……
  如果不是为了那个狗屁约定,他今天就会有更多的时间陪着安心,不会让一个自闭的小孩独自面对水管接口脱开,出租屋被淹的窘境。
  不过也不一定,就算没有尚观洲的事,他也还是要打工,时间依然紧巴巴的。
  夏燃其实从来没什么机会好好陪陪安心。
  而且就算不是为了追尚观洲,让一个陌生人倒在酒店床上而不是大马路上,也是夏燃会干出来的事。毕竟他骨子里还是有那么点善心的。
  只不过,那256块的房费,确实是因为那八万块钱才肯掏的。
  后半夜,安心突然发起高烧,整个人像火炉里添了干柴一样,烫得吓人。俩人挤在一张床上,夏燃很快就觉察到不对劲,赶紧起身找药找毛巾。
  好在安心经常生病,这些药家里都是常备的,不用怎么费功夫就能找到。
  夏燃坐在床上,将安心整个人搂在怀里,让他舒服的靠着自己的肩膀,他自己则绷直了身子,强撑着清醒了一整夜。
  现在,夏燃甚至还能准时来上班。
  夏燃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很快却发现,努力有时候真的很无力。
  对于他这样经常日夜颠倒的人来说,咖啡的作用微乎其微。他甚至觉得,现在给他两口酒或者来根烟,都比咖啡更提神。
  但是很可惜这两样他都没有,因为他对这些东西没什么瘾,一般都是陪别人时才会沾点,自己从来不会主动花钱去买。
  “欢迎光临。”
  柜台上的东西还没整理完,夏燃手里慢悠悠地收拾着,余光瞥见有人进门,随口喊了一句。
  进来的人半天没说话,夏燃便补了一句:“请问您需要点什么?”说着,他抬起头。
  来人穿着不像昨天那么正式,灰色的圆领卫衣下摆露出一圈白色T恤,不知道是里面的衣服,还是只是卫衣的设计,总之显得很有层次感。他外面还套了一件风衣,袖口是深色的皮革拼接。
  夏燃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些细节,是因为他的胳膊上还搭着一件外套——他的外套。
  夏燃勾了勾嘴角:来的倒是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