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妄想 第117节
  陆邢周一拳砸在了坚硬的实木桌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桌上的东西都震了一下。
  然而不等ancho开口,陆邢周就带着一身的骇人戾气,大步迈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他握着手机的手肉眼可见地发颤。
  “陈默,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无论什么代价,都要撬开王诚的嘴!十二小时内,我必须知道五年前,陆政国到底对虞笙做了些什么!”
  他克制而又外露的怒火,让陈默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立刻颔首应道:“是,陆总!”
  第67章
  十二个小时,跨越了近万里的距离,当陆邢周带着满身疲惫回到京市,踏进陆氏总部顶层的办公室时,陈默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支银色录音笔轻轻放在了陆邢周面前。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陆邢周站在桌前,垂在身侧的手,几度攥紧又松开,许久,才缓缓伸出手。
  指尖在播放键上停留了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往下一按。
  几秒的空白后,录音笔里传来王诚那熟悉却完全变了调的声音——
  “……是、是董事长吩咐的……用沾了药的手帕迷晕了虞小姐……然后用、用私人飞机把她送去了德国……关在慕尼黑郊区一个废弃的旧仓库里……”
  他的叙述断断续续,声音里充满了被胁迫的恐惧。
  “用虞念姝在疗养院的视频给她看,逼她……逼她写下了那封信。”
  “董事长本意是……是想让她在那里自生自灭……没、没想到虞小姐性子那么烈,会自己逃出去。当时正好赶上……二爷(陆邢周的舅舅)出的那张车祸,让董事长分了心,就没立刻派人去追……”
  “紧接着,苏老爷子(陆邢周的外公)得知二爷去世的消息,悲痛过度……心脏病发也没抢救过来,夫人(陆邢周母亲苏敏乔)继承了苏家所有的家业和股份……董事长心情……心情很好……觉得一切障碍都扫清了……大势已定……这才、这才觉得虞小姐不足为虑……吩咐我给她一笔钱……威胁她永远不准回国……否则就让她母亲……”
  “手臂的伤?……我、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弄的……可能是逃跑的时候造成的,但是真的不关我的事!”
  录音笔的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沙沙的电流声仍在持续,或许后面还有更不堪的内容,更残忍的真相被记录其中,但陆邢周已经听不下去了。
  “咔哒。”
  他手指用力按下了停止键。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世界仿佛被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抽成了真空。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低沉的运行嗡鸣,以及灰尘在光线中缓慢漂浮的细微声响。
  陆邢周保持着按停录音笔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就这样站着,像一尊被冻结住的雕像。几秒后,他猛地抬手,双手用力撑住桌沿,额前垂落的碎发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急剧收缩
  的喉结。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听见他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陆邢周缓缓抬起头,长途跋涉的疲惫与连日未能休息好的倦意交织,令他眼中的红血丝愈发明显,但除此之外,他整张脸却绷得很紧,看不出太多情绪的波动。
  “陆政国呢?”他声音有些发颤,可眼底却是一片近乎可怕的平静。
  陈默微微颔首,低声回应:“董事长在办公室。”
  陆邢周猛地直起身,手里握着那只看似小巧,重若千钧的录音笔,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重而清晰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一声声回荡。
  厚重的实木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巨大的撞击声打破了这一层往日的肃穆与宁静。
  陆政国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审阅文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他不悦地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陆邢周,是儿子脸上那种他从未见过的、几乎噬人般的表情时,陆政国脸上的不满迅速转为惊疑,他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态度?进门之前不知道先敲门吗?”
  陆邢周一步步走进来,直至办公桌前。他双手猛地撑在光洁的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如冷刃般直直锁住陆政国的脸。
  “五年前,”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德国慕尼黑郊区,那个废弃的仓库。你对她做了什么?”
  陆政国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但随即被更深的恼怒与强行堆砌的镇定覆盖。他重重一拍桌子,厉声斥道:“你又在发什么疯?什么仓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听不懂?”陆邢周嘴角扯出一味冷笑,“需要我现在就把王诚叫过来,让他当面把录音里的话再给你重复一遍吗?还是说,你更想亲眼看看柏林舒曼康复中心那份医疗报告?”
  陆政国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眼神剧烈地闪烁,呼吸也跟着陡然急促起来。他显然完全没有料到,陆邢周竟能查到如此程度。
  他强撑着气势,声音却掩不住一丝虚浮:“你竟然敢背着我调查这些?还胁迫王诚?你别忘了,我是你父亲!更是陆氏的董事长!”
  “父亲?”陆邢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对自己儿子心爱的女人下药、绑架、非法囚禁、甚至差点让她死在异国他乡的人,也配叫父亲?”
  他眼底泛红,将手里那只银色录音笔,狠狠摔在陆政国面前的桌面上。
  “你听,仔细听,听听你口中那条忠心的狗,是怎么一字一句复述你那些‘丰功伟绩’的!”
  他声音越来越高,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她为了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左臂差点废了!整整做了三年的康复治疗!这些,你都知道吗?”
  说到这里,他眉梢冷冷一挑:“你当然知道。因为你从来没有停止过监视她。所以当她回到京市,你第一时间就慌了,不惜将她的母亲从疗养院带走,就为了逼她离开。”
  “但你没想到,我会帮她,更没想到,我会亲自去米兰找她,对不对?”
  陆政国被他一连串的逼问和那支录音笔砸得哑口无言,他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对她下这样的狠手?是觉得逼死他的父亲还不够,还是觉得我爱上她,会让你过去做的那些肮脏事败露?”
  陆邢周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刀,一字一句剖开了他多年来精心维持的伪装。
  陆政国彻底瘫坐在椅中,面色如土。许久,他才像是勉强找回一丝气力,声音干涩虚弱,却仍固执地试图狡辩:“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陆家……那个女人她根本——”
  “闭嘴!”
  陆邢周厉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厌恶,“别再拿‘为了我’当作你卑劣行为的遮羞布。你做的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你自己那肮脏的控制欲和虚荣心!”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可那平静的语调,却比怒吼更令人心头发沉。
  “都说父债子偿……那么你欠下的这些债,我来还。”
  陆政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陆邢周一字一句,声音冷硬如铁:“你不是处心积虑害得她父亲破产,逼得人家跳楼吗?那我就还虞家一个‘辽远科技’。一个全新的、更强大的、干干净净的辽远科技。”
  “你疯了吗?”陆政国霍然起身,“那是陆氏的核心产业!你拿陆家的根基去填虞家的无底洞?你简直是疯了!”
  “对,我是疯了。”陆邢周声音猝然一扬,眼底压抑的血色再次翻涌上来,“如果我五年前就知道她的‘离开’是你一手操纵的,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安然地坐在这里,继续当你道貌岸然的陆董事长吗?”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陆政国被儿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与疯狂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你……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造反?”陆邢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我造的反,你也不是没领教过,不是吗?”
  陆政国瞳孔骤然缩紧,他死死盯着儿子那张冰冷而陌生的脸,一个被他长久压抑、不愿深思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
  短暂的震惊与挣扎后之后,他倒吸一口冷气:“格伦伍德那个项目……背后做局的……是、是你?”
  “没想到吧?”陆邢周往前一步,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如刀,“就像我也没想到,当年利用舅舅车祸身亡的消息,让外公骤然离世的人……竟然会是你。”他微微停顿,“我的好父亲。”
  这句话如同终极审判,彻底击垮了陆政国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一直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的、永不会见天日的罪恶,就这样被他亲手培养的继承人,以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姿态,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后,重重地跌坐回宽大的座椅里。
  在“砰”的一道关门声后,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陆政国粗重、混乱、夹杂着绝望嘶声的喘息。
  陆政国整个人瘫坐着,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只剩下一具被彻底击垮的躯壳。
  在秒针一圈又一圈的环绕里,他胸腔里被压抑着的刺痛,终于冲破了临界点,猛地爆发出来!
  一声痛苦的闷哼后,他猛地攥住了左胸前的衬衫,冷汗几乎瞬间从他的额角和鬓边渗了出来,剧烈又熟悉的绞痛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通过一层厚重湿透的棉絮。
  药……药……
  混乱的大脑在极致的恐慌中,只剩下这一个求生的念头。
  他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另只手慌乱又急切地在西装口袋里摸索着着那个用于救命的棕色小药瓶。
  没有……
  内袋没有,外袋也没有!
  “王……王诚——”
  名字喊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住了。
  王诚……
  那个跟了他几十年,他视作最忠心、最得力的心腹……
  正是这个人,将他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和盘托出,将他最后一块遮羞布撕得粉碎!
  剧痛再次猛烈袭来,几乎要将残存的意识碾碎。他眼前阵阵发黑,办公桌、文件、陈列的摆件……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模糊、扭曲变形。
  不行……他不能倒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那只在空中无助乱抓的手,拼命地伸向办公桌上那部白色的座机电话……
  话筒里立刻传来了秘书的声音:“董事长,请问有什么吩咐?”
  “……”
  陆政国张大了嘴,颈部青筋暴起,拼命地想要吸入空气并挤出一点声音,然而喉咙里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破碎不堪的“嗬……嗬……”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听筒那头,秘书等待了片刻,未得到回应,语气带上一丝迟疑:“董事长?”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话筒别勉强抓住又无力滑落时,与桌面碰撞发出的轻微磕碰声。
  最终,他身子一歪,整个人毫无支撑地从办公椅上栽倒在地。
  就在他身子一歪,整个人毫无支撑地从办公椅上栽倒在地的时候,引擎的低吼声响彻地下车库。
  车库通往地面的出口处,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仿佛触手可及。
  口袋里的手机仍在持续震动,一下接一下,固执地撞击着他的腿侧,连接着车载蓝牙的中控屏幕上,来电显示的提醒一次次亮起,又一次次暗下,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灭不定。
  可他的目光却直视前方被拥堵车流覆盖的街道,表情沉静得近乎漠然。
  雨点终于开始零星地砸落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一个个迅速晕开的水痕,雨刮器机械的摆动声规律地响起,在一片沉寂的车厢内,与那再次响起的手机震动声,交织出让人心烦气躁的背景音。
  四十分钟后,陆邢周来到壹号叠墅。
  他站在书房的保险柜前,里面东西不多,最上面,静静躺着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