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窝在沙发里的丁一舟先看见了封闻,冲他高高地招了招手,封闻走进去坐下。
  “迟到。”透黑色台面上摆着几排shot,丁一舟一指,十分硬气地说,“喝。”
  封闻笑了一声:“谁求我来的?”说完还是拿起一杯冰蓝色的shot一口咽了。
  新老板的品味不赖,头顶用灯珠错落又细密地地造了个银河似的天顶,会呼吸似的流动张缩。
  “看那儿OK?”丁一舟一指。
  封闻闲闲地把目光转向一层的舞台,台上的贝斯和鼓都半明半暗地淹在昏暗的灯光里,尤其在最前面的一道随音乐舞动的撩人身影衬托下,更是存在感低地找都找不见。
  “好看吧?”丁一舟翘起二郎腿嘿嘿笑着,喝了口浅蓝色的鸡尾酒酒液。
  封闻眯了眯眼,意兴阑珊地扭回头:“一般。”
  丁一舟:“这还一般?!”
  他震惊:“你是不是瞎了!这多好看啊!”
  封闻不语。
  丁一舟一脸不可置信,他的目光突然缓缓下移,痛心疾首地质问:“你告诉爹,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几把?!”
  封闻平静地和他对视。
  两秒后,丁一舟自认看穿了一般的遗憾道:“你为沈彻守贞到这个地步了?”
  封闻笑了一声,第一次这么怀疑发小的脑部构造,薄唇动了一下,送出两个字:“傻逼。”
  今晚他只是冲着酒来的,如果不是丁一舟死乞白赖邀约的地点恰好是个酒吧,他压根不会来,自然不至于被脑干缺失一样的丁一舟贴脸质疑什么是不是不行。
  “少说两句看着还能聪明点儿。”封闻偏开脸。
  丁一舟不满地切了一声,骂他:“没品。”
  一口喝了塞到手里的shot,伴随着口腔里辛辣跃动的酒精封闻百无聊赖地又看向舞台上的人影,打量了几秒后他再次乏味地收回了目光,心想确实也就这样。
  不漂亮吗?
  他又不是真的没审美能力。
  台上男人笔直利落的肩颈线条,宽肩窄腰肌肉却不过度,腿比绝大多数人的命还长,就连脸上戴的黑纱皮革的面罩被灯光晃过时都流着精致而不缺野性的撕扯美感——当然漂亮。
  但是这世上漂亮的人很多,非常多。
  要纯的有纯的,要骚的有骚的,这个世道什么时候缺过漂亮的?
  只是漂亮而已的话,也太廉价了,多没意思。更何况台上的人连脸都没露,玩的是他压根不理解的覆面系,他不明白一向连挑游戏搭子第一条都是卡8分颜的丁一舟有什么好这样大惊小怪的。
  封闻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丁一舟扯淡,等到乐队上半场结束,说了一句:“去放水。”起身往外走。
  二层人不多,走地稍微偏点连人影都见不到,声音都抽丝似的从耳朵里淡掉了。
  五分钟后,他倚在厕所外的暗角,低头从烟盒里咬出一根黑冰,打火机轻轻地“叮”了一声,暗红的火光在指间一明一灭。
  呼——
  烟在嘴里打个滚,柔柔地溢出来。
  “喂?张哥?”
  不远处传来一阵冲水声、紧接着是一道合门的动静。声音不大,但封闻还是抬了下眼皮。
  一个高挑的男人走了出来,边走边说:“没事儿,我照过了,一点儿伤没有,别担心。”
  几秒后,男人在左置盥洗台前站定,黑丝衬衫松散地收进皮革腰封,一段腰细得比漫画还夸张,为了凑近点儿照镜子,男人往前微微俯身塌腰,于是顺着脊柱一路往下的身段就崩成了一条极其劲瘦流畅的线,和张弓似的赏心悦目。
  垂在身侧的左手还松松抓着一个覆面用的皮革混薄纱头套。
  封闻眉毛轻挑,认出男人是刚才一楼的乐队小主唱。
  小主唱随意地放下仍在通话中的手机,右手顺着俯身的动势抬高,指腹轻轻地在脖颈上一道淡红色划痕上检查抚摸。
  再往上——
  封闻眼睛微眯,镜子里是一张说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脸。
  封闻在角落里静静地看了主唱许久,直到指尖的香烟烟灰支撑不住,顺着地心引力突然塌落。
  “啊——谢知之?”声音低地像一股气儿似的吐了出来。
  封闻打量着和记忆大相径庭异常惹眼的“同桌”主唱,觉得真的很有意思,突然抬腕把还剩大半的黑冰碾在了吸烟柱上。
  -
  “嗯,真没事儿,就给刮了一下,马上回啊张哥。”谢知之指尖轻点,挂断电话,冰凉的屏幕上留下了一点儿微不可查的湿痕。
  身后一道脚步由远及近,习惯了覆面人设的他神经骤然绷紧,顾不上再照眼镜子,左手匆匆抬起,将遮挡面部的皮革面罩扣到脸上。
  来人却似乎压根没注意到他,高大的身影自然地和他擦肩而过,径直地向里走去。
  还好。谢知之暗自松了口气。
  中场休息时间并不长,确定了脖颈不过是一条泛红的破皮划伤,谢知之转便想身离开。
  可不远处男人前进的步音却极其突兀一止,生硬地钉在原地。
  空气因为消失的脚步骤然凝滞。
  “那个——”
  伴随着话音,高大的alpha慢慢侧过身。
  他的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火的香烟,礼貌又疏离地冲谢知之勾了勾唇角,态度不冷不热的,仿佛只是随意叫住了附近唯一的一个陌生人。
  谢知之面具后的眼瞳却骤然一缩,盯着对方的脸,怎么都想不到叫住他的会是封闻。
  怎么能是封闻
  谢知之一瞬间绷紧的身体被封闻尽收眼底,可后者却只是用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扰缓声问:
  “你有火吗?”
  伴随着话音,封闻轻抬下巴,像是在示意自己嘴中正含着一根没能正常上工的香烟。
  谢知之没有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焦虑捻动着,尽管面前男人的态度自然又真诚毫无破绽,可他的目光还是谨慎地扫过封闻的脸,停在男人唇齿间未点的香烟上。
  找茬?还是真的借火?
  指腹间没有黑纱皮革面罩阻挡的温热触感让他稍微定了神,谢知之提醒自己,此刻他戴着一个能把个人外貌遮地非常严实的面罩。
  哪怕封闻的眼睛装了x-ray都不可能认得出来。
  再说就算认出来了,作为沈彻发小的封闻有什么理由在这里装没看见?
  想到这,谢知之突然冷静下来。
  舔了舔唇,他看向封闻烟灰色的眼瞳说:“有的。”
  语气平和,细听却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微颤。
  封闻唇角的弧度深了一些,适时地迈近了一步,微微俯身凑了过去。
  半长得体的黑色碎发随着动作在额前轻扫,烟灰色的狭长眼睛带着无懈可击的笑意友善地眯着。
  封闻慢声说:“谢谢。”
  含着烟嘴微启的嘴唇里,红润的舌尖因为吐字闪了两下。
  谢知之控制着目光离开烟嘴上被沾染的小块水光,勉强摁下对方靠近后带来的压迫感。
  不安……
  叮——
  谢知之轻道:“……不客气。”
  金属打火机燃起一小簇冰蓝色的火焰,叼烟的alpha垂下头贴近了几寸,几秒后,通体润白的香烟很快点燃,红光明灭。
  谢知之始终八风不动地站着,脊背挺成一条顺直流畅的线,见封闻直起身,顺势把打火机收回了兜里。
  “还有别的事吗?”
  封闻正偏头让口腔里溢出的烟雾不要熏到谢知之,闻言扭了回来慢条斯理地说:“没有了,多谢你。”
  “再见。”封闻用食指中指夹着烟,自然而礼貌地告别。
  谢知之没说话。
  封闻轻笑了一声,毫不留恋地转过身,脚步再响起时节奏稳定又慵懒。
  演技堪称无懈可击。
  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谢知之这才松了口气,偏头看向一旁巨大的玻璃镜。
  镜子中,除了一小截白皙的脖颈,黑纱皮革确实将整张脸挡地严严实实,看不到半点熟悉的影子。
  不可能认得出来。谢知之再次强调。
  一直紧绷的神经这一刻才骤然松弛,整理了一下衣领,他转身迈步离开。
  第3章
  晌欢二楼,下半场。
  慵懒松弛的deephouse漾着低频心跳,封闻翘着二郎腿倚在软背沙发里,骨节分明的大手一只轻搭身侧,一只至上而下拎着酒杯随着节奏轻摇。
  忽略丁一舟写着“你犯什么病呢”的目光,封闻回忆着刚刚卫生间里,又乖又警惕地帮他点烟的……某个同桌小主唱。
  真的太有意思了。封闻仰头喝了口酒。
  明明在学校里装地像条没人要的流浪猫,一天到晚不是抽抽搭搭地在哭,就是已经哭晕在位子上,有那么多的眼泪水偏偏不会好好用——期期艾艾地想和未婚夫沈彻说上几句话,可怜巴巴地拽着人裤腿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