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这匕首上的毒,我要是中了可来不及解。”
  黎萤虽然警惕,但她总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女子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她从后窗进来,金蝎也没有发出预警,长相精致却特别眼熟,知晓她匕首上的毒是发作极快的“碧云还”,还有她喊自己“萤萤”……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她放下匕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惊讶:“苏苏?”
  “嗯。”枕苏关好窗户,熟门熟路地坐到桌旁,对着桌子上极具暴发户风格的茶壶一阵操作,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这下黎萤是真的放下了戒心。这茶壶是瑶寨苗长老的藏品,分为上下两层,内里更是别有洞天,装饰极其华丽,使用手法也麻烦,除了装逼下毒以外别无用处。这茶壶打从进了黎萤的房门,就没再让别人见到过,如今会使它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她收了金蝎,好奇地凑到枕苏身边,捏捏她的肩膀,又碰碰她的脸颊,像一只四处作乱的小猫。
  “你怎么突然长大了这么多,而且这个时间你早应该到玄清派了。沧澜剑尊真讨厌,不能让你再多留几天,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
  枕苏左手食指轻抬,抵在黎萤唇边:“好萤萤,我知晓你委屈,但是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我赶时间,没法好好跟你解释。”
  “我只问你一句,你相信我吗?”
  “当然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那就来拿啊。”黎萤主动抱住枕苏的肩膀,眼中是掩不住的灵动,“苏苏是笨蛋,你的发饰是我没见过的款式,但是不太规整了,肯定是没来得及换吧。”
  “如果不是紧急情况,你也不会这么不注意。毕竟,你可是辫子斜了一分都要再重新散开再扎一遍的人。”
  “而且我知道,不论是现在的小苏苏,还是现在来自未来的大苏苏,就算变成了坏苏苏,也绝对不会害我哒~”
  “好孩子。”枕苏坐在椅子上,左手揽住黎萤,鸦睫下的眼眸里流转着柔和的波光。
  她并指为剑,穿透了黎萤的心脏。
  黎萤不是一个常常做梦的人,但她总能梦到这段特殊的经历。她在芳菲源里所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化作被风吹起的满天花瓣,葬在数年间的梦里。
  她期待着,又迷茫着。
  梦里寻花路,梦中又逢春。
  一切都开始褪色,一片黑白中,只有枕苏几人还保留着自身的色彩。黑与白的世界开始出现裂缝,枕苏把小黎萤抱到床上,给她捻好被子,推门出去和另外几人汇合。
  季沉手指交叉,手型上下翻转格外灵动,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琉璃落地,又像是镜面碎裂。
  万象返璞第二层,破。
  *
  世界颠倒成了无数黑白交织的碎片,在几人的身旁绕转几圈,又极为默契地四散开来,像极了往返于死境与人间两侧的大量蝴蝶。
  绚丽又哀伤。
  “枕师姐!”郑清意一个猛冲,在自家兄长奇异的眼光下扑进枕苏怀里就蹭蹭蹭。沈岸从季沉手里接过还在昏迷的黎萤,眼中满是内疚和自责。
  千归语一算时间,发现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
  “沈岸,其余道友即将到达,你在这里照看黎萤,接应他们上岸。”枕苏眼底冷的像是淬了冰,其中连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
  沈岸自然赞同。前方是那幕后黑手的老巢,一旦战斗起来定会有极大场面,他一个医修,攻击力不够,黎萤目前是昏迷的状态,也需要人找看着。
  他抱着黎萤,在芥子袋中取出一罗盘,又并指为刃划过自己的指尖,让血液滴落在罗盘的正中间。
  刹那间,三层绿光乍起,像是叠加在一起的三个罩子,把沈岸和黎萤牢牢罩在内里。
  虽然二人有法器加持保护,可枕苏还是不太放心,又与千归语、季沉两人联手,在最短的时间内在二人周围布下上古杀阵,待阵法成型后,方与其余人一起推开那座颜色诡异的大门。
  出人意料的是,那大门没什么异常,门内也只是与一道格外曲折的回廊连着。若是不去关注里面不详的黑雾,再忽略掉十分夸张的阴暗气氛,这府邸中的景致摆放也格外有韵味。
  随着几人的闯入,黑雾变得愈加浓郁,几乎看不到前方的道路。
  余镜台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吐槽:黑雾难到是他的本体吗出镜率这么高?
  在谁也没注意的地方,一直寄身在枕苏手镯上的天道代行者突然一个踉跄。明明是小孩子的脸蛋,神情上却多了几分深沉的回忆之色。
  “这坏蛋挺享受,还给自己建了个这么好的院子。”神智刚刚清醒的无房人员余镜台又开始每日一酸。只见他将锡杖竖起,口中念念有词,双目一瞪,一圈极其威严的金光自杖首而出。
  这光能照射的范围不大,看似夜中微火,却在接触到黑雾的瞬间将其燃尽。黑雾源源不断,光芒却一直向前。
  “是了,你是佛门的,修的术法本身就带着克制邪术的作用。”季沉拍拍余镜台的肩膀,语气诚恳。
  余镜台本来还在想这眯眼小碧池怎么突然正常了,一转头就看到了他故作慈祥的模样。
  “为父很是欣慰。”
  “……你等我们出去试试看呢。”
  郑清意悄悄嘟囔了一句“怂包”,哪想到余镜台一心两用,耳朵伸的老长,对郑清意睁着俩大眼睛就是一顿输出。
  “我才不是怂包呢怂包是指单纯怕事的胆小鬼但是我们现在在敌人的大本营里所以这叫做团队精神中的妥协艺术……”
  然后又梅开二度的被枕苏施了一道禁言术。
  “少贫些嘴吧。”看着这几个火爆互掐,枕苏简直是哭笑不得了。郑明玉也笑着摇头,右手紧紧握着清光剑柄防备着周围。
  “但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自从进了这座府邸,枕苏便感觉些许难受,像是身体的自发预警。
  “不对劲就对了。”余镜台斜插一嘴,“这整个地方都乌漆嘛黑的,一点正能量的东西都没有,要我一个人呆这里这么些年,早就疯掉了好吧……啊呕呕呕!”
  开路的锡杖突然碰到一处,看起来像是个人。但他身上弥漫着一股令人难受的气息,首当直冲的余镜台先哕为敬。
  他并不是因为味道臭才干呕,而是因为身为佛门正道,直面极其夸张的怨念和邪恶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如果把修道者枉杀滥杀造成的因果孽障归结为颜色,那么这股气息定是那黑的不能再极致的黑,甚至找不出形容这种极端气息的颜色。
  前面的人形好像听到了余镜台的声音,气息突然变得纯净,仿佛是由一个极端转为了另一个极端,缓慢的显出了身形。
  “凌呆呆?”“凌师兄!”“凌道友!”
  几人都激动起来,但并未靠近他。凌清秋已被掠数日,谁也不能保证他现在到底是谁。
  “师兄。”枕苏罕见的有些呆愣。她印象中的凌清秋是古板又冷傲的,一身青衣永远板板正正,眼神平静,像是收在剑鞘中最锋利的名剑。
  但面前的这个人,黑发早就变成了雪一样的白,眉间蓝痕几乎全部变成了墨色,衣衫不整,身上是多处磕碰的痕迹。就连一直不离身的长清剑鞘,也在细小处有了脏污。
  但最让人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
  凌清秋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而是一种接近纯黑的幽蓝,在他战意熊熊之时,甚至会蜕变成一种格外空灵又厚重的黛蓝色,就算比之修真界公认在沉水崖上最美丽的星空也绝不逊色。
  但现在,这两颗美丽的星星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它黯淡了。
  “……师妹。”凌清秋左手扶着一旁的廊面,寻着声音看去,如明珠蒙尘的眼睛失了神采,只是茫然的移动。
  “你……你是凌呆呆吗,你的眼睛……”余镜台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明明看不到众人,凌清秋却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后退几步,厉喝众人快些离开。
  但枕苏注意到,自始至终他的右手未曾抬起,即使是后退,他也没有用右手保持平衡,微不可查地踉跄了一下。
  “快走……”他眉头皱着,像是忍耐到了极点,莫名让枕苏想到了凡尘中易碎的陶瓷。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他像再也支撑不住似的半跪下去,嘴角的血液染透他原本苍白的嘴唇,显得格外的艳。他身上的气息再度变得邪恶。于此同时,黑雾猛的扩散,掩住了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众人袭来。
  “师兄。”枕苏拨开前面的余镜台,不退反进。前面是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黑色雾气,堪称磅礴的剑意自她身后升起,一步一扩,眼中是愈燃愈烈的熊熊战意,又夹杂着丝丝心疼,最后通通化为一如往日的坚定。
  “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