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万一陛下被十八公子打动了,不派胡亥去草原了,而随便从宗室内选个不受宠的公子塞给匈奴太子呢?
  亦或者是,陛下只让十八公子去草原,而让他继续留在宫内办差呢?
  草原上虽然有散落的大把权柄等待着他这个“有志之士”前去收拢,但草原上恶劣的生存环境也是不能忽略的,万一他跟着十八公子去了草原上,没等做事收权就不慎染上疾病了,倘若留在宫里吧,还能仰仗太医看诊,那草原上的医者水平,嗯……
  赵高心中有些凄凉了。
  他就这般天人交战的在勤学宫内焦灼又煎熬地走来走去,一瞧见十八公子双眼红肿、魂不守舍地回来了,立刻迎上前,弯腰试探地小声询问道:
  “小公子,不知陛下那边……”
  胡亥闻言稍稍仰头瞟了赵高一眼,又紧攥双拳,垂眸遮住眼底深处对赵高的浓烈恨意,即便已经过了好几年了,他还是能清晰地回忆出来,梦中他的灵魂被吸到“秦二世”身体的那刻,赵高活生生在后面将他勒死的强烈窒息感!
  在梦境的巨大冲击下,他早就不是真的十岁孩童了,对赵高这个老师的感情也没那么纯粹了。
  殿内烛光摇曳、光线黯淡,赵高也没能从垂头耷脑的胡亥脸上瞧出什么恨意,只看到十八公子瓮声瓮气地对他低头哽咽道:
  “老师,传闻是真的,父皇真的要把我派到草原上做质子了,即便我苦苦哀求父皇,父皇还是执意要我去匈奴那边为质。”
  赵高听到这话,心情就变得更紧张了:
  “那微臣呢?”
  胡亥抽噎了两下,立刻伸出冰冷的双手牢牢抓住赵高的两条宽袖,满脸依赖的看着赵高大哭道:“老师自然是要随着胡亥一起去草原上当质子的,老师,胡亥现在已经在父皇跟前失了宠,等去草原上后也只能依赖老师的帮助了,老师可一定要帮我。”
  赵高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咚”地一下彻底落到了实处,瞧着抹眼泪悲哭的十八公子,若说他此刻心中失落吧,那倒没有,真说是狂喜吧,好像也没有。
  师徒俩只能像两条倒霉催的落水狗一样,相对而坐,一个哭,一个思绪放空。
  渐渐的,窗外的寒风呼啸的更厉害了,到后半夜时,小雪转大雪,到翌日天亮后,大雪又停了,巍峨的宫殿群被白皑皑的积雪层层覆盖着。
  昨日傍晚章台宫内发生的事情,也慢慢传到了后宫。
  始皇和十八公子在内殿中密切交谈的内容自然是
  不被外人所知的,但到中午时,大多数宫妃都知道了昨日下午十八公子在知道自己要去草原上为质的消息后,嚎哭着跑到了章台宫,而后又顶着落雪,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勤学宫中,显然是没能让陛下松口,未来注定要在蛮荒之地上锉磨大好前程了。
  宫妃们都是一叹,但转念又将此事抛诸脑后。
  青竹宫内,清夫人在知道养子的事情后,望着窗外被雪压弯的青竹沉默半晌后,才对身边的宫女们低声叹了一句:
  “唉,或许这就是胡亥的命吧,他的生母是胡女,这就注定了他未来的归宿也落在蛮夷之地,既然陛下已经做了决定,咱们宫内就尽快给他多准备些大毛衣裳让胡亥带去草原,也算是全了我们二人这几年的母子情分。”
  一众宫女们闻声忙俯身道“诺”,有几个打小伺候胡亥的宫女听到十八公子都如此倒霉了,自家夫人还对十八公子如此淡漠,心中很是心疼胡亥的遭遇,但也因位卑势小,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机会,只能在针线上面给即将远去的十八公子尽些心了。
  偌大的宫廷之中,细究之下,竟然无一个贵人是真的为胡亥悲伤的。
  凛冽的寒风吹来又离去,一排排悬挂在屋檐下的透明冰溜子被宫人们拿着长长的竹竿一根根敲落了,又一根根重新挂上。
  转眼间,残冬尽退,冰雪消融。
  秦始皇三十二年刚刚开春,等得受不了的冒顿就几次三番地央求秦始皇派兵送他回草原。
  等二月二龙抬头时,秦缨跟着自己父亲,一同出城送别匈奴太子,瞧着坐在马车上的胡亥透过车窗,眼神幽怨地看他一眼、两眼、三眼,最后终究是不情不愿地带着赵高,跟着冒顿踏上了去塞外的官道。
  秦缨的笑容笑得异常灿烂,大秦的昏君奸臣总算是走了啊,以后再也不用膈应他了。
  扶苏则抿着薄唇,一路目送着幼弟的车队彻底在视野内消失,未来在草原上究竟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只能看胡亥自己的造化了。
  他能放下上辈子的恩怨,已经是做兄长最大的宽容了。
  长长的车队在三百王宫精锐的保护下,一离开帝都后,就快速朝着边城的方向赶。
  二月中旬抵达边城将军府。
  蒙恬从赵高口中听到他们一群人的来意,又看了陛下给他送的手书,当即点了五千精兵,派自己的副将路竹陪着冒顿回部落内夺权。
  等冒顿与众秦军们磨合了一旬的时间后,三月初,冒顿就火急火燎的同秦军们一块离开边城,前往大草原。
  初夏时节,秦地的气温渐渐开始热了。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气温还如春日那般。
  绿油油的草地上盛开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一条清泠泠的大河静静地在草原上流淌,于广阔的绿毯上拖拽出一条波光粼粼的银色光带。
  阔别部落许久的冒顿,在终于回到家乡时,闭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舒坦了。
  跟随着他来草原上,做匈奴打扮的几十个秦军们却都表情冷肃地望着远处那一个个毡包。
  路竹凑近冒顿身旁,低声询问道:
  “冒顿太子,前面的毡包就是你的部落?”
  冒顿点了点头,一脸感慨又得意地笑道:“是啊,前方就是我部落的主要聚集地,如果不是我亲自带着你们过来,怕是你们到死都找不到。”
  听到身旁这个匈奴太子的得意笑声,路竹心中嗤笑一声,但面上却不显:“冒顿太子既然咱们已经到了目的地,还是快些安排一下,我们帮您早些夺回部落权柄,您也好快些将十八公子从边城内接过来啊。”
  冒顿点了点头,神情严肃道:
  “现在不是时候,先返回去计划一番,等今晚三更时分夜袭!”
  “行。”
  待到三更时。
  冒顿将五千秦军给安排了不同的线路,在夜色的掩护下,紧张又激动地往部落的方向冲。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他尚且没冲到部落前,就看到随他一同来的秦军们从怀中取出一个类似弹弓的东西,没等他瞧明白那是什么,就看到一枚枚亮着火光的圆疙瘩在黑漆漆的空中朝着自己的部落飞射。
  随后——轰隆隆!轰隆隆!的巨响,伴着冲天火光从地面上蹿起。
  原本静谧的草原部落瞬间就惊慌失措地喊叫了起来。
  冒顿更是身子一颤,险些惊得坠下了马,一看到那些做匈奴打扮的秦军们边朝他的部落内丢着那能发出惊雷震天响的可怕圆疙瘩,边一个个像是看到大肥羊一般,挥舞着兵器,喜气洋洋地往自己部落内暴冲。
  年轻的匈奴太子整个人都被震懵了,第一反应是——不好了!他这是引狼入室了啊!
  第二反应就是从内心深处对咸阳那个牙尖嘴利的小魔星涌起了无尽的愤怒与恐惧——
  [秦缨!你他爹的小王八蛋!!!这就是你当日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对老子说的,你们秦军没有制作出来杀伤力极大的新兵器?!]
  ……
  这一日,对匈奴们而言,夜半时躺在毡包内,睡得正酣,却天降可怕神雷,无情摧毁我大好家园!
  这一日,对年轻的匈奴太子而言,他满身鲜血,如同从地狱中爬回来的可怕罗刹,在渣爹、庶弟、小娘的惶恐泪眼和真真哀求声内,手起刀落,将部落内反对他的人几乎杀干净了!
  等天光大亮后,整个部落变得安静极了,忍辱负重多年从部落内到月氏为质,又从月氏到咸阳为质,终于杀回部落,为母亲报完仇的冒顿总算是得偿所愿了,但看着部落内被可怕神雷炸出来的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深坑,这个新任的匈奴单于,未来大秦第一代匈奴塞王在脊背阵阵发冷的同时,也算是彻底对大秦皇室老实了。
  四月初
  ,冒顿单于用雷霆手段彻底将整个部落都理顺后,立刻乖乖的跟着众秦军们回边城将十八公子胡亥和他的老师、随行士卒接到了自己的部落内。
  三方辖制的局面也彻底在茫茫大草原上打开。
  月底时,始皇在章台宫内收到小儿子的信,蒙恬的信,赵高的信,冒顿的信,了解完草原上的真实情况,看着事情果真如他预料的那般往前发展着,一件拉扯了好几年的棘手之事翻篇了,另一件琢磨了好几年的心仪之事也能着手去办了。
  第119章 政绩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