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有点抱歉的对何川说:“我害你撒谎了。”
何川笑了笑:“没关系。”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此时此刻的他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担心她,不该陪伴她,不该和她有任何联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他们共同的长辈眼里,根本就是不该存在的。
所以,要加倍小心,万分留意,即使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们的生命的羁绊不知不觉间已经如此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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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时21分,在晚点了8个多小时候,由北京站开往东北方向的列车终于陆续开始检票了。
那时候火车车票还没有实名制,等了这么久,有不少不着急出行的旅客就放弃了,何川加价买了同班次另一个乘客的票,和林夏一起上了车。
“我答应了你妈妈,在车上要好好照顾你。”他说。
但林夏知道,那不过都是玩笑,他只是放心不下自己而已。
列车上的人非常非常多,由于机场和高速公路全部关闭,大量客流涌向铁路,而这列火车又是从北京开往东北的第一趟,很多其他班次的乘客生怕后面来不及,也抢着坐这趟,一时间有票的没票的都冲了上来,将座位与过道都填得满满登登,简直和早晚高峰的公交有一拼。
列车都出发有一会儿了,林夏和何川才千辛万苦挤到了她的座位,可那里却早已坐了人了,是一个五十多岁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
何川拿着票对男人说: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座位,你是不是坐错了?麻烦让一下。”
男人看都不看车票一眼,大着嗓门吼道:
“什么他妈你的座位?火车是你家开的?老子等了七八个小时了,好不容易抢了个座儿,你说是你的就给你?滚一边去!”
林夏有点害怕,悄悄扯了扯何川的袖子,但何川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并不退缩,继续跟那个男人理论:
“我们买了票,这里确实是我们的座位,等了这么久大家都不容易,但还是要按照规矩来,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只好找乘警来了。”
男人眼睛一横:“你去找啊!我看谁能把我怎么着?!”
坐在旁边的大娘看不过眼,仗义执言:
“这是人家小姑娘的位置,你一个大老爷们跟小姑娘抢什么抢,要不要点脸?”
站在另一边的一个虎背熊腰的光头大哥也开口骂道:
“你个小X崽子装什么装!赶紧给人家让开!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这趟车上大多都是东北人,而东北人最是耿直豪爽热心肠,见不得这种不平之事,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那个占座的男人训得气焰全无,眼
看自己得不到好,他狠狠瞪了何川一眼,骂骂咧咧的起身走了。
何川和林夏向周围的一圈人表达了感谢,然后何川帮林夏放好了行李,把她安置在座位上,自己就站在她的身边。
林夏问:“你不去你的车厢吗?”
他们两个的票不在一个车厢。
何川说:“不去了,挤过去太费劲了,我在这里陪你。”
“那我们一起坐吧,我往里面点。”
“没事儿,你坐吧。”
“不行啊!”林夏着急,“要十多个小时呢,一直站着怎么行?”
何川笑了笑:“那我们就轮流坐,你先坐吧,我站一会儿。”
车上没有票的人特别多,乘务员挤来挤去给大家补票。林夏本来买的是白天的硬座,坚持一下也可以,然而现在铁定是要在车上过夜,硬座的选择就显得很糟糕了。何川本来想找乘务员补张卧铺,但意料之中的没有余票,这一个晚上他们只能在这里凑合。
列车17点从北京出发,经过北戴河、秦皇岛、山海关,22时,在距离锦州站七八公里的地方突然停了。
众人忧心忡忡,好在不到半个小时列车又重新启动了,然而行驶了一会儿,刚过锦州站,还没到沈阳北的时候,车又停了,这次停车,久久没有再启动。
不仅如此,车上的车灯也陆续开始熄灭,水停了电停了厕所也关闭了,连暖气都不再热了,问及乘务员原因,只得到了天气问题,列车故障,恢复时间待定的回答。
黑漆漆冰冷冷的车厢里,乘客们躁动不安,哭泣声,咒骂声,频频传来,有人由于紧张、空气不畅而恶心呕吐,不远处还有一个年幼的婴儿发起了烧,因为车上没有应急药物而哭嚎不止,束手无策的年轻父母索性跟着一起哭,一切都乱套了。
何川一直让林夏坐着,自己不坐,邻座的大娘好心,让出来一些空间,三个人一起挤一挤,好在三个人都比较瘦,这样坐也不算太辛苦。
林夏怕冷,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冻的手脚冰凉。何川解开自己羽绒服的拉锁,把她整个人裹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好点了吗?”
林夏伸手环绕住何川的腰身,侧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前,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好多了。”
“听说之前下的冻雨,铁路都冻住了,要除冰,列车一时半会儿发动不了,你先睡一会儿吧。”
林夏摇了摇头:
“睡不着。”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何川,我有点害怕。”
已经不仅仅是怕赶不上考试了,现在周遭漆黑一片,全都是陌生人,火车就这样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仿佛是世界末日,恐怖片的开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何川故意问:
“又哭了?”
“没有啦。”
林夏有点不好意思,把脸又往他胸前埋了埋。至少他还在她身边,没有到要吓哭的地步。
何川低声笑了一下,有轻微的振动自他胸腔传来。
“好,睡不着的话,我们就说说话吧。”
“嗯。”
林夏闷声应了一下,
“说、说什么?”
“说——”何川顿了一下,故意逗她,“夏夏,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口音也有点奇怪?”
“有吗?我......哪里奇怪了?”林夏很茫然。
“有,你的平翘舌有点不分了,尾音也有点飘。”
怎么可能?她的普通话虽然带点东北口音,但还是比较标准的,望春口音也不重啊,她简直想当场念一段绕口令自证清白了。
林夏皱眉想了半天,忽然明白过来了:
“那可能,是被我湖南的同学影响了吧。”
天长日久的在一起,连口音都被带跑偏了吗?可是她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啊,这太可怕了。
她忧心忡忡的问:“很明显吗?”
“还行。”何川安慰她,“没关系的,语言重在环境,等你回去待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变回来的。”
林夏不由放心了下来,她对何川说得每句话都非常相信。
经过他这样一打趣,她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脑子也转动了一点,突然想了起来:
“你这样跟我上了火车,怎么跟你妈妈那边说呀?”
“没说什么,只说是学校有事改签了,她不知道我回来的具体时间。”
他们母子二人的关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寡淡啊,林夏想。
“爷爷治疗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理想,之前还好,最近一次复查有疑似复发的迹象。”何川微微叹了口气,“这也是我这趟来北京的原因。”
林夏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林学东并没有跟她提过这些。
“那该怎么办?”
“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做一次深度检查,到时候再看看情况。”
“爸爸说过,爷爷年轻的时候上山下乡,吃了很多苦,身子底子差,所以才会患上胃癌的。”林夏小声说,“希望爷爷能撑过这一关。”
虽然并不亲厚,但毕竟是血脉亲人,她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健康平安。
“一定会的。”何川坚定的说。
林夏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
“何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问了,如果你不愿意回答可以不回答我,但你一定不要骗我,也不要生气。”
“什么?”
“你......会不会,会不会恨我爷爷,恨我爸爸,恨我家人,还有......我?”
第27章 春日青(10)
这个问题,林夏想问很久了。
这个问题,很敏感,很尴尬,很尖锐,但必须要面对,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隔阂,如果不说穿,不说破,他们永远无法全心全意对待彼此。
林海生与何萍,曾经是师生,而且有着如此巨大的年龄差,林夏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在一起的,但这样尴尬的组合,落在世人眼里,免不得会认为一个为财一个为色。
这个世人,或许也包括两个人的亲人、儿女,双方矛盾尖锐,各持己见,自然会彼此仇视。
尤其是,林海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和何萍正式结婚,没有给她,给他们这段关系一个名分,多少导致何萍明里暗里被人说闲话。而且这其中的阻力,林夏猜测很大可能有林学东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