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看着一众人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张良才吐了口气,抿唇回了城内,翌日重新回到勤学宫中编书的他在办差时也更尽心了,只想要快些追赶上已经将他甩在身后好大一截了的吕雉与张苍,直至走到能站上朝堂为相国家族正名那天。
  认清现实,放弃幻想的张良不闹了,冒顿还像条不甚搁浅的大鱼一样在质子府内扑腾个不停。
  没有系统任务的压力,秦缨是不理睬匈奴太子的,只随口对前来报信的士卒淡淡吩咐了一句:“让他闹,他闹得越狠,吃得越差,身为质子就该有质子的觉悟!”
  皇长孙轻飘飘一句话就让桀骜的匈奴太子过上了更差十倍的生活。
  ……
  片片晶莹的雪花从天而降时,咸阳入冬了,秦人又迎来一年一度的岁首。
  秦始皇三十年,始皇四十有三,秦缨也在长公子府内庆贺了自己四周岁的生辰。
  花园之中的一簇簇腊梅顶着白皑皑的碎雪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残冬褪去,春回大地时,三月里,南边的战场上又送来了捷报——西瓯君被杀,秦军已经顺利拿下了僵持许久的西瓯地块,并一鼓作气地朝着最后的骆越进军,彻底吞并百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咸阳城内,皇室也迎来了一件喜事。
  十六岁的三公主要出嫁了。
  四岁半的秦缨被母亲拉到三姑姑的寝宫内换上了一件黑红两色的小吉服,一瞧见母亲要拿着那红彤彤的花钿往自己眉心上贴,他就像个扭糖般边在母亲的手下左右闪避,边将脑袋往后仰,急声道:
  “阿母,这花钿都是你们女子梳妆用的东西,哪能用到我脸上?”
  儿子长得白白嫩嫩像玄鸟坐下的小仙童一样,几岁大的小仙童唇红齿白、眼睛透亮,雌雄莫辨,王灵早就想要将儿子打扮成个女娃娃,过一遍养闺女的瘾了,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三妹妹出嫁,虚岁五岁的儿子够年龄做压轿子的娃娃了,她自然是要抓住这个机会的,遂将小家伙拉到身边,对着他低声道:
  “缨,你没见识就别胡闹,人家来做压轿童子的娃娃都得和新娘子一样眉间贴花钿,象征吉祥如意的好兆头呢。”
  “是吗?”
  秦缨脑袋微仰,一脸狐疑地看着同样盛装打扮、身穿吉服的母亲。
  王灵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秦缨见状只得伸出小手拽了拽微微发红的耳朵,关中地区的压轿童子,年龄多为五到十岁这个区间,作为皇室中最受宠的皇长孙,公主们出嫁时都想要让大侄子陪着,奈何大侄子长得速度实在是太慢了,直到今岁才勉强年龄达标,被送到了三公主身边。
  看着母亲满脸认真,周遭宫女们也眼巴巴的模样,吃了没经验亏的缨小胖墩儿只得脸蛋发红地点头道:
  “那,那不能贴太大的,阿母只能贴个小的。”
  王灵颔了颔首,挑挑拣拣选了一枚红金两色、五瓣梅花状的式样贴到了儿子的眉心间。
  面对半人高的铜镜,看着贴在自己眉心处的花钿,秦缨不由眨了眨丹凤眼,漂亮是漂亮,但他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瞧着儿子对着铜镜用小手摸花钿,王灵忙将小家伙给推到了一旁:
  “缨你别抠了,吉时马上就到了,你快些去你姑姑那边等着。”
  “嗯,好。”
  秦缨听着母亲的催促,也不敢耽误大事,忙一溜烟的跑到内殿去。
  内殿之中除了三公主母女外,还有其余九位公主。
  众公主俱眉间贴着花钿,有红、有黄、还有绿的,殿中香味弥漫,言笑晏晏。
  待一群姐妹们看到穿着小吉服,眉心间同她们一样贴着花钿跑进来的大侄子时,十位公主齐齐一怔,最先回神的二公主没忍住扑哧一声就侧头捂嘴笑了出来。
  秦缨见状一愣,尚没搞懂二姑姑为何发笑,就被离得最近的大姑姑给伸臂搂到了怀里,弯下腰捧着他的一张小脸叭叭地亲了两口就高兴地笑道:
  “哎呀!缨今日的打扮可真好看啊,快让大姑亲一亲,沾沾缨的仙气,改明儿给你生个漂亮表妹可好?”
  一听到大姐的话,众公主们哄的一下都笑了,性子温柔恬静的三公主也抿唇轻笑,唯独三公主的母亲——卫夫人则是用帕遮嘴,以哭泪掩盖着笑。
  秦缨晕乎乎地被十个姑姑们轮番亲香完,终于是到吉时,被三姑姑牵着往殿外走了。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宫内飘荡着的礼乐声不像后来朝代那般喜庆热闹,反而透露着一股子庄重肃穆的感觉。
  只因为如今《礼记》规定:“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烛,思相离也;娶妇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也。”[1]于双方而言这是一桩庄重又掺杂着淡淡心酸的事情,需要严肃的对待,直至到了西汉时成婚的规定变了,婚礼的庆乐声才慢慢加入了吹吹打打的乐器,变得热热闹闹了。
  有晚风迎面吹来。
  一行人顶着迟暮的天色,沿着长长的宫道,先到了章台宫内拜见始皇。
  始皇瞧见孙儿那眉间贴着的漂亮花钿微微一怔,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跪在下方的女儿温声嘱托了一句:
  “红蔓,你性子自来比姐姐、妹妹软,又安静不爱说话,若是成婚后发现驸马不好,也不用替他过多遮掩,这个不行,再换个就是。”
  听到父皇护犊子的话,红蔓眼睛一湿,忙俯身拜道:
  “多谢父皇,儿臣晓得了。”
  始皇颔了颔首,目送着三女儿牵着乖孙的手转身离去,他则垂眸沉默了一会儿。
  陪侍在一旁的宫人们听着皇帝陛下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后,就又拿起了一侧的奏折、竹简认真处理起了政务。
  宫灯在殿檐下轻轻摇曳,秦缨被三姑姑牵着从章台宫内出来后,天色就隐隐有些擦黑了,姑侄俩被宫人们搀扶着上了一辆黑漆大车,缓慢地驶出了宫门。
  宫门外,扶苏、高、将渠都骑着高头大马等待着。
  兄弟三人一看到婚车出来,立刻拍马随在了车厢两侧。
  车厢内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秦缨坐在坐席上,看着三姑姑的眼睛越来越红润,情绪也变得低落了起来,他不由从空间中取出来早已经买好的新婚礼物,在三姑姑惊奇的目光中,软声献宝道:
  “红姑姑,你莫要伤感,这是缨从玄鸟那里获得的御夫神器,请三姑姑收好了。”
  大秦公主出嫁往往只需在夫家住三日,等回门后就同驸马搬到王城公主府居住了,也能经常去后宫中探望生母,红蔓虽为离开母亲而伤感,但在亲眼瞧见大侄子空手变出来了的奇物后,身为一个刚及笄一年的青葱少女,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伸手从侄儿手中接过了一块长长方方的小巧板子,瞧见上方有一条条的横形凸起,摸着有些硌手,她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器物,遂困惑地对着侄儿出声询问道:
  “缨,这是何物?”
  “玄鸟牌搓衣板。”
  “搓衣板?”
  红蔓轻声念叨着这陌生的三个字,将小巧的搓衣板来回打量了一遍,扑哧一声就乐了:
  “缨称它为‘御夫神器’,莫非是等驸马犯错时让驸马用它搓衣吗?”
  秦缨满脸认真地摇头道:“三姑姑,这是驸马犯错时让他跪在
  上面忏悔的。”
  “啊?跪在这上面?”
  红蔓傻了,从未听过有这种御夫的办法。
  秦缨笃定地颔首道:
  “没错,三姑姑,玄鸟就是这样对缨介绍的,你不用心疼搓衣板,这是不锈钢的材质,沾了水也不会生锈,非常坚固耐用,别说一个驸马了,就算是十个驸马跪上十年也跪不坏!你大可放开了用,莫要爱惜!”
  三公主愕然地张了张口,打量着手中银光闪闪的搓衣板,“不锈钢”听着就像是从天外陨石中提炼的宝剑材质一样,这搓衣板摸着就硬极了,若是将膝盖跪上去——
  红蔓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都要疼了。
  不过她明白这毕竟是侄儿的一片好意,遂收下搓衣板,将小家伙搂到怀里轻拍着笑道:
  “多谢缨了,姑姑是公主,没人敢欺负姑姑的。”
  秦缨待在三姑姑怀中没有作声,纵使是公主又如何,男女之间双方的体力差距在哪里摆着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三姑姑有玄鸟赐予的搓衣板,只需把它挂到卧室的墙上,就能震慑驸马三分,如果三姑姑有二姑姑三分的泼辣,他就不会想出这法子了。
  唉。
  天色彻底暗了,婚车碾压着道路,很快就出了王城,过了渭水桥。
  桥下已经有数道晃动的火把,是等候多时的迎亲队伍。
  三驸马冯溪是冯相的嫡幼孙,今岁十七。
  早在前来迎亲前,他就已经被大父、父亲轮流叮嘱过了,言语说的很直白——若是你小子敢对公主不敬!被公主告到陛下那里,咱们家就完了啦!你跟着公主搬到公主府后要有眼色,莫要做让公主不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