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疯世子 第66节
  每每被拒,林笙都没说什么。
  只是从他失落的眼眸里,容宁也知道他心里很不舒服。
  可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只得别开脸去,不敢再看他。
  车外风声呼啸,远处的荒草在风中起伏不休。
  林笙忽然开口:“前方再走七八日,便能到赵国境内。”
  “到了那里,咱们便可以安稳下来了。”
  容宁心口微颤。
  安稳……
  这两个字她早已不敢再奢望。
  此刻从林笙口中听来,倒更像是个虚无缥缈的梦一般。
  她忍了忍,轻声问他:“阿笙,你怎么会成了赵国的官,还在赵国住下呢……”
  话未尽,便噎住。
  林笙唇畔笑意倏然僵住,静静望着她,“我不想说这个。”
  容宁心里更乱了。
  回来的这些日子里,林笙什么都好,温柔体贴,理解包容,仿佛真是可托付一生的良人。
  唯独有一处,总像隔着层纱,叫容宁心头不安。
  他对自己在赵国的境遇只字不提,只淡淡一句“受人赏识在都城当了个文职小官”,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可容宁心里清楚,林笙当年被抓壮丁充军远征,分明战死疆场,自己为此甚至几度哭得昏厥过去。
  可如今他却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岂是寥寥“受人赏识”四个字能解释得通的?
  她曾忍不住追问他究竟是如何死里逃生,又是因何得赏识,才得以在赵国立身安家的。
  可他每每他只是垂下眼睫,唇角仍挂着笑意,温和又似敷衍地轻声道:“往事已矣,不必再提了。”
  说完,总话锋一转,又絮絮叨叨问她许多旁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若不奏效,就会拉起她的手,一遍遍地倾诉着他有多么想她,全是因着想她,才一次次咬牙苟活了下来。
  容宁被他绕得心软,话到唇边终究没能再追问下去。
  可夜里独自辗转时,心中疑窦却似冷水一般,一点点沁入心底,愈积愈深。
  两人都久久没再说话。
  容宁有些晕车,连日颠簸下来已是疲惫至极,胸口闷得紧,似有风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眼前阵阵发昏。
  她索性阖上双眸,靠在角落里,呼吸浅浅。
  林笙见她神色倦怠,眸中泛起怜惜,伸手拉过薄被轻轻展开,轻柔披盖在她身上。
  马车辘辘前行,不知过了多久,骤然一滞。
  马蹄声与车轱辘的碾压声齐齐顿住,容宁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惊醒。
  林笙眉头一蹙,掀开车帘,沉声问他:“怎么回事?”
  车夫回头,好声好气地解释:“前头好像有官兵在设卡搜查,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话音未落,远处已有吆喝声随风传来。
  两个官兵瞥见马车,阔步走过来,腰间佩刀叮当作响。
  走到车前,其中一人面目黝黑,生得膀大腰圆,目光一转,鹰隼般扫过整辆马车。
  他抬手一指,厉声喝道:“你们从哪里来的?要去何处?车里都坐着些什么人?”
  话音刚落,竟不待车夫答话,已伸手去掀车帘。
  第84章 内疚
  官兵厉声喝问, 容宁心口倏然一紧,手心不觉攥紧了薄被,呼吸都滞了几分。
  林笙轻轻握住她的手, 安抚似地冲她笑了一下,“没事的。”
  车帘一角被攥住, 眼看就要被掀开, 林笙立刻伸手摁住掀帘子那只手,起身迅速下车去。
  他站稳身子,唇角漾起和气笑意, 对两个官兵道:“两位官爷辛苦, 车内是家中女眷, 长途奔波受了风寒,身子虚,见不得风, 实在不便见人。若是要问话, 问我便是。”
  官兵一挑眉, 语气更硬:“规矩就是规矩!奉了上头的令,哪能容你遮掩?谁知道车里藏的是什么人!”
  林笙神色不动,仍旧温声:“二位爷尽忠职守, 自是本分。但这般无由惊扰闺中妇人,实在于礼不合。”
  官兵哼了一声,显然不耐, 又要上前去扯帘子。
  林笙一个侧身, 挡在二人身前,从袖中取出随身的通关文碟,递过去,“身份有凭, 我劝两位且先看看再做定夺吧。”
  二人低头一瞧,神色都微微一滞。
  其中一人压低嗓音同另一人说:“他这身份确实不能动,可眼下风声紧,不得不细查。”
  林笙笑意不改,稍稍俯身,靠近二人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官兵听罢,神色登时一变,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忙收敛了方才的横厉,连声赔笑:“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冲撞了贵人,实在该死,还望贵人恕罪。”
  林笙只是含笑一拱手,“两位不过尽职,谈何有罪。执勤不易,辛苦了。”
  官兵连忙侧身让路,弯腰行礼,“不敢当不敢当,您请过。”
  林笙颔首,一拱手,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两个官兵分立两侧,目送马车缓缓驶过。
  容宁终于松了口气,却满腹疑窦,忍不住问他:“你同他们说什么了?他们怎地转眼就这样客气起来?”
  林笙笑而不答,只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安慰她,“没说什么,你只管安心歇息,余下的自有我来应对。”
  容宁望了他半晌,心下越发奇怪,却也知道即便再追问下去,他也不会告诉她什么,只得闷闷地别过头去。
  进城的路比想象中要安稳许多。
  一路上没有再遇到盘查,城门的守军只是例行公事般扫了马车外观几眼,便放他们顺利入内。
  林笙略舒了口气,却又在抬眸间,瞧见身旁的容宁神色极不对劲。
  奔波至今,她脸色越发苍白,额角沁出细汗,指尖也因力气不济微微颤抖着。
  纵是她惯常隐忍,从不喜诉苦,此刻却连唇瓣的血色都褪得干净,苍白一片,显然是难受得紧。
  林笙心里一紧,暗自盘算路途尚远,再行催赶,实在有些怕她支撑不住。
  这座城池是出境前会途径的最后一处城镇。
  若要稍作休整,只能在此。
  林笙心中已有决定,低声同她说:“宁娘,咱们先寻个客栈歇一夜吧,明日再启程不迟。”
  容宁抬眸望他,欲言又止。
  她迟疑片刻,却终究是没有反驳。
  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若再强撑下去病倒了,只怕会更拖累行程。
  林笙寻了一处不甚起眼的客栈。
  他先下车去订了客房,小二也不多问,只利落地带路,安置了一间临街的上房。
  容宁靠在车壁等待,待他妥帖办好入住来接她,林笙快步走过来,掀开车帘,对她伸出手,“宁娘,好了。”
  容宁欲要起身下去。
  林笙忽然伸手拦住她的动作,“且慢。”
  说罢,他上车来弯下身子,拉开车中那只沉甸甸的箱笼,翻找片刻,摸出一顶素色风帽来。
  容宁怔了怔,抬眼看他。
  未及开口,风帽已被他轻轻举起,戴在了她发顶。
  “你生得实在太过娇美了些,”林笙眸光温柔,半开玩笑似地,“行走在外,难免引人侧目,那些人未必都是善意。暂且委屈你遮一遮,免生祸端。”
  他语气很平和,听起来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容宁动作一滞。
  她并非不晓得此中利害,可心底仍生出几分异样滋味。
  自小到大,她素来少在外人面前刻意遮掩容颜。
  今日忽然戴上这样一顶风帽,似被生生与人世间隔开了一道屏障。
  她抬眸望向林笙,眼波微颤,似欲辩驳,却见他神色认真郑重,温柔替她系着绑带。
  或许,她实在伤他太深。
  又或许他实在怕了,怕再出现穆琰那样的人。
  半晌,她终究是没有出声,只轻轻点了点头。
  风帽覆下,浅纱轻垂,将她一张小脸尽数掩去。
  她伸手理了理下颌的系带,隐有些许不习惯。
  林笙立在她面前,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
  因着风帽的遮掩,容宁眉眼间的光华被柔和成一抹淡影,模糊不清。
  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仍久久未曾移开,眼底漾起深不可测的幽色。
  那一瞬,他好似在看她,又仿佛透过她看向更远处,神色渐渐沉凝。
  容宁觉察到那道视线,心口微紧,轻轻偏过头去。
  好在垂纱轻晃,挡住了外界窥探的视线,也让她不必直面那双过于幽深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