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忆梨闻言回头,就见打门边进来一位手拿折扇的翩翩公子。那人气宇轩昂,衣着不凡,一看就知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
  方无寻颔首,没接小池话,倒拿起了他手里的发钗瞧:“有主顾当东西?”
  “啊、是!这支纯金发钗做工精巧,若放在当年少说得值个五十两。可惜如今缧丝工艺已不罕见,加上样式偏旧,小的刚给估了个价,最多....十五两。”
  阿池拨弄算盘,在原先的十三后面又加了两颗珠子,意思是加的二两全然是看在少东家问话的面子上才肯给的。
  “呵。”
  方无寻不置可否的凉笑了一声,吩咐道:“去账上划二十五两来给这位小哥儿。”
  阿池:“?”
  沈忆梨:“!”
  “不是!少东家,这发钗怕是不值这个价,您一下就加十两,我这......”
  方无寻把簪子拿起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你说得对,那就再加五两。”
  阿池:“......”
  十五两加十两再加五两,那就是整整三十两啊。
  “多谢这位公子好意,但这支发钗许是真如小哥所说,不值这么多钱。无功不受禄,该当多少就是多少便好。”
  二十五两还超了简言之的预期,沈忆梨很满意了。
  他不愿白占别人的便宜。
  方无寻闻言侧目看向沈忆梨,似是有些不解。要不是手里急等着用钱谁没事来当铺?不说往多了去,讲个几两银子的价再正常不过。
  这小哥儿倒好,白给的还不乐意要。
  “这发钗里添了足份的紫芸草,长久佩戴可助人活络筋骨,少生疾病。怎么?你亲自验的货,竟是半点没闻出来?”
  方无寻斜斜觑了眼阿池,平淡的语气却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阿池哪里还敢为自己申辩,只能低着头任凭少东家数落。
  沈忆梨原以为简言之教他那样说是为了不让伙计平白压价,没成想这发钗里还真加进了药材,可他怎么半点都没闻见药味呢?
  方无寻也无意多解释,命阿池去账上划来银子,整整三十两,用毡袋装了一大包。
  沈忆梨接过沉手的毡袋,把银子放到背篓最底下藏好:“我是当活期的,一年就赎,可以按手印吗?我不大会写字。”
  小哥儿谦虚了,他会写,只是单纯写的工整但不好看。
  “不用。”方无寻淡声止住了阿池去拿当票的步子:“钱你先拿回去,发钗就算是我找你借的。等我研究好里面的门道,你自己再来当铺里取走就行。”
  “啊?”
  沈忆梨没想到他居然连当票都不用签,这可是白花花三十两银子啊,有钱人都这么不拿钱当钱的吗?
  方无寻注意力全在发钗上,浑然不察沈忆梨纠结的神情:“你家还有没有会这种引金入药手艺的人?”
  “这个.....没有吧。”
  沈忆梨是真不知道,这发钗是简言之给他的。简言之爹娘双亡,不得已才寄居到舅舅家,一住那么些年,想是没什么亲眷可以往来了。
  方无寻听他这样说低声啧了下,脸上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
  又见沈忆梨也有点莫名,他略一思索,道:“是有人教了你这套说辞?告诉你这金钗里藏着药物?”
  “是我夫君.....”
  话一出口沈忆梨就抿紧了嘴唇,暗自懊悔不该在局势没摸清楚的情况下牵扯到简言之。
  “谢谢您的好意,时候不早,我真的该走了。”
  说完,沈忆梨也不顾方无寻还想打听简言之的来历,背篓往肩上一勾就匆匆出了门。
  方无寻目光跟随他消失在门外,手心微合,将那支金钗死死攥紧。
  片刻,他长舒一口气,沉声吩咐随行的护卫:“大鹏,跟上去,看看那位哥儿的夫君,是个什么来头。”
  第6章
  被打了这么一回岔,沈忆梨从当铺出来后就直接回了家。直到把装钱的毡袋递给简言之,他才想起来还有薏仁和茯苓忘了买。
  “忘了就算了,你跑来跑去多辛苦,先坐下喝杯热茶歇歇脚吧。有了银子好办事,往后再要去镇上,可以随时坐车去。”
  简言之含笑,往沈忆梨手边推了推茶盏。
  沈忆梨心不在焉的抿了口,觉得味儿有点甜,忙低头去查看里面的东西。
  “这里面的是.....”
  “噢,那是野蒲公英的根,屋子后边长了不少。我下午晒了会儿太阳觉得精神好些了,就去摘了一些来泡水,这玩意儿本身泡出来是苦的,我想你应该不喜欢,就往里头加了两勺糖。”
  简言之语气说的随意,实则沈忆梨走后不久他就发了次哮喘。咳得昏天黑地,嗓子眼生疼,伏在磨盘上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正好瞧见屋角后面长着一片野生蒲公英,没人刻意打理根茎却还长得不错,简言之就去摘了几株拿来泡成茶喝了。
  野蒲公英本身有着清热解毒、润肺止咳的功效,对他这种因假性哮喘引起的体虚更能兼具提神补血,促进体内血红蛋白的合成。
  纯天然的蒲公英不比人工培育,药性还是猛的。只是新鲜的蒲公英根挖来没有经过晾晒和处理工序,实际用起来会打些折扣。
  有来有去,倒意外让原身这具破烂身体把药性给承受住了。
  沈忆梨不是很清楚这些药材原理,但看简言之喝过蒲公英泡水后稍稍好起来的脸色,便默默记下了,以待有空的时候再帮他多采摘一些回来。
  又因简言之惦记着他的喜好心里荡起点暖意,喝完一杯自己还另外去添了一杯。
  简言之闲着没事,拿起毡袋来数银子。他有中医学博士的学位,量惯药材的手一掂量就能判断出准确数额。
  “哟,足足三十两呢?阿梨可真厉害!”
  “没有没有.....是运气好,碰到位少爷给我帮了忙。”沈忆梨被夸的有点脸红,摆摆手道:“那人是当铺的少东家,本来伙计说发钗只值十五两,可少东家闻见了里头有药味,似乎很稀罕的样子,加了两次价,硬生生给加到了三十两。”
  若要说紫芸草有多稀罕也不尽然,只是这个时代手艺匮乏,想把药材融到金块里很是得费一番功夫。
  那药材在金钗里藏了十数年,挥发的再慢味道也早已变稀薄,要不是嗅觉格外灵敏的人,是断断发现不了这一点的。
  简言之因为家庭氛围的缘故,从小就和药材打交道,对这类气味极其敏感,能闻出来实属正常。
  要如沈忆梨所说,那少东家只是随便闻了闻就确定里面掺了药材,那的确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了。
  “阿梨,你说的那位少东家,问了你什么没有?”
  “嗯....他问我家里有没有会引....引....”
  沈忆梨咬咬唇角,当时方无寻问得突然,他给忘了准确的是哪四个字。
  “是不是引金入药?”简言之颔首,帮他补充上来。
  “对对!就是引金入药,他问我家里有没有会这手艺的人,我不知道,就模棱两可的回答了他。他还问我是不是有人教了我这套说辞,我一时没防备,说了是我夫君.....简哥,我是不是犯错了?”
  沈忆梨紧张的搓衣袖,要是这话说的不妥当,把他夫君给牵扯了进来,那他真是对不住简言之了。
  简言之好脾气笑笑,从他手里解救走快被搓烂的衣袖:“没有,这手艺难得,许是少东家对这个感兴趣,就多打听了两句。”
  “真的吗?”沈忆梨还是有些不安:“那他们不会上门找麻烦吧?金钗我是当了,可没签当票,少东家说东西算是他管我借的,还说什么.....他要研究里面的门道。”
  门道啊,简言之眼睑微垂,藏住一抹笑意。
  看来他让沈忆梨帮他跑一趟当铺真是撞了大运了。
  原身的记忆告诉他那位少东家可不是个普通的纨绔子弟,早些时候原身还能四处走动,也曾在当铺里和方无寻打过几次照面。
  那方无寻是个出了名的药痴,不爱寻欢作乐,偏偏喜欢跟药材打交道。
  他记得方无寻找了很多法子想把药物融入到配饰里,可惜因为方法不得当加上手艺有限,所以时至今日都并未成功。
  沈忆梨说方无寻向他打听家里有没有会这手艺的人,显然是对这物件起了心思。
  那方家底下十来家当铺,就方无寻这么一个儿子。要是这手艺能当个专利卖给方无寻,不就可以轻轻松松脱离眼下的困境了吗?
  简言之想着兀自笑出声来。
  沈忆梨哪里能猜到他夫君在打什么算盘,瞧简言之自顾自摆弄银子乐呵个没完,不由叹了口气。
  得,三十两银子就给欢喜疯了,他还是早点去炖个鱼汤给人好好补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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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忆梨一心只想着完成简言之交托给他的事,浑然忘了还有晚饭要做。
  梁春凤从田里锄完草回来发现冷锅冷灶,连中午提回来的鱼都没处理,一怒之下,冲进屋来就想给沈忆梨两巴掌教训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