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但简言之声望高居不下,百姓们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自发筹集,愣是办了场比之前更隆重的祈福仪式。
  这属实是踩在樊旭臉上抽巴掌了。
  他怄得肝疼,勒令赵德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简言之给绑到县衙来,他必得好好折磨这书生郎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赵德不敢违抗,领着差役远远蹲守在了无患居外头。
  彼时的无患居人多得走不动路,门前挤出一片空地,当中赫然是几个浑身缟素的人扶着口木棺在哀嚎哭泣。
  领头那女子脸色惨白,两行清泪滚滚落下,看上去是伤心到了极点。
  她一手扶棺一手锤胸,扯开嗓子嚎啕:“.....当家的,你的命苦啊!以为那药汤能救命,谁成想喝了就舍我而去,留下我们这一家子人要怎么过活啊!呜呜呜.....当家的.....”
  她的痛哭声引来百姓驻足,纷纷交头接耳向里张望,想看简言之会如何回应。
  门前有人闹事,简言之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他甫一露面,那女子哀戚的神情立刻转为愤恨。
  不止是她,还有跟她一块来的老嫗,颤着腿脚就要扑上去,口中大喊道:“庸医!你还我儿的命来!都是你害死了他,我要你给我儿偿命!”
  简言之扫过二人,不等手挨上衣袖,早有常青常明两兄弟挡在他面前,阻拦了老嫗的攻势。
  那老嫗见近不得身,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披头散发的嚎叫:“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这庸医不仅害人性命,还纵容歹人行凶,这是要把我们一家子给逼上绝路呀!儿啊......”
  老妪远比婦人豁得出去,一个劲的撒泼卖惨,惹得四周百姓面面相觑,低声争论不休。
  人群里不知从哪传出声音;“老人家,您还是先起来吧。这些日子简大夫为我们医治从未出过差错,内情都没查问清楚,您怎么就一口咬定是简大夫害了您儿子呢?”
  老妪一听这话恨得咬牙切齿:“我儿的遗骨就摆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昨儿个人还好好的,在这喝过药汤回去当夜就咽了气,不是被这庸医害的还能是谁!”
  说着那老妪又要哭丧,简言之两步走下台阶,她一口气刚提起来,迎上常青阴沉的眼神,嚎叫声被生生堵在嗓子里,憋得脸都红了。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离我儿远一点,你个庸医害他性命不够,还要当众侮辱他吗?!敢动我儿的遗骨我跟你拼了!”
  那婦人也想怒骂,然而常明抱臂守在面前,她张了张嘴,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挤出来。
  简言之对她二人的举止置若罔闻,兀自检查了一遍遗骨,冲门边满脸忐忑的沈忆梨微微摇了摇头。
  沈忆梨会意,松开攥紧门框的手指,长舒了一口气。
  老妪被常青钳制着,挣扎不开,见简言之不予理睬,只得拔高音量把目光转向人群:“你们看看呐!我儿吃了这庸医开的药,没治好病症反而丢了性命!都是他害了我儿,让我家媳婦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他是撒手去了,留下我们娘俩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穷苦百姓最能共情这种死了当家人的难楚,尽管他们从心底里不信简言之开出药会吃死人,但老妪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还是使得有一小部分人面露不忍。
  赵德透过人群注意到这些变化,当即下令,带着差役将无患居团团围住。
  “好你个简言之,医术不精,害人性命!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随我回衙门候审,老实交代出你犯案的经过!”
  简言之先前一直懒得开口就是在等衙门的人出现,什么遗骨、妇人、老妪都是幌子,真正要找茬的人在这里。
  “官差大人慎言,此人的死与无患居全无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算老几?”赵德听那明尊暗讽的语气很是不满,不动声色使了个眼色给那妇人。
  妇人帕子一握,爬到赵德腿边就是一顿痛哭:“求官差大人做主!民妇的夫君死得冤枉!他昨日真真切切是在这喝过药汤,不信您可以查验铺子的册簿,上头一定有民妇夫君的名字!”
  若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岂敢来莽撞生事?
  简言之都不用去翻,那些个张三李四王五赵六,总有一个名姓能和亡者对得上。
  赵德从简言之垂下眼眸的动作里窥见希翼。
  还需要一把火,只需要一把火,就能名正言顺的把人收押。等简言之进了大牢,是生是死还不是县令大人说了算。
  想到这里,他露出唏嘘神态,虚虚扶了一把因悲痛而无法站立的妇人:“你放心,出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衙门不会坐视不理。那册簿自然是要查的——来人!去搜寻出物证,再将简言之绑了,一并带回县衙,交由县令大人发落处置!”
  一声令下满场哗然,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忍不住跳出来,摩拳擦掌预备和差役抢人。
  “不行!你们不能就这样带走简大夫!就算那册簿上有名字又如何,每天来看诊领药汤的人那么多,区区一个名字难道还不兴有人谎报造假了?!”
  “就是!你当我们傻呀?谁不知县令大人视简大夫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简大夫一介文弱书生,真进了县衙怕是没等查清真相就要被折磨死了!”
  “得亏有简大夫开出药方,挽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你现在光听这两个娘们儿诬陷几句就要收押简大夫!我们绝对不允许!”
  百姓们同仇敌忾,一个二个涌向差役,要拦住他们对简言之动手。
  赵德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抽出佩刀利落砍向离他最近的汉子。
  那汉子只觉头皮一痛,脸上淌下温热的血液。他伸手摸去,发觉头发竟被赵德削掉一半,而那冰冷的刀刃也顺势抵在了喉间。
  “衙门办案,焉敢放肆!你们,是要与衙门作对吗?!”
  这招杀鸡儆猴很有效,目睹那汉子鲜血直流,百姓们向前涌动的脚步明显滞缓了下来。
  赵德沉声,又是重复的喝问:“你们,是要与衙门作对吗?”
  樊旭屡次踩在底线上作妖,百姓们当真是恨极。
  可这些怨怼背地里说说还行,要当面承认,终归是刻进骨子里的畏惧占了上风,他们不敢。
  赵德勾起唇角,挑衅的把视线投向简言之。
  看到了吧?
  在官府威压下,民心根本不值一提。
  以为煽动百姓就能拿道德建立威势了么?简直可笑。
  简言之却是真笑了,那笑容说不出来的嘲讽:“此人是中毒而死,官差大人在明明知晓内情的情况下,还要硬把脏水泼到简某头上吗?”
  第130章
  中毒?!
  是中毒死的吗?
  不是吃了无患居的药!
  趙德听到百姓高涨起来的议论声,眸光里的慌张轉瞬即逝。
  他知晓简言之是个药理行家,可这毒连衙门的仵作都要查探半天才能看出端倪。简言之只粗略检查了一遍遗骨就能如此笃定,怪道樊旭说这人会妖术。
  殊不知趙德神情里的细微异样被简言之尽收眼底,原本书呆子还存了三分疑惑,现下看来,是坐实了。
  趙德很快恢复冷静,怒目望向简言之:“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这些人我压根就不認识!怎会晓得具体的死因?!我看你是想故意拖延时间,好叫郑家的人来搭救你!”
  趙德后半句话说的也没错,无患居惹上麻烦,铺子里的人肯定会去知会郑明易。
  不过简言之并不是想让郑家来搭救,相反,他是要和郑明易说清楚,不要来救自己,更不要为此做出强闯县衙的衝动事。
  简言之挑挑眉算是默認了赵德所说的拖时间,他径直走向木棺,将死者的胳膊抬起来展现在众人面前。
  “看这僵硬程度,亡者至少死了四个时辰以上,也就是说咽气约莫在昨晚子时。若是你们真相信致命原因是吃了无患居的药,那为何不趁夜前来讨要说法,而是要拖到今日铺子里人最多的时候来?”
  “再者寻常药物相克,人会昏迷、呕吐、痉挛,严重些的也有可能造成休克性死亡。但绝不会使指甲呈现黑灰色,眼睑充血、舌根尽断,说明亡者生前经历过難以想象的痛苦。若因药物不服,首先便是麻痹心口,四肢无力,死状大多平稳安静,显然这位很不符合。”
  简言之臉上荡出个没有温度的笑,眼神似利刃般逼向婦人面门:“说!是谁指使你们来诬陷无患居?!亦或这毒根本就是你们下的,试图瞒天过海蓄意栽赃!鸩杀亲夫,你可知是何罪过?!”
  那婦人被喝得一凛,臉色的惨白愈添几分,她似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呜呜咽咽一头跪在赵德脚下。
  “求大人做主!求大人为民婦做主啊!我家夫君已然横死,无患居的简大夫怕担责,非一口咬定说我家夫君是中毒身亡!我婆婆膝下仅此一子,纵是她老糊涂了,也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呀!何况我一个婦人家,夫君便是我的天,他撒手离去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大人,求您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