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不吃吃花酒(重生) 第44节
  她死死盯着江尧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泣血的诅咒,“我想要她去、死!”
  元灯欢何尝不知道自己现在在闹,何尝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为难江尧。
  但是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看到萧若棠,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这次没能彻底将萧若棠处死,那萧若棠一定会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
  元灯欢那最后两个字,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江尧心上。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眼中的恨意如此纯粹而强大,几乎要灼伤他的灵魂。但是作为她的枕边人,他甚至不知道元灯欢的恨来自于何处。
  他知道,此刻的元灯欢,已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明艳照人、偶尔使些小性子的宸贵妃。
  她是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一片被仇恨彻底冰封的死海。拒绝她,或许就是彻底失去她,甚至……将她推向更深的疯狂。
  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殿内空气凝滞。烛火在元灯欢眼中跳跃,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
  许久,江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帝王的决断压下了所有的痛惜与犹豫。
  他站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南越国华若公主萧若棠,毒害宫妃,罪证确凿,即刻起打入天牢诏狱,严加看管!非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南越国”三个字江尧咬的极重。
  旨意如同冰冷的铁锤落下。
  不知道为何,事情虽然遂了元灯欢的意,但是元灯欢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诏狱深处。
  腐朽、血腥、排泄物和绝望混合成的恶臭,浓得化不开,粘稠地糊在口鼻之间。
  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着不知年岁的暗色水珠,滴答、滴答,落在同样冰冷潮湿的地面,敲打着神经。
  角落里,几只硕大的老鼠肆无忌惮地窜过,发出窸窣的声响。
  萧若棠蜷缩在铺着薄薄一层霉烂稻草的角落。身上那件粗糙肮脏的囚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散发着馊臭。
  手腕脚踝上沉重的镣铐磨破了娇嫩的皮肤,渗出的血丝混着污垢,凝固成暗红的痂。
  昔日高高在上的华若公主,此刻蓬头垢面,形如枯槁,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还残留着一点不甘熄灭的余烬。
  大成皇帝的旨意像一道惊雷劈醒了她连日来的浑噩。圈禁?不!是诏狱!是这比地狱还不如的地方!元灯欢!是那个贱人!是她!
  那个贱人一定也回来了,不然她凭什么会如此对自己。
  那天下午,元灯欢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萧若棠看的清清楚楚。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中疯狂冲撞:春日宴上元灯欢那洞悉一切、如同看跳梁小丑般的眼神;
  宴会里,元灯欢冲进来时那燃烧着恨意、却似乎早有预料的目光;还有那句冰冷的“鹤顶红……好一个‘春药’”……宫女的“拿错”?
  一个可怕的、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噬咬住她的心脏!
  “是局……从头到尾……都是局!” 萧若棠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和醒悟后的怨毒,“……那个贱婢!
  她根本就是元灯欢的人!什么拿错?什么毒药?都是假的!
  是元灯欢!是她故意让我拿到那包毒药!是她算准了我会在宴会上动手!是她……是她把毒酒换到了裴轩的位置!她安排了裴美人那个蠢货去抢酒!她算准了一切!”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牢门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木门和黑暗,看到那个茜素红的身影:“元灯欢!你这个毒妇!你好狠的心!你连你自己的亲信都算计进去!你拿裴乐之的命来填你的局!你就是为了让我万劫不复!为了……”
  “为了让你死得明白点。” 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突兀地切断了萧若棠歇斯底里的低吼,如同淬了冰的刀刃,贴着耳朵滑过。
  沉重的牢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被缓缓推开。门外幽暗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纤细却笔挺的身影。
  素红的斗篷裹得严实,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薄唇。
  元灯欢来了。
  她一步步走进这污秽腥臭的牢房,步履沉稳,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肮脏的泥泞,而是通往祭坛的红毯。浓烈的恶臭似乎对她毫无影响。
  她停在距离萧若棠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缓缓抬手,掀开了兜帽。
  昏暗中,萧若棠看清了她的脸。
  依旧是那惊心动魄的容颜,却像是覆上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
  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萧若棠从未见过的、浓稠如实质的黑暗和一种……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恨意。
  那眼神,让萧若棠瞬间想起了春日宴上,自己被她视若尘埃的无视——不,此刻的眼神更可怕,那是看一个已经腐烂发臭的死物的眼神!
  好啊,还是那个贱人,今世她居然当上了独宠的贵妃。
  等她出去了,等皇兄救自己出去了,她一定要元灯欢,比起前世痛苦一万倍。
  “你……你果然是装的!你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萧若棠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尖利地指控,“你重生了对不对?!你从地狱里爬回来找我索命了!是不是?!”
  元灯欢静静地听着她的嘶吼,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听到“重生”二字时,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波动,转瞬即逝。
  她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目光扫过萧若棠身上肮脏的囚服,磨破渗血的手腕脚踝,最后落回她那张因恐惧和怨毒而扭曲的脸上。
  “萧若棠,”元灯欢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像带着冰渣,每一个字都砸在萧若棠的神经上。
  “现在才想明白,不觉得太晚了吗?” 她向前缓缓踏出一步,名贵的斗篷下摆拂过地面肮脏的污渍。
  “前世……” 元灯欢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阴寒。
  “你也是这般,用一杯‘助兴’的春药,设计我。想让我跟国公府的马夫苟合,被我的婢女发现”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却字字泣血,带着穿越时空而来的彻骨寒意。
  “后来我的婢女死在了井里。萧若棠,今世你又故技重施呢?”
  “那时,你也是这般,哭得梨花带雨,把罪责推给下人,推给所谓的‘意外’。仗着自己南越公主的身份无人感查你而我……”
  元灯欢的声音陡然一厉,眼中寒芒暴涨,“摔下悬崖的滋味,我真想让你也尝一尝呢。”
  “轰!”
  萧若棠如遭雷击,浑身剧震!元灯欢口中吐出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戳中了她前世深藏的计划!
  那些她以为天衣无缝的算计,那些她以为无人知晓的恶毒心思……她全都知道!她真的……是从前世爬回来的恶鬼!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萧若棠。她瘫软在地,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不可能……你……你……”
  “不可能?”元灯欢低低地笑了,笑声在阴冷的牢房里回荡,比哭更瘆人。
  “这一世,我睁着眼,看着你一步一步,重蹈前世的覆辙。看着你像只愚蠢的飞蛾,扑向我为你点燃的火。看着你亲手,把那杯本该给裴轩的毒酒,灌进了裴美人的喉咙!”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恨意,震得牢顶灰尘簌簌落下,“前世你假手于人,害我惨死,沉冤难雪!这一世,我让你亲自动手!让你沾满憋人的血!让你再无处可逃!让你也尝尝,这剜心蚀骨、万劫不复的滋味!”
  “啊——!” 萧若棠彻底崩溃,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尖叫。
  她抱着头,疯狂地在地上翻滚,仿佛想甩掉元灯欢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声音和眼神。“魔鬼!你是魔鬼!元灯欢!你不得好死!”
  元灯欢冷冷地看着她在污秽中翻滚哀嚎,如同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
  眼中的恨意翻涌到极致,反而沉淀成一片死寂的冰原。
  她缓缓俯下身,凑近萧若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烙进萧若棠的灵魂深处:
  “前世仇,今生恨。萧若棠,我们之间,血债累累,不共戴天。这牢狱,只是开始。你欠我的,我会让你……一点一点,用最痛苦的方式,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丧钟敲响。
  元灯欢直起身,不再看地上那摊烂泥般的仇敌一眼。
  她拢了拢斗篷,转身,素红的衣摆决绝地拂过冰冷肮脏的地面,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沉重的牢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萧若棠绝望的哭嚎,也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微光。
  阴暗潮湿的诏狱深处,只剩下萧若棠撕心裂肺的诅咒和呜咽,在浓得化不开的恶臭与绝望中,绝望地回荡。
  元灯欢那冰冷刺骨、宣告着不死不休复仇的话语,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她彻底钉死在这无间地狱之中。血债轮回,才刚刚开始。
  第46章
  紫宸殿的龙涎香依旧沉郁, 却再也压不住空气里无形的冰棱。
  江尧坐在御案后,指尖捻着一份薄薄的密报,骨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那份密报上的每一个字, 都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他心口——裴乐之未死。
  那场震惊朝野的“毒杀”,那滩刺目的黑血, 那具冰冷的“尸身”, 全是精心设计的假象!而幕后那只翻云覆雨的手,正是此刻静静侍立在他面前的宸贵妃, 元灯欢。
  元灯欢依旧穿着那身茜素红的宫装,颜色却仿佛被抽去了灵魂,黯淡得如同凝固的血痂。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像戴着一张毫无瑕疵的玉质面具。
  那双曾令他沉醉的清亮明眸,此刻深不见底, 如同两泓冻僵的寒潭, 倒映着跳跃的烛火,却映不出半分波澜。
  “欢儿。”
  江尧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丝丝缕缕渗出来的疲惫与寒意, 像钝刀刮过冰面。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试图穿透她精心构筑的冰封外壳。“告诉朕,为什么?”
  他扬了扬手中的密报,纸页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裴美人‘死’了,南越国的华若公主进了诏狱,生不如死。你布的局,天衣无缝。朕只想知道, 为什么?”
  江尧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帝王的威压和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楚,“她对裴轩下药也好,心思歹毒也罢,自有律法处置!何须你用这等……这等决绝狠厉的手段,将她彻底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你与她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恨到不惜用一条人命做局,也要让她万劫不复?!”
  空气凝滞的让元灯欢几乎喘不过气。
  烛火不安地跳动,在元灯欢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更添几分莫测。
  她静静地站着,身形单薄却挺得笔直,像一株被冰雪覆盖却不肯折断的梅枝。
  江尧的目光紧紧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眼睫的轻颤,唇角的微抿,抑或是呼吸的深浅。
  然而,什么都没有。
  那层覆盖在她周身的冰壳,坚硬、冰冷、毫无缝隙。面对他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质问和痛心,她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睑,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深潭里可能存在的任何情绪。
  元灯欢此刻的表情吧不似初见时的狡黠,也不似后来见到自己时的惶恐,更加没有后面在宫内慢慢滋养出的活力。
  陌生,此时的元灯欢让江尧觉得陌生。
  陌生到他好像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女子,陌生到江尧透过她的眼睛,好像在看另一个人。
  一个麻木,冷漠,无奈的女子。
  沉默,像不断蔓延的墨汁,一点点吞噬着御书房里最后的光亮和温度。
  江尧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听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