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疯世子 第46节
  穆琰抿唇, 难捱似地阖眸闭了闭眼睛,摇摇头,毫不客气地往她身上倒去, 一手重重搭上她纤薄肩头搂紧她,几乎倚了全身重量,险些将她一同压倒。
  容宁慌忙伸手环抱住他腰身, 竭力稳住他身形, 指尖不甚碰到他背脊,直惹的他浑身一颤,“嘶”了一声。
  触手湿冷,容宁心下一惊, 忙伸手去探,只觉衣衫湿漉漉的,带着黏腻凉意。
  她还未及看清,便被他猛地摁住了手,他哑声:“别看......脏。”
  容宁哪里肯,抿唇一拽,硬是将他衣衫揭开来,目光落处,登时怔在当场。
  那衣衫之下,早已血肉翻裂,鲜血浸透了整片后背,触目惊心。
  她倒抽一口冷气,登时眼眶一酸,雾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片泥泞,“怎么...打得这样狠......”
  话音未尽,眸中泪水已溢出滚落面颊。
  穆琰垂首拉过衣衫拢住伤处,又握住她的手,撩起自己衣摆轻轻拭净她指尖沾染的血渍,轻描淡写地,“皮外伤罢了。”
  他抬眸望着她,安抚似地勾了下唇角,“不疼的。”
  容宁抬起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他怎么可能不疼?容宁分明看到他肩背止不住地轻颤着,分明是痛到极处,已然几近痉挛了。
  她终究没有同他辩驳,只小心翼翼避开他血淋淋的伤处,撑扶着他穿过垂花门,缓缓往院中走去。
  一路走的还算顺利,好容易走到他房门前,容宁忽地脚步一顿,有些踌躇地抬头望了望前头紧闭的门扇。
  她面露难色,有些犹豫不决,仿佛那门槛一旦跨进去,便会是不可回头的境地。
  穆琰瞧得好笑,无奈睨着她,“进去吧,我都成这副模样了,还能吃了你不成?”
  被戳穿了心思似地,容宁登时红热了耳根,白皙面颊染上红霞,唇瓣紧咬别过头去,却到底没有再辩驳一句,只扶紧了他,推开门扇,半抱半拽地将他拖了进去。
  好容易摸黑将他搀扶进内室榻上坐了,容宁转身去摸索火折子吹燃点了灯蜡,一回首,瞬间瞳孔微缩,又急忙背过身去。
  那厮竟已自己褪了衣裳,露出精壮上身,紧实肌理线条在摇曳烛光中隐现起伏,惹的容宁心神骤乱,转身时下意识后退一步撞上榻沿,痛的轻呼一声。
  穆琰瞥了她一眼,神情自若地往榻上一趴,“衣裳脏了,省的污了床榻。”
  他说的理直气壮,也的确是事实,容宁无话可反驳,只垂头低声道:“我去唤小厮来替你擦洗上药。”
  说着逃也似地往外走去,可还未及走出一步,手腕一紧,已然被他牢牢攥住。
  力道不重,却也不肯让她轻易挣脱,他侧首,抬眸望向她,声音暗哑,“我不要他们,粗手笨脚的。”
  容宁别过脸避开他眸光,“那...那我去唤小月来。”
  穆琰蹙眉,“我不用婢女。”
  容宁指尖微颤,唇瓣张了张,却再说不出话来。
  暖黄光晕拢在她身上,柔美极了,穆琰望着她,手上用力,手臂内收将她拉近自己,低声哄诱似地,“我都为你被打成这样了......你合该亲自照顾照顾我吧,嗯?”
  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若有似无地恳求意味。
  容宁心尖儿一颤,抿紧唇瓣儿,手上一挣欲要抽出手离去,穆琰指尖骤然一紧,紧扣在她腕上,微微颤着。
  “别走。”他哑声。
  容宁垂眸,不由得回首,正撞上他那双漆黑幽暗的眸子。
  烛光映照下,他眸色深邃如潭,似蕴着万语千言,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她喉头一哽,良久终是低声道:“我去打水,再取些金疮药来。”
  夜风轻拂窗棂,烛光轻晃,映照着容宁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
  她打来热水,拧了布巾,轻轻替他擦拭。
  温热柔软的布巾在肌肤上缓缓拭过,小心避开鲜血淋漓的伤口。
  穆琰背上鞭痕狰狞可怖,新伤叠着积年旧疤,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容宁手中布巾微滞,心口堵的发紧,忍不住开口问他:“王爷他......从前也这样打你么?”
  穆琰沉默了片刻,只淡淡地,“习惯了。”
  短短三个字,落在容宁耳中,却钝刀子割肉似地,沉痛极了。
  她都能够想像得到,一个幼年丧母的孩子,在不怀好意的主母和严苛父亲的膝下,能从庶子成为世子,该是怎样艰辛的一条血路。
  她轻轻擦拭过那累累伤疤,这条路上的每一步,必定都艰难至极。
  清理好血污后,容宁取出金疮药,指腹轻轻蘸了些,细细涂抹在破损的皮肉上。
  药膏清凉镇痛,她低着头,神情专注,一点点仔细推开抹匀,没有丝毫马虎。
  穆琰伏在枕上,侧过脸来静静凝望着她。
  她眉眼沉静,殷红唇瓣儿轻抿着,一副心思全在他身上,温柔得让人心口发痒。
  凝望了她良久,他忽然低声开口,“我竟不知,你还会跳南昭鹤舞。”
  容宁抹药的手蓦地一顿,指尖微颤。
  第65章 不哭
  风轻拂帘幔, 也拂动容宁垂落腮边的发丝。
  她垂眸,纤长睫羽微颤,“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说着, 她执起小药罐又蘸了些许药膏,轻柔抹在他伤处, 抬眸望向他, “你不知道南昭是我的故乡,不知道我会跳鹤舞,甚至......”
  她笑了一下, 眸中却说不出的悲凉, “你甚至, 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就能够同我轻言什么喜欢,岂不玩笑?”
  穆琰闻言皱眉, 几乎要翻身坐起来, 认真望着她, 刚要张口说自己没有在开玩笑,却见她已然垂下头去,认真替他抹药疗伤, 张了张口,竟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猛然察觉到, 她其实什么都明白, 只是从来不曾向他表达过自己的想法。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真实的她。
  那句喜欢,或许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纨绔子弟的一句调笑轻薄罢了。
  意识到自己那样轻易说出口的喜欢, 似乎确实轻慢了她,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讪讪地转过身去,趴回枕上。
  “我阿母,很会跳鹤舞。”容宁忽然轻轻开口,穆琰侧过脸,静静望着她。
  容宁没有看他,专注着手中的动作,絮絮说着:“阿母很漂亮,是南昭最美的鹤舞传人,小时候,她总手把手地亲自教我,还教了许多小徒弟。”
  “阿母很温柔,永远都笑着,哪怕我们跳错了,她也从不责罚,只一遍遍地再教过。”
  “后来,她死了,鹤舞也跟着失传了......”
  穆琰背上骤然被水珠砸了一下,温热的水珠砸在伤口处,骤痛了一瞬,他回头望去,是容宁的泪珠滴落了下来。
  他侧过身,抬手抹去她面上的泪水,才刚抹去一滴,又接连滚落许多滴,怎么也抹不尽。
  穆琰坐起身来,身畔没有趁手的东西,索性扯过靛蓝帐子一角,替她擦眼泪。
  “难过就不说了。”穆琰望着她,没有追问下去,伸手揽过她肩头轻摁她发顶,让她伏在自己肩窝,一下一下轻抚着她背脊,“不说了。”
  容宁哭的愈发狠了,仿佛积压了多年的伤口终于被翻挖出来,已经发烂,发臭,令她痛不欲生,悲恸大哭。
  穆琰紧紧抱着她,任她涕泪横流地沾湿他前胸,湿热一片。
  良久,直到她哭声渐歇,只余低低哽咽。
  他拉开她些许,替她擦了眼泪,捧着她的脸,低头来看她。
  他挨得很近,两人几乎额头相抵,穆琰眸底尽是痛意,嘴上却说着:“不哭了,再哭下去,变成瞎眼小花猫儿了。”
  他温热鼻息拂在她面上,带着淡淡雪松气味,两人气息交缠间,他鸦黑睫毛几乎要挨上她的。
  容宁抿唇,陡然惊觉自己竟失态至极,赶紧一把推开他,侧过身别开脸去。
  穆琰有心哄她,去拽她衣袖,撒娇似地嗔她,“好没良心,我可抱着你任你哭了半晌了,”说着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腰上带,贱兮兮地,“现在该换你抱着我,我也哭上一回才公平......”
  话还未说完,容宁已恼得抓起小抱枕砸在他身上,啐了他一口,“无聊!”起身就走。
  “哎~~”穆琰急呼:“你不管我啦?我还痛着呐!”
  “管你去死,痛死你活该。”容宁白眼一翻,头也不回地拉开门扇走人。
  穆琰虽挨了骂,面上却笑嘻嘻地,远远望着窗棂外她远去的身影,直到回廊尽头的门扇轻响,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这才收回目光,老实趴回榻上睡了。
  接下来一连几日,容宁晨起都会去替穆琰换药,却例行公事一般,再不肯理会他,同他多废话,每每都板着脸换完药就走人,任他如何撩拨都无动于衷。
  可令她纳闷的是,他那伤处已经换药几日了,按说他一个精壮小伙儿,血气方刚的,应当很容易痊愈才是,怎得这伤口,却每天都是老样子,迟迟不肯愈合。
  这日歇罢午觉,她去窗前透气,恰巧看见枭宁端着药碗进了穆琰房里。
  容宁心头一动,悄声出门跟了过去,猫着腰躲在窗下偷听。
  她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只听见枭宁苦口婆心地叹气劝着:“世子爷,您这伤口老不好,这么拖下去总不是个事儿啊,太伤身子了,您就让属下给您换一回吧,太医嘱咐了,一日至少得换药三次才成啊。”
  “滚。”穆琰声音淡淡地,透着不耐烦的冷意。
  枭宁不死心,“您这伤口都要化脓了,万一伤口感染伤到筋骨可怎么办,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说着,他语气一转,“那宁娘子也交代我们了,中午晚上都得给您好生换药才行,我总得办好她交代的事儿啊。”
  屋内沉默一瞬,忽而传来穆琰低低一笑,“你懂什么?我若好了,她还能日日来看我么?”
  容宁在窗外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荒唐!
  感情是拿着自己的伤口诓她呢,气的她抿唇一跺脚,快步走开了。
  次日一大早,容宁就照例来替他换药。
  她眸色清冷,手下却偏偏格外用力,纤细指尖蘸了药膏,重重摁在他伤口上。
  “嘶!!!”穆琰登时被戳得龇牙咧嘴,恨不得吱哇乱叫,倒吸一口气,几乎要翻过身来,“轻点轻点轻点!”
  容宁抿唇,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再不好好换药,就得请大夫拿刀来,把这上边的腐肉全刮了。”
  穆琰痛的眯起眼睛,连忙连声应和着:“好好好,好好换药,再不敢了。”
  她白了他一眼,这才卸了力道,垂眸继续为他上药,伏在榻上的穆琰渐渐缓和了痛苦神色,回眸盯着她垂头抹药的模样,眸光渐渐柔了下来,眸底似有笑意一点点漾开。
  天气晴好,正是万里无云的好日子,被王妃责骂关了好几日的顾若兰,今日也被放出来了。
  她已然是满心憋屈,哪知才刚被放出来,又被王妃劈头盖脸地骂了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