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轻轻地把雷古勒斯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处,可他却突然向我道歉——为他把布满血迹的双手放在了我的背脊。
  雷尔,这是我应该有的罪孽吗?这是我们应该有的罪孽吗?
  我也曾朝着雷古勒斯抛出同样的问题。
  但是沉默是我们之间呼啸的山峦。
  他送给我的礼物是一条蝴蝶项链,做工精细且华丽。我思索了一会,便干脆把那枚订婚戒指取下,串在银色的细链上,再戴于脖颈处。
  我还是无法坦然地接受那枚戒指牢牢地禁锢我的指节,而雷古勒斯也表示理解。
  毕业后的几周后,我收到了N.E.W.T.s的成绩单,几乎和O.W.L.s时没差两样,唯一庆幸的是魔法史进步为“E”。
  但在此时,我的身旁却没有亲昵的人与我打闹了。
  布赖恩,已经失踪很久了。
  我很担心他,所以我几乎问遍了所有认识他的人,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是如初一撇的“或许是被主人派出去做秘密任务了吧”。我不死心,于是又去问父亲和母亲。
  可在我的问题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父亲生了皱纹却又威严的脸霎时布满了愠色,他在努力克制自己汹涌的怒意,才不至于将书桌上的茶具一扫而空。
  而母亲则是慌乱地把我推离了父亲的书房。
  “布瑞会没事的。”她说。
  骗子,我听着她颤抖的声线,看着她不敢直视我的双眸,心中暗暗地想。
  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不安感在我的心里愈发强烈,要把我的心脏死死缠绕。
  —
  那些我印象较深刻的格兰芬多,包括掠夺者们和伊万斯,都毫无疑问地加入了凤凰社——由邓布利多创立的、为了对抗食死徒而生的正义组织。
  所以,待我下次再见到西里斯时,说不定就是哪个血流成河的雨夜了。
  我又想起七年级那个冬日夜晚的吻,不由得苦笑。
  原来真的是某种意义上的告别之吻。
  我和雷古勒斯十分受到黑魔王的器重,贝拉对此极为高兴(或许是因为雷古勒斯的优秀)又极其不满(黑魔王无法全心全意注视着她)。
  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我站在人群中,看着无辜的麻瓜被钻心剜骨折磨到尖叫。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棕色的雀斑却在此刻痛苦地扭曲。他表现得越为激烈,越是迎来我同事们丧心病狂的大笑。
  冰冷的、猖狂的、罪恶的、不可原谅的——
  所有非纯血的巫师和麻瓜在食死徒眼里,无非是待宰的弱小羔羊。他们的痛苦会使那些人的鲜血更加沸腾,所有神经都叫嚣着兴奋与渴望——多美妙的场景啊,瞧瞧,他们就是世界的主宰,所有杂种都应该在黑魔王的脚下匍匐,亲吻主人高贵的袍角!
  我一开始对此感到反胃,但久而久之,在我的眼里,一切都变得麻木且淡然。
  世界在我的眼前是诡谲的图画,氤氲着死气,我无比盼望一切都是假象。
  重振纯血荣光,需要以虐杀为乐吗?
  伏地魔到底想干什么?
  一群疯子在狂欢,他们炫耀且相互攀比着今天自己又杀了多少泥巴种,杀之前又折磨了那些泥巴种多久,他们又看到了那些泥巴种怎样痛苦的神色。
  时间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几周,或许是几月,布赖恩终于出现了。然而当我再次看见他时,闯入我视线的却是一个比以往都要更加阴郁且疲惫的模样。
  他和塞尔温始终没举办婚礼,我不知道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哥哥究竟在和父亲争执什么。
  有一次,我回到沙菲克庄园后,却无意听见了从书房里爆发的争论,与瓷器砸向地面后发出的尖锐巨响。
  以及、清脆的“啪”声。
  我想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当我恰好经过书房时,木门便突然被猛地推开,差点磕上我的额角。
  布赖恩面若冰霜,他的右脸肿起,鲜红的巴掌印烙印在他的俊脸上。看见是我,他原本极为恐怖的神色才略微消散,勉强地扯扯嘴角,要笑不笑。
  “赫拉,乖,回房间。”
  随即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我很想冲着他的背影大喊,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成年了,我也可以帮他承担很多事情。
  可惜事与愿违,或许在布赖恩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几年前只会仰着头看他,在他即将订婚时天真地问他是否喜欢塞尔温的小女巫。
  时光变迁,灰色的浓雾难以消散,遮蔽天日。我们所处之地,永远都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我很想问问布赖恩,加入食死徒,他到底后不后悔?
  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加入食死徒,他到底后不后悔?
  我从不怀疑他对我的爱,那条手链便足以证明一切。但如今许多事情处在风口浪尖,稍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我那聪明伶俐的哥哥,又怎能不知晓?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里面一尘不染,连被子都叠得整齐,没有一丝褶皱。
  我有多久没睡过觉了?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每当在深夜时分闭眼,眼前便会是鲜红的血液,耳边会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这一次,连喝酒也没有用了。
  我无法忍受这些。
  我静静地看着洋桔梗在冰冷的窗前仍旧纯白,心脏便难以控制地绞痛起来。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只要我是罪人便足矣。
  我的自由鸟应该永远自由,永远纯洁,永远向着光明。
  —
  得知波特和伊万斯要结婚的消息是一个月后,那会食死徒会议刚刚结束,许多与我们同届的食死徒以一种轻蔑的语气谈论着他们即将到来的婚姻。
  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还是不由得用余光打量起斯内普——他的脸色是死人一般的灰白,眼底的绝望与痛苦昭告着他天下皆知的浓烈爱意。
  真是个痴情的蠢货,我想,和我可真像,并且我从一年级时就这样认为了。在他绝望地目送红发小女巫跑去格兰芬多长桌时,我也不是和他如初一撇?
  我和他,他和她,永远只能是对立面。
  早点醒悟吧,早点醒悟吧,不能再这样了。泥巴种是斯内普自己要说出口的,加入食死徒是我亲口告诉西里斯的——我们又有什么后悔的余地呢?
  “...赫拉?”
  雷古勒斯试探地唤了我一声后,我才堪堪回过神。他担忧地想要牵起我,但当他修长的手指要触碰到我的指尖时,却又触电般收回了手。
  我装作浑然不知,只是面上疲惫地笑笑:“可能最近出任务太累了,有些没休息好。我没事,雷尔。”
  雷古勒斯眼中的忧愁仍是挥之不去,他闭了闭眼,按耐住了复杂的情绪。我和他之间似乎总有着一条难以跨越的沟壑,订婚只是让一切更加虚无缥缈罢了。
  “...那你今天晚上要不要来格莫里广场吃晚餐?我,我母亲很想见你。”他如是说道,语气极为忐忑。
  我应了声“好”。
  有关于雷古勒斯的毕业礼物,我思索半天,仍想不出来。彼时的我正用刀叉摩挲着鲜嫩的牛排,餐厅里的氛围是诡异的寂静,只能听见餐具互相碰撞的轻响。
  其实沃尔布加阿姨根本不在,雷古勒斯说她临时要去翻倒巷采购一些东西——谁信呢。
  雷古勒斯,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谎。
  我看着少年紧抿的薄唇与略微紧张的神色,他在最近一段时间,精神一直处于完全紧绷的状态。
  但是面对所有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雷尔,”我开口,“你的毕业礼物,我送你一个承诺,可以吗?”
  雷古勒斯被突如其来的语句吓了一跳,他有些错愕地看向我,灰色眼眸中的死水渐渐复苏为春意。
  他缓缓地眨眨眼,总算露出了十七岁少年应有的神色:“一个承诺?真的吗?”
  “真的。”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I promise.”
  他笑了,苍白的面孔总算浮现出微不可察的血色:“那这个承诺等我想好内容时再兑现,可以吗?”
  我叹口气,把切成小块的牛排送入嘴中。精美瓷器里的鲜花在微弱的烛火下晃动,银绿色的桌布垂盖于我的大腿。
  布莱克庄园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阴冷,但雷古勒斯的眼睛是亮的。
  烛光在他如同雕塑的脸上跳动,他一改以往的忧郁。我又想起来初次见面那个安静的、站在沃尔布加阿姨身旁的小男孩。
  于是我回答:“当然可以。”
  没过几天,黑魔王发布了新的任务——上一批食死徒在清理街道时被凤凰社偷袭,而我们要前去支援。
  我赶到现场后,一道魔咒便直直地朝我扑面而来。还好我反应够快,直接侧身躲过了它。红光与我擦身而过,就这样直直地打在了草坪上,掀起一片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