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青词一一应下,心中暗惊于皇后布局之广、思虑之深。她觉得皇后比许多只知空谈的朝臣更厉害。
  “娘娘,如此大规模兴办,恐初始投入甚巨,且需大量工匠人手……”青词谨慎提醒。
  “钱的问题,内帑出一部分,汇通低息借贷一部分,再发行一批工业债券,向民间富户募集。”李凤遥早已想好,“告诉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士绅商贾,这是皇后牵头,稳赚不赔的买卖,利息比存钱庄高!至于人手……”
  她顿了顿,“各地卫所如今闲散兵丁众多,空耗粮饷。从中遴选年轻力壮、手脚麻利的,转入这些新建的矿务局、工坊,转为工匠,按技取酬。既给了他们一条更好的生路,也为朝廷节省了开支,更解决了用工之需。此事,本宫会亲自与陛下分说。”
  朱厚照对军事改革兴趣浓厚,将冗余兵员转为生产力量,他大概率会支持。
  不支持也得支持,摆烂的咸鱼没资格说话,不然他自己来治。
  “此外,”李凤遥走到另一张画满奇怪机械结构的图纸前,这是她凭借模糊记忆和系统提示勾画出来的,“在京城西郊划出一块地,建立皇家技术学院。”
  青词一愣:“技术学院?”
  “对!招募伶俐的幼童及年轻工匠,不只教四书五经,更要请最好的老匠人传授冶铁、织造、造船、火器制造等实学!还要研究改进技术,比如更好的纺纱机、更省力的水车、更精准的机床!”李凤遥语气坚定,“青词,未来国与国之争,不仅是兵马钱粮,更是技术之高下!谁掌握了更先进的技术,谁就能造出更锋利的刀剑、更坚固的铠甲、更精良的火炮,也能生产出更多、更好的货物,富国强兵!”
  她看向窗外,目光似乎已穿越宫墙,看到了机器轰鸣、作坊林立的未来:“这些实业,才是大明朝真正的筋骨。筋骨强健,何惧区区跳梁小丑?”
  一道道懿旨从坤宁宫发出,通过司礼监和内阁,迅速转化为具体的政令。皇后的意志,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和效率,开始渗透到大明帝国的经济脉络之中。
  起初,朝野上下对此议论纷纷。清流们鄙夷与民争利、重利轻义。勋贵们担心自己的利益被触碰,就连杨廷和,也对如此激进的变化感到不安。
  然而,随着京西煤矿产量大增,京城煤价应声而落,官督商办的瓷器丝绸质量提升,订单如雪片般飞来,第一批“工业债券”被抢购一空,许多原本穷困潦倒的军户转为工匠后,收入大增,对皇后感恩戴德……
  反对的声音渐渐小了,或者说,被实实在在的好处压了下去。
  百姓们发现,皇后娘娘不仅让他们吃饱饭,还给了他们更多挣钱的门路。商人们发现,只要跟着皇后娘娘的指挥棒走,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李凤遥,正用无声的实业,悄然无息地编织着一张巨大的网,将财富、技术、人心,牢牢凝聚在自己手中,也为即将到来的风暴,积蓄着足以碾压一切的物质力量。
  第73章 清君侧
  李凤遥的实业新政如春潮般席卷各地,带来的不仅是国库的充盈和市井的繁荣,更有一股潜藏的、颠覆性的力量,正在悄然瓦解着旧有秩序的根基。
  最让各地勋贵、豪强、乃至部分官员感到惊恐和不适的是。人,不够用了!
  以往,他们田庄里的佃户,府中的奴仆,多是生活无着、被迫卖身或依附的贫苦人。给口饭吃,就能奴役。
  如今,皇后娘娘的工坊大门敞开,管吃管住,还给发工钱,虽然辛苦,但收入稳定,甚至还能学到手艺。
  许多胆大的佃户、奴仆,尤其是那些稍有气力的,纷纷想办法脱籍或是赎身,涌向城市、涌向工场。
  “老爷!庄子上又走了三户佃农!说是去京西矿上下井了!”
  “夫人!厨房里洗涮的那个婆子,她儿子在织造局当了小工头,把她接走了!这……这活谁干啊?”
  “岂有此理!反了!都反了!”某位勋贵气得摔了茶杯,“这些贱民,给了他们一口饭吃,如今竟敢挑三拣四!矿下是那么好待的?纺纱是那么轻省的?不知好歹!”
  他们愤怒,却无可奈何。皇后娘娘明令禁止强扣民户,鼓励工商,他们若明目张胆阻拦,东厂的番子可不是吃素的。
  更让他们憋闷的是,工坊给出的工钱,他们若想留住人,就不得不提高佃租分成或奴仆待遇,这无异于割他们的肉!
  “长此以往,这还了得?!”一个秘密的聚会里,几位利益受损的官员和勋贵咬牙切齿,“佃户奴仆都跑去给皇后做工,我们的地谁种?我们的府邸谁伺候?我们的体面何在?!”
  “体面?再这样下去,怕是连里子都没了!”另一人恨声道,“皇后这是要掘我等根基啊!她用那些工坊,把人心都收买了去!如今市井小民,只知皇后,何知朝廷?何知陛下?”
  “还有那些女人!”有人愤愤补充,“一个个抛头露面,与男子争利,甚至管起账目、做起管事,牝鸡司晨,阴阳颠倒!成何体统!”
  他们的抱怨与恐惧,很快通过隐秘的渠道,汇入了南昌宁王朱宸濠的耳中。
  朱宸濠闻言,不怒反喜。他正愁找不到更多同盟对抗势大的皇后,这些人的怨愤,正是天赐的助力!
  他立刻指示谋士:“告诉那些人,他们的苦楚,本王感同身受!皇后倒行逆施,不仅蒙蔽圣听,更是在坏我大明立国之本!长此以往,士农工商秩序崩坏,礼法不存,国将不国!”
  他慷慨激昂地写道:“本王乃太祖血脉,绝不能坐视江山社稷毁于一妇人之手!若诸位有心拨乱反正,助本王清君侧、复祖制,事成之后,必定废止所有苛政,恢复旧制,保障诸位权益!那些逃籍的贱民,一个都跑不了,统统发还各家为奴!”
  这番承诺,如同甘露,滴在了那些焦灼的贵族心上。他们看到了恢复旧日特权的希望。
  于
  是,失意官员、受损勋贵、以及部分顽固守旧文官,他们大量金银支持宁王,下注他造反。
  他们暗中派人到各地工坊散布谣言,称工坊条件艰苦、克扣工钱甚至闹出人命,制造恐慌,煽动罢工或逃离。
  同时,利用商业手段,恶意挤压与皇后合作的商人,断其货源或销路。
  加大力度在士林和民间散播皇后乃妖星转世、工坊破坏风水地脉、女子务工导致阴盛阳衰、天灾频仍,等荒谬言论。
  鼓动御史,以与民争利、败坏风俗、动摇国本为由,联名上奏,持续给皇帝和皇后施加压力。
  指示其在地方官府中的同盟者,对皇后新政阳奉阴违,在矿场划拨、工匠招募、物资调运等方面设置障碍,拖延工坊建设进度,甚至制造安全事故。
  宁王在加速募兵,打造军械。利用勋贵提供的财力和部分官员提供的方便,秘密将人员、物资向南昌集结。同时,试图策反江西、南京等地驻军将领。
  一时间,看似繁荣平静的局面下,暗箭齐发。
  京西煤矿一度因谣言发生小规模骚乱,江南某织造大户突然毁约,导致大量丝绸积压。
  朝堂上,要求查办扰民工坊、重申男女大防的奏疏又多了起来。
  闻溪将种种异动迅速报与李凤遥。
  李凤遥听完,脸上并无惧色,反而露出终于来了的冷笑。
  “跳梁小丑,伎俩不过如此。”她轻蔑道,“他们越是如此,越是证明他们怕了,证明我们做对了。”
  她吩咐闻溪:“东厂和锦衣卫给本宫盯死了!凡是散播谣言、煽动闹事、阳奉阴违者,证据确凿,立即锁拿,从严惩处,不必姑息!本宫正好借此机会,再清洗一遍朝堂和地方!”
  “至于宁王……”李凤遥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落在南昌的位置,“他蹦跶得越欢,死得越快。本宫倒要看看,是他那群乌合之众的刀快,还是本宫工坊里新铸的火炮利!”
  这场斗争已不可避免。旧时代的幽灵不甘心失利让权,必然要挣扎。
  而她所推动的实业以及背后带来的生产关系和社会结构的微妙变化,触动了最根本的利益,虽然现在才开始,但即得利益者都是很敏感的。
  “传令下去,”李凤遥语气森然,“各地工坊、矿场,加强护卫。所有生产,尤其是军械、火药、粮草,加快进度!”
  无形的硝烟,开始弥漫。皇后的实业巨网,不仅编织着财富,也即将迎来战火的淬炼。
  ——
  坤宁宫内,灯火通明,却气氛压抑。
  李凤遥罕见地未着华服,只穿了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发髻松散,未佩钗环,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怠与委屈。
  她坐在榻上,面前小几上堆着的不是奏疏,而是几份来自江西和南直隶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着宁王党羽如何破坏工坊、散播谣言,以及朝中几位御史言辞激烈的弹劾奏章摘录。
  朱厚照风风火火地进来,心情正好,嘴里还嚷嚷着:“凤遥!快来看朕的新宝贝,比上一批强多了,咦?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