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妄想 第86节
  她整个人一愣,大脑一片空白里,耳边只剩那五个字在嗡嗡作响。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没醒,或者出现了幻听。脸上的表情从茫然,迅速转变为惊愕和难以置信。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望着他,好半晌,才找回一丝飘忽的神识:“你……你刚刚、说什么?”
  陆邢周的视线始终凝在她脸上,深邃的目光如同最沉静的深海,包容着她所有的惊涛骇浪。
  他微微低下头,额头几乎抵着她的,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将那句有可能改变一切的誓言,再次送入她的耳中。
  “我说,我们结婚吧。”
  当这句话再次清晰响在耳边,虞笙眼睫猛然剧烈地抖颤了几下。
  她仰着脸,目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探寻,试图找到一丝玩笑或冲动的痕迹,可是没有,她看到的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可、可我们——”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想说我们之间还有太多阻碍,想说仇恨未消,想说现实如刀……
  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只化作一个无力的转折。
  陆邢周没有让她说下去。
  他手臂猛地收紧,将她整个人更深地拥进怀中。
  脸颊被迫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耳边是他沉稳而略显急促的心跳。
  这个姿势让虞笙无法看到此刻他眼中翻涌的后怕。
  “是我等不了了。”他的声音从胸腔深处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求你,好不好?”
  那“求”字,像一根细针,深深扎进虞笙的心里。
  虞笙整个人在他怀里僵硬着,既没有回应他的拥抱,也没有推开。
  他的反常,他的急切,他突如其来的求婚……
  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极其严重的事情,才会让他如此迫切地想要用婚姻的枷锁将她牢牢保护起来,甚至不惜放下身段说出“求你”。
  这个猜测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心头因那句求婚而短暂升起的悸动,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愧疚。
  愧疚于他为自己承受的压力,更愧疚于自己无法回应的真心。
  她的沉默,在陆邢周听来却如同无声的拒绝。他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无助和恐慌:“笙笙——”
  “让我想想。”虞笙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邢周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可父亲的步步紧逼让他乱了方寸,只想用最快、最直接的方式将她纳入自己的保护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守护她的决心丝毫未减。
  “好。我等你。”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随即,又低声追问:“可以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吗?”他需要一个可以让他暂时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的锚点。
  这个追问,让虞笙更加确认心里的猜测。
  他果然有事瞒着她!而且是非常严重、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事情!
  虽然她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可随之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她不能和他结婚!
  她怎么能和逼死自己父亲的仇人之子结婚?这不仅仅是背叛,更是对自己父亲在天之灵的亵渎!是对过去那个带着仇恨接近他的自己的彻底否定!那沉重的家仇,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可是……
  拒绝的话就在舌尖,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缓缓闭上眼,过了许久,她才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等……等这次全球巡演结束。”
  她给出了一个模糊却又具体的时间点。这既是拖延,也是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丝喘息和思考的空间。但是首先,她必须回米兰确认母亲的安全。
  陆邢周听到她的回答,深邃的眼眸中掠过意料之中的了然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明白她的顾虑,也听出了她话语里那点微弱的松动。
  巡演结束……这至少不是拒绝。
  他需要时间,她也需要时间。
  陆邢周没有在圣保罗久留,当天下午,在虞笙的几度坚持下,陆邢周才答应让她送自己去机场。
  出发大厅人来人往,喧嚣更衬出离别的氛围。
  陆邢周推着简单的登机箱,虞笙走在他身侧。离安检口越近,那无形的线便绷得越紧。
  “照顾好自己。”他叮嘱,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担忧,“按时吃饭,别熬夜排练,有任何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我知道。”虞笙点头,鼻尖有些发酸。
  “还有,”陆邢周抬起手,拇指轻轻蹭过她的唇角,眼神暗了暗,“离别的酒会、庆功宴……离那些献殷勤的人,远一点。”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露出了一点霸道的占有欲。他无法忍受在她身边时,有任何觊觎的目光。
  虞笙被他突如其来的醋意逗得想笑,心底的酸涩却更浓。
  她嗔了他一眼,故意道:“陆总管得真宽。”
  广播里适时地响起催促登机的提示,是陆邢周航班的信息。
  时间到了。
  再多的不舍也抵不过现实。
  陆邢周猛地伸出手臂,将虞笙用力地拥入怀里,力道大到恨不得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身体里带走。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他指的是他求婚的等待。
  提到这个,虞笙回抱他动作的手微微一僵,她没有说话,但是在他密实的怀抱里,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的,像是催促的等待音。
  虞笙闭上眼,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陆邢周这才万分不舍地松开了手臂。他双手捧起虞笙的脸。
  “一切有我。”他声音低沉而平稳:“你只要转心准备接下来的演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想,所有难题,我都会解决。”
  他的目光沉静而深邃,掠过她微红的眼角,捕捉到那强忍着的、细微闪烁的水光。他低下头,将一个温热而坚定的吻,轻轻印在她的额间。
  “信我吗?”
  他声音近在咫尺地响在耳边,虞笙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用力地、重重地点了下头:“信。”
  此刻,除了陆邢周,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让她毫无保留去信任,并能让她感到彻底安心的人了。
  她这毫不迟疑、充满依赖的回答,像最终落下的定音锤,让陆邢周下定了决心,手臂缓缓松开她之后,他依然转身,没有回头。
  虞笙独自站在原地,目光胶着在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上,看着他汇入安检口前流动的人群,变得若隐若现,最终彻底消失在通道拐角那片明亮而冷清的光线里。直到视线里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关于他的痕迹,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才终于夺眶而出。
  机场广播的航班信息、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嘈杂、周围人群的喧哗低语……
  周遭的一切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世界中心只剩下那个他消失的入口。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额间仿佛还残留着温热触感的地方,这感觉既像唯一的慰藉,又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痛了她。
  第51章
  在得知陆邢周回国的消息后,陆政国便再也忍不住了。
  既然直接动虞念姝风险太大,那他就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下手。
  他迅速拨通了一个远在欧洲的号码,电话接通,陆政国直接报了自己的名字。
  电话那头正是疯乐乐团的创始人兼董事会主席:威廉布莱克。
  商人的敏锐和精明,立刻让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客套的寒暄后,陆政国不再绕弯子,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建议”口吻:“威廉主席,贵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虞笙小姐,确实才华横溢。不过嘛……年轻人,有时候锋芒太露,容易惹上是非。尤其是在处理一些……私人关系上,不够谨慎。这对她个人的长远发展,对贵团的声誉,恐怕都不是好事。”
  他顿了顿,话锋带着冰冷的暗示:“我个人认为,或许……她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冷静下来,沉淀沉淀,威廉主席,您觉得呢?”
  电话那头,威廉布莱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陆政国这是在……要求他打压甚至雪藏虞笙?虞笙可是目前风头最劲,最有商业价值的首席小提琴手!
  打压她?开什么国际玩笑!
  但威廉布莱克毕竟是在名利场和艺术圈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近期关于虞笙的种种传闻,尤其是她与陆邢周那段扑朔迷离的关系,再结合陆政国此刻的态度……
  他瞬间明白了!这哪里是虞笙锋芒太露,分明是这位陆董事长,不满意自己儿子和这位天才小提琴手的感情,想借他的手来棒打鸳鸯!
  威廉布莱克心中了然的同时,声音带出几分为难的意味:“陆先生,您这话……真是让我意外又为难啊。虞笙小姐是我们乐团无可争议的核心艺术家,她的才华和号召力有目共睹。力捧她,不仅是艺术的选择,更是对乐团全球发展战略、对董事会、对所有乐迷的负责。您也知道,巡演合同签得满满当当,这个时候调整……这违约金和声誉损失,董事会那边,我很难交代啊……”
  听出威廉的推脱,陆政国直接把诱惑摆出来,“威廉主席,在商言商。任何损失,自然都会有相应的补偿。陆氏集团在文化领域的投资,以及对古典音乐事业的支持力度,相信威廉主席是了解的。只要贵团愿意做出一些明智的调整,那么,我们双方未来的合作空间……会非常广阔。一些小小的损失,在长远利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若是寻常的赞助商,面对陆氏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和如此诱人的条件,威廉布莱克或许会心动,但此刻,他握着电话的手心却微微沁出了冷汗。
  陆政国是陆氏集团的董事长没错,权势滔天。
  但……他的儿子陆邢周呢?
  威廉布莱
  克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陆邢周那张年轻却极具压迫感的面孔。
  他深知,这位年轻的陆氏继承人,绝非池中之物!他在海外构建的人脉网络和影响力,尤其是在北美金融圈和能源领域,其深度和广度,连他这个非同一领域的人都暗知两三分。
  更重要的是,陆邢周是陆政国唯一的儿子,是陆氏未来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打压虞笙,就等于直接站到了陆邢周的对立面!为了一个可能即将步入权力黄昏的陆政国而去得罪一个未来注定掌控陆氏帝国、且手段凌厉、报复心极强的唯一继承人?
  这笔买卖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疯乐乐团未来的发展蒙上巨大的阴影!
  陆邢周绝对有能力,也有动机,在陆政国鞭长莫及的领域,给予疯乐致命的打击!而且,虞笙本身的价值就无可估量。她是摇钱树,更是疯乐艺术成就的象征。
  电光火石间,威廉布莱克心中已经完成了精准的风险评估和利益权衡。
  “陆先生,您说的补偿和合作空间,确实令人心动。”他话锋一转,仿佛刚才的为难从未存在,“您看这样如何?巡演的既定行程,涉及太多合同和乐迷期待,骤然变动确实影响巨大,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不过,后续的演出安排和新乐季的规划,我们这边可以酌情进行一些,这样既能照顾到各方面的关切,又能让虞笙小姐有更多时间专注于艺术提升,您觉得呢?”
  虽然陆政国对他的提议并不满意,但至少对方表明了态度。他需要的就是这个姿态,一个开始打压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