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侦探 第36节
  她的话听起来没头没脑,但经过了利维这一番折磨,约拿倒是能明白这个小女孩的言下之意:“或许你有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但比起你,她们原本就该有更坚定的意志与更虔诚的信仰。”这件事情里果真只有阿斯莫德的“信物”在作祟吗?如果约拿没有被赤足女子修道院平静安和的表象蒙蔽,那么他早就该发现,无论是拉结,还是修女,又或是守贞嬷嬷,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少不了一双在关键位置轻轻推动的手。
  但这难道是孔雀的错吗?当然不是,孔雀只是一个孩子,在修道院中处在最底层,她只是一点火星,若那些恶念没有酝酿到一触即发,她能逼迫谁?学生,修女还是嬷嬷?
  “我留在修道院。”孔雀说,“现在这里也有老师了。”
  “那么你会好好读书,认真做事吗?”
  “我会的。”孔雀说,约拿拿出一颗糖,放在她手里,孔雀笑了:“您知道当初我只是想要试探一下新人吧,”她顿了顿:“她怎么样了?”
  “她已经离开了。”想到这里约拿忍不住的又要叹气,当时利维告诉他糖果的事情,他只以为是半恶魔的随口抱怨,现在看起来,孔雀只是想看看利维是不是为了拉结而来的,不管怎么说,依照利维杜撰的身份,他也应该在第二个探望日才能拿到糖果,第一个探望日就拿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莉莉.伦蒂尼恩”可以随时随地的与外界沟通,她就是来调查的,难怪当初孔雀见到他们这样镇定。
  ——
  “那个女孩已经死了。”利维说。
  在约拿还在忙于应付玛利亚嬷嬷的时候,利维已经回到了伦敦,他甚至没有先回到东区的野葡萄公寓修整,而是先来到了西区,一个非常幽静的小公寓里和一位女士见面,他们是约定好的——不过利维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还是让这位女士吓了一跳,她正要将咖啡杯放在碟子里,结果因为利维的这下子,骨瓷金边的小杯子和碟子发生了碰撞,发出了清脆的乒乓声。
  “您总是这么神出鬼没?”
  “我觉得最好还是别让人发现我们见过面,”利维拉开椅子坐下,从三层的点心架上拿了一块饱满丰润的三明治,比起东区面包房里那些所谓的夹心面包,这块三明治用料讲究,烘焙得当,色彩鲜艳,别说吃,看一眼都能让人心满意足。
  “我无所谓。”那位女士说:“不过您随意吧。”
  她沉默了一会:“您杀了她吗?”
  “不,”利维和气地说:“我并不想让您这么一位品德高尚的夫人背负上这样沉重的债务,女士,她死在和她私奔的情人手中,非常不幸,但那确实只是一桩意外,一个事故。”
  “我……我想我应该如释重负,”那位女士说:“但先生,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没关系,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原因离开人世的,我都愿意承担这份责任——毕竟我一开始就希望她能够去死。”
  第109章 卧室侍女(上)
  “您感到惊讶,为什么?”女士问。
  “因为很少能够看到有勇气直面内心黑暗的人。”利维抬起头,将一整块三明治塞到喉咙里,这种举动和仪态简直就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尤其是对这位女士——克拉伦登伯爵的儿媳,科恩伯里子爵的妻子,现在在肯辛顿宫担任一个女官的职位,她应当无法忍受这种粗鲁的行为,但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倒觉得,自己不像是在面对一个无礼的男人,而是在面对一条贪婪的毒蛇,若是显露在一个人类身上的恶劣姿态,在一条毒蛇身上反而有种异样的美感。
  “我也算是一个有勇气的人么,”女士喃喃道,“不,我只是一个怯懦的人,只是我一直在后退,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余地了。”她闭上眼睛,而又像是骤然苏醒般地打了个寒颤,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这里是三千金镑,算是您愿意答应我所求的一点回报。”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做好了起身的准备——这个年轻人是自己找到科恩伯里子夫人的,但她作为宫廷人物,当然不会对另一个世界一无所知,她当时完全是一时冲动——她承认自己甚至有点后悔。
  “您真是慷慨至极,”利维拿起支票,轻轻地弹了弹:“看在这三千金镑的份上,您愿意听听我的建议吗?”
  女士转过身来,她知道自己应该坚决地走开,但——“您还想要做什么呢?不,”她温和地拒绝道:“我憎恨我的丈夫,也厌恶他的父亲以及我的父亲,但我并不打算通过魔法做些什么,事实上,按照现在的道德与法律,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啊,”她轻柔地说:“您或许要发笑了,因为我才雇佣您了结了一条无辜的生命,但先生,相信我,如果有其他的办法……”
  “您还是会那么做。”利维打断了她的话,“请坐下吧,我们谈谈。”
  女士回到桌子前,她无法控制自己,她的心脏在狂跳,几乎要跳出身体:“您……您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利维说,他的一只手正握着那尊阿斯莫德的小雕像,“让您回到我面前的是您自己的意愿。”
  “您想要什么,一场黑弥撒?”女士尽可能镇定地说:“或是圣物,又或是他们给您的那种报酬?”
  “不是,”利维说:“您想不想收养一个人?”
  “我?”
  “对啊,没道理只有您的丈夫可以收养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您却不行吧。”
  女士笑了,带着点不可思议:“我没有私生女,”她说:“我的丈夫对我和婚姻都不够忠诚,我却不想降低我个人的品行,我可以对上帝发誓,我兑现了我在祭坛前发下的誓言。”
  “我没有说那个女孩和您在血缘上有关系,”利维说:“仿佛命中注定,女士,我说的那个女孩也叫拉结,虽然在这十来年里,她一直被作为一个男孩教养,但她是个半天使……”
  “等等……”若说女士之前还有点迷惑,现在根本就是无法理解对方说出的每一个单词:“她和您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仇人,”利维说:“但没关系,我有很多仇人,但我觉得,您若是能够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对您竞争卧房侍女这件事情会有很大的帮助。”
  女士盯着他,“您知道的事情还真多。”
  “若不然我怎么会第一时间找到您,看您是不是需要一点适时的帮助呢?”利维说:“您看,我当时听说,科恩伯里子爵突然想起,他还有一个十四岁的私生女被放在一所荒僻的女子修道院里,就急切地想要把她带回伦敦——他明明有好几年去做这件事情,但真正开始行动起来却是在五个月前,五个月前又恰好发生了一场悲惨的事故——您和子爵的女儿,在骑马的时候折断了脖颈,死了。”
  女士的嘴唇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呼吸急促,神情恍惚,就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天:“是的,”她很小声地说,好似怕惊醒了什么:“那天,我还在肯辛顿宫……”突然女王召见,她匆忙赶了过去,却看到一个满怀惋惜与哀恸的使者——甚至不是女孩的父亲和祖父,他带来了这桩难以令人接受的噩耗,但这还不是最悲惨的,等她回到家里,为唯一的孩子举行了葬礼,坟墓上的泥土还没干,克拉伦登伯爵已经在和儿子商量,原本定给她女儿的那件婚事应当怎么处理。
  这件婚事对克拉伦登伯爵,乃至于整个海德家族,整个党派都很重要,这时候子爵想起了他还有一个置放在赤足女子修道院的私生女,是的,在这个时代,私生子女没有继承权,但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有可能得到父亲或是母亲的馈赠——这种馈赠体现在各个方面,钱财上的,权势上的,爵位上的——而私生女若是有父亲的支持,丰厚的嫁妆,要得到一门好婚事并不难。
  远的不说,近的就有科恩伯里子爵夫人的姐姐,她是巴麦尊勋爵与墨尔本子爵(前首相)的妹妹通奸而生的私生女,虽然在后者丧夫后他们已经在十三年前结婚,但人们提起那个姑娘,还是会说她不是婚床上的产物,不过这也不妨碍她成为沙夫茨伯里伯爵夫人——所以说,只是站在政治立场上来说,克拉伦登伯爵的考量完全可行。
  他或许没有想到,也可能是无暇顾及儿媳,就将这门婚事重新定了下来,而婚约的另一方也没有多少不满,为了弥补出身的不足,他未来妻子的嫁妆会比之前更加丰厚。
  “我发现,”利维说:“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类无法摆脱的莫过于两句话——为什么是我,和,为什么不是我?”
  女士猛地抬起头,力度之大让人怀疑是不是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对啊,对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的女儿在即将踏入社交界,迎接美好未来的时候突然亡故?为什么是我要遇到这样的婚姻与家庭?为什么不但是我,就连我的孩子也要遭受这份羞辱与漠视?为什么?他们怎么能这样厚颜无耻,要求她在文件上签字,将原本属于她女儿的嫁妆转让给一个私生女?
  她哭泣过,反抗过,吵闹过,除了女儿之外,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她有很大可能成为维多利亚女王的卧室侍女,而无论克拉伦登伯爵或是缔结婚约的另一方杜撰了什么理由,这都算是一桩丑闻,这桩丑闻不但将她和她的女儿放置在了一个令人怜悯也让人嗤笑不已的尴尬位置,还会极大地影响到女王对她的观感——谁都知道女王陛下的道德洁癖,她希望人人都能够与她和阿尔伯特亲王一样能够成为令人艳羡与尊敬的恩爱夫妻,阿尔伯特亲王可没有——至少没有为人所知的情妇,女王身边也只有丈夫一人,若是她知道了身边的女官就有一个将私生女接回来,作为婚生女的代替品继续婚约的丈夫,她肯定会觉得恶心。
  失去了女儿,失去了婚姻,也失去了父亲,女王授予的权柄可能她最后能够拥有的东西了。
  第110章 卧室侍女(中)
  叫一个距离王室与贵族很远的普通人来看,让一个勋爵的女儿去做一个侍女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即便对方是女王——但在女王身边的侍女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女仆,她们更类似于女王或是王后身边的官员,只不过头衔是“女官”或是“侍女”罢了。
  维多利亚女王身边的侍女分作三个等级,最高等级是司袍女官,这个女官并不是女王自己选择的,而是由议院任命,就像是对待官员那样,而且只有非王室的公爵夫人可以担任,从名义上来说,司袍女官负责管理女王或是王后的珠宝与衣服,但更重要是管理整座宫廷内的女官与其他侍女,同时也要陪伴这个国家里身份最为显赫的女性出席各种重要的宴会或是隆重的仪式;之后是司寝女官,同样的,名义上她们负责照看女王,王后,公主们的生活起居,当然,这些女官们可能从来没有碰过一条毛巾,她们只是负责监视女仆们工作,另外,她们也有陪同女王一同出席各种活动的义务和权力;之后就是这位女士想要谋求的卧室侍女职位,这个职位类似于政府中的书记员工作,为女王整理文件,代为写信,偶尔也会作为陪同人员和女王一起出行——之前科恩伯里子爵夫人(就是利维所见的这位女士),是女王陛下的女侍从,在女官等级中最低,她们平时几乎见不到女王,只有很少数的机会可以与女王见面,交谈。
  所以对于科恩伯里子爵夫人来说,能够从女侍从一跃晋升为卧室侍女,是一桩很重要的事情,胜过她的夫家与娘家的利益——并不全都是因为她对婚姻的不满,对孩子夭折的悲恸,以及嫁妆的损失,至于人们通常会拿出来的理由——嫉妒,几乎没有,毕竟她和丈夫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这只是两个家族与实权人物的联合,一份用婚书代替的契约。
  她雇佣了利维这个自荐的家伙来破坏掉这桩新的婚事,新的约定,若是败露,必然会引起父亲以及克拉伦登伯爵的怒火,但如果她能够成为女王的卧室侍女,那么到头来他们还是要与她和好,不管怎么说,比起招牌似的司袍女官,同样年纪很大的两位司寝女官,与女王陛下年龄相仿的科恩伯里子爵夫人若是成为了距离权力中心最近的一个人,她的家族就不得不重视她。
  可若是任由他们肆意妄为,引来了女王陛下的厌烦与排斥,让她失去了这个机会呢,他们难道还会感恩吗?当然不会,女士太了解他们了,尤其是克拉伦登伯爵和自己的父亲巴麦尊勋爵,克拉伦登伯爵的名声从来就不怎么样,巴麦尊勋爵可以和墨尔本子爵的妹妹保持长期的通奸关系,他们会要求别人具备高尚的品德与清白的身份,对自己可是宽容得很——他们不会在意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
  只是她反复思考了一会后,慎重地问道:“和我说说那个女孩。”
  这方面利维倒是没什么必要隐瞒,反正若是这位女士想要知道,也会有人告诉他,当时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歌斐木俱乐部扫尾的,女士听完,眼中浮现出了些许的怜悯之色,“那么说,她现在在歌斐木俱乐部?”
  “是的。”
  “我以为歌斐木俱乐部一直保持中立。”在任何地方都有派系与站位,宫廷和教会都不能避免,俱乐部当然也是。
  “歌斐木俱乐部一向忠诚于女王陛下。”利维说。
  “这件事情,我是说,一开始的那些……登徒子,罪犯……”
  “快别说笑了,您觉得那块大石头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北岩勋爵能够拿出“煤块”,是因为“煤块” 有时候也会是战利品与赃物,被释放出来的灵魂也无法得到解脱,只会消散或是沉入地狱,但让一个罪犯去诱拐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他绝对做不出来:“我想在伦敦,想要破坏这桩盟约的人肯定不止一两个。”
  “您说得对,”女士说:“那么您是歌斐木俱乐部的人?”
  “不算是,但我接受他们的雇佣。”利维说。
  “我不能……我是说,一个半天使,”女士犹豫不决地说道。
  利维曾经嘲笑过北岩勋爵,说他麾下的半天使都是养尊处优的,事实上确是如此,因为最早的时候,豢养天使与半天使的只有教会,而天使坠落必然有其理由,半天使也有很多承袭了人类的弱点——简单地说吧,就是他们会追求享乐,厌恶苦行,教会对他们倒是毫不吝啬,反正那时候的教会也养着不少闲人——坠落的天使和半天使是真的可以驱逐恶魔,消散罪孽的。
  后来君主和贵族也参与了进来,就像是王权与教权在争夺最大的发声权那样,国王,女王和领主们若不想在关键时刻低声下气地去求教会,也肯定是要设法拥有自己的杀手锏的——一个领主若不能善待自己的骑士,他就会发现自己在出战的时候无人可用,对待在另一个战场上的“骑士”,当然更不能轻忽怠慢,所以比起半恶魔,半天使的待遇反而要好上不少。
  作为一个伯爵的女儿与伯爵的儿媳,要承担起一个半天使的生活费用,这位女士当然不会觉得吃力,但这里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资格,女王身边有天使庇护,这是肯定的,或许还有恶魔,但这就不是她们能知道的了;威尔士亲王身边或许也有,还有几位公主与王子,据她所知,一些古老且依然拥有实权与财富的家族也有,比起他们,她的身份与资历就显得微薄多了。
  “那个半天使非常善于战斗。”利维投下一枚沉重的筹码,女士有点吃惊,是的,并不是每个半天使都能懂得如何挥舞刀剑的,有些半天使甚至会厌恶争斗,她听懂了眼前这个半恶魔的意思,若是她取得了这个半天使的所有权,她的夫家和娘家未必会允许她继续持有,可能会理直气壮地拿走交给另一个他们认为值得的人——就像他们随意地拿走她的嫁妆交给一个私生女,但若是她向女王陛下投诚,那么这个半天使就有一半甚至更多属于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会觉得可用的半天使太多吗?当然不会,那么,顺理成章地,她会成为卧室侍女,经常呆在女王身边。
  “北岩勋爵会愿意吗?”他一样可以将这个女孩留在俱乐部。
  “他可是一个心软的老好人。”利维说:“我都有点想要帮帮他。”
  女士迅速地回忆了一下最近的一些事情,“我可能没法给他太多的帮助。”
  “偶尔一提就行,”利维无奈地说:“他对权势没有太大的欲望,但威灵顿公爵还能活多久?”
  第111章 卧室侍女(下)
  威灵顿公爵还能活多久?这位老先生生于1769年,到今年已经是八十岁的老人了,即便是在平均寿命已经大大延长的十九世纪,也算得上是个长寿的人——这里要特别提一下,这个平均寿命是不包括下等人的——何况他并不是平静无波地度过这八十年的,在他年轻和盛年的时候,他有好十来年都在战场上度过,经过了大大小小六十场战役,他两度击败拿破仑,被八个国家授予元帅头衔,既是荣耀也是瘢痕——他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令人惊奇了。
  但只要他还活着,就代表着在他麾下的一干人等都能受到庇护,譬如歌斐木俱乐部的首领北岩勋爵,在这十九座俱乐部里,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血脉,孤零零独自一人无可依靠的首领,一旦唯一一个能够给他支撑的威灵顿公爵死了,北岩勋爵的位置肯定会被动摇,毕竟一个俱乐部能够动用的财富与力量着实令人垂涎。
  不是利维夸大其词,就看看不久前的亚麻圣母小堂黑弥撒时间,那些达官显贵为了达成自己的野望,和魔鬼做起交易来没有一点迟疑,而任何一座圣植俱乐部,他们的首领都至少掌握着不亚于一个红衣亲王的宗教财产,从坠落的天使,到半天使,半恶魔,以及各种真正具有极大威力的圣物,以及禁忌的知识、文件、符咒和法阵等等,这些事物又是武器,又是灵药,无论是想要权力还是想要其他人类为之渴求不已的东西他们全都能办到。
  而北岩勋爵,不管他对女王陛下有多么忠心,为人有多么正直,行事有多么公正,品德有多么高尚,就出身这条就可以把他打翻在地了,不是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目光短浅,识人不清——第一,她周围围绕着的人,不是贵族的女儿,就是大臣的妻子,没有爵位和头衔,平民百姓甚至连靠近她,和她说话的几乎都没有,若是有人声称北岩勋爵犯了叛国罪或是堕落了,女王身边没有一个会去警告他,或是请求女王给予其自辩机会的人;第二,说句真实的话,女王陛下并不会认为,歌斐木俱乐部的首领只有北岩勋爵可以担当,北岩勋爵固然有很多优点,但其他人没有吗?作为大不列颠与爱尔兰的女王,维多利亚一点不缺骁勇善战,忠诚可靠的人,她愿意接纳北岩勋爵,不过是看在威灵顿公爵的面子上。
  “如果换做另一个人来对我说这些话,”北岩勋爵说:“我一定会要求和他决斗。”
  “那你肯定输。”利维说,今天他们又在歌斐木俱乐部的庭院里散步了,歌斐木俱乐部的庭院与北岩勋爵的性格十分相似,除了大块的绿茵地就是高耸挺拔的乔木,它们犹如最坚贞的护卫那样环绕着这座建筑,让外人难以窥视——今天利维是陪伴着科恩伯里子爵夫人前来探望那个可能成为其养女的半天使的,他的建议不但让这位女士吓了一跳,也让北岩勋爵吓了一跳。
  事实上圣植俱乐部中这种事情并不罕见,这些天使,半天使虽然要受到监视与调派,但他们还是能拥有一些自由的,一般而言,若是半天使被发觉的时候,已经成年,那么他就会成为俱乐部的成员,得到一个政府内的职位和相匹配的生活条件;若是还未成年,那么他们会被“收养”,也就是利维唆使科恩伯里子爵夫人做的——这种方法倒比前一种简单,因为在军队和政府里,一个绅士想要获得一份工作从来就是非常简单的。
  当然,一位淑女也是。
  “利维,我曾经以为,你是可以抵御天性的那种人,”北岩勋爵略带责备地说:“哪怕到了今天,我也从未见过和你一样具备理智与同理心的半恶魔,但这次,你明显地让贪婪在思想中占据了上风,你明明只需要……”
  “只需要走到修道院去,找出那个女孩,把她交给科恩伯里子爵就行了,对吧,”利维笑吟吟地说,而后他的神色诡异地冷淡下来:“但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北岩勋爵有点难以理解:“好处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是说大卫.阿斯特……”
  “不不不。”利维摇晃着手指,“我的傻大个儿,我的兄弟,”他用还在战场上的那种口吻说道:“你在战场上待的太久了,又或是威灵顿公爵还是没把你教好,又或者说,他们成功地迷惑了你,”他朝勋爵莞尔一笑:“你在西区,我在东区,但我绝对要比你更懂那些人,在我还是一个东区来的灰侦探时,我所做的一切,即便是我救了克拉伦登伯爵的性命,我也还是一个下等人,一个下等人与一个上等人是不可能站在一个平面上对话的,像是谈判啦,恩情啦,歉意啦,都是不可能存在的,他们会说谢谢,没错,还会给一份丰厚的酬劳,但若是他们觉得受到了欺骗与羞辱,就像是你担心的那样,他们动起手来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所以你去找了科恩伯里子爵夫人……”
  “只是试试,”利维神态轻松地说:“大人,这就是你们的另一个坏毛病了,你们看不起女性,觉得她们和儿童一样都是不完整的人,但据我所知,只要她智力健全,身体康健,至少在思想上,和男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果然,作为婚姻中的另一方,一个母亲,她有着不同的想法与看法,而我觉得,如果能够争取到这位女士,你今后的道路可能会略微平坦一点——你看,就如你说的,我是一个难得好心的半恶魔,你帮助了我,我就帮助你,我们互相帮助,”他在勋爵和自己之间晃动手臂,仿佛那里连接着一根线,“我们是好朋友,理应如此。”
  北岩勋爵的心情有点复杂,他将这件事情交给利维去做的时候,的确出于好心,想要弥补之前因为大卫.阿斯特可能出现的一些纰漏,但很显然,半恶魔不相信克拉伦登伯爵和他的儿子,他宁愿相信科恩伯里子爵夫人——不是说这位女士如何品德高尚,而是她作为一个女性天生有劣势,她接受了歌斐木俱乐部的帮助,就意味着和北岩勋爵达成了联盟,那么只要北岩勋爵的问题不至于彻底摧毁她的事业,他们也算是在女王陛下身边有了一个人。
  利维碰碰勋爵,勋爵应声望去,就看到那位女士正和一个女孩手挽着手走过来。
  ——
  半个月后,科恩伯里子爵夫人成为了女王陛下的四位卧室侍女之一。
  第112章 鼠蚁的征候(上)
  利维重新出现在那座小阁楼里的时候,距离他离开野葡萄公寓已经足足半个月了。
  半恶魔的脚还没落在地上,手里也还捏着那枚用于隐匿身形气息的蜡烛头,他的使魔与半身黑猫莉莉丝已经从一处幽深的阴影里跳出来,径直跳上了他的脸,黑猫的爪子伸了出来,紧紧地抓住他蓬乱的灰发,还有脖子上的皮肤,它的力气是那样大,就算利维对新鲜空气的需求不那么急迫都不由得感到了一阵窒息,但他也没有摘掉黑猫——他知道莉莉丝肯定很担心他,可能恶魔使魔的担心没那么纯粹,但鉴于他的生命与灵魂都和莉莉丝牵系在一起,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莉莉丝也要跟着倒霉,这份担心倒显得很真实。
  尤其是他在赤足女子修道院的时候,为了不在祭坛和礼拜堂里露出马脚,他穿上了歌斐木俱乐部为他准备的修袍(可惜的是事情结束后它就被收回去了),这样不但隔绝了那些灵感强盛的修女们的窥视,也让黑猫莉莉丝无法得知主人的情况,而作为利维的杀手锏之一,莉莉丝又不可能在利维不在的时候独自外出,如果只是被其他恶魔或是天使抓住了还好,若是察觉到了它与利维的关系,那才叫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