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姜姝轻嗤一声,杨氏和姜然好高的心气儿,姜然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肖想如圭如璋的陆长稽?
  陆姜两家门第悬殊,除却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姜然决计没有法子在陆长稽跟前露脸。
  一家子同气连枝,姜然若失了脸面,姜容也要被连累。
  姜姝呷了一口清茶,到了开宴那一日,姜然若敢做出败坏姜家门风的事,她定叫姜然吃不了兜着走。
  折腾了这一番,姜姝只觉得疲累不堪,小憩了一会子便到了申时。
  姜姝是赵氏嫡亲的儿媳,赵氏瞧不上她,却也不会对她放任不管,每日申时三刻让姜姝到宴西堂,教她管家理账。
  姜姝知道好歹,学习管家时十分认真,她起身换了一件衣裳,欲要前往宴西堂。
  这时,长顺从内间出来,躬身对姜姝道:“三奶奶,世子睡醒了。”
  陆长易身子不好,睡眠也比常人多的多,姜姝平时到宴西堂的时候,他十之八九都在午憩,今日倒是难得的早起了一次。
  陆长易钟意姜姝,但凡他清醒的时候,总要姜姝陪在身边。
  第一次,姜姝觉得有些难受,像是有一张网,把她缚住了。
  她固然感激陆长易,想要让陆长易欢喜,当紧的却是要为她自己做打算。她身世不显,在信阳侯府唯一的依仗就是陆长易,可陆长易弱不胜衣,万一、万一不幸早逝,她总得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不说旁的,最起码她得挑起世子夫人的重坦,替侯夫人分忧。
  人有本事傍身,才能立起来。
  姜姝踌躇片刻,转头看向长顺,温柔却又坚定地说道:“你好生伺候世子,世子喜欢斗蛐蛐儿,你去把梢间的蛐蛐拎过来让世子取乐,暮食前我便回来陪世子用膳。”
  话毕,不再犹豫,随着周嬷嬷出了欣春苑。
  长顺一时之间有些怔忪,世子夫人温柔贤淑,对世子一向百依百顺,今日怎么忽得就把世子抛到脑后了?
  想到世子的脾性,长顺只觉得头疼,他踌躇片刻,硬着头皮进了屋。
  长顺低垂着头,恨不得把脑袋贴到地面上去,声音也低若蚊蝇:“世子,宴西堂的周妈妈来请,三奶奶随着周妈妈到宴西堂理账去了。”
  八仙桌上放着一碗汤药,汤药的热气弥漫在空气中,遮挡着陆长易的面颊,长顺看不清也不敢看陆长易的表情,只听到陆长易低得发沉的声音。
  “等三奶奶回来了,你往宴西堂走一趟,告诉侯夫人,我娶姜氏进门从来都不是为了让她独当一面,以后不要让她去学庶务了。”
  他钟意她,想要时时刻刻和她腻在一起,她要做的便是让他开怀,学那劳什子的庶务做什么?
  长顺长舒一口气,垂着头退出内间。
  姜姝来到宴西堂,还未进入花厅便听侍女卓儿禀告:“三奶奶,侯夫人现下在接待宣政史夫人,请您在屋外稍待!”
  赵氏打心底瞧不上姜姝,姜姝每每到宴西堂,她总要拿乔一番。姜姝也不在意,只要能学到真本事,站一会子又算得了什么?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天上就布满了阴云,瓢泼大雨兜头而下。
  现下这种情形,姜姝合该到屋内避雨,可惜,赵氏不发话她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继续站在树下任雨水淋浇。
  姜姝穿的薄,丝绢所制的衣裳被雨水浇透,服帖地粘到身上,姜姝身前的酥山愈发显得高耸挺拔。
  姜姝垂眸往下扫了一眼,羞窘的红了脸,她把缠在手臂上的披帛散开,覆到胸前。
  白雨茫茫,一片阴影笼罩在身体四周,姜姝抬起头,只见一道藏青色身影站在她身旁,那人掷着一把雨伞,替她挡住风雨。
  “大伯!”姜姝看着来人,低声喃喃。
  第5章
  姜姝并不是当下时兴的娇弱美人,她肤白胜雪、纤秾合度,如盛开的雍容牡丹,衣服贴在身上,该凸的部位高高凸起,该凹的部位深深凹陷,曲线玲珑,便是想要忽略都难。
  陆长稽生得高,只消稍稍垂眸就能把美色尽收眼底,他是恪守礼节的君子,狭长的丹凤眼一直凝着油纸伞上的青竹花纹上,半点余光都未落到姜姝身上。
  他温声对姜姝道:“雨势猛烈,你擎着伞到檐下去罢!”
  侯府权势正盛,犹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这份荣光是靠陆长稽挣来的,陆长稽发了话,便是赵氏也不敢置喙。
  姜姝心下感激,她点点头,握住碧青色的伞柄,缓缓向檐下走去。
  卓儿对姜姝不冷不热,对陆长稽却十分殷勤,陆长稽还未行到檐下,她就将花厅的雕花木门大开,含笑说道:“风雨交加,大爷若有要事,让下人知会一声便是,怎得亲自过来了?”
  陆长稽并不接卓儿的话头,只道:“我有要事与母亲相商,母亲可有空闲?”
  卓儿站在房门旁边,对陆长稽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盈盈道:“夫人每日上半晌理事,下
  半晌一向清闲,大爷快快入内罢!”
  竟是连通传都不需要,直接便将人请到了屋内,姜姝望着华丽的房门默默叹了一口气。
  赵氏原就愿意给她立规矩,现下又要跟陆长稽议事,也不知道要让她站到几时。
  若被人瞧见她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知得传出多么腌臜的话来。
  姜姝跺了跺脚,做好了被磋磨的准备,没想到卓儿很快就去而复返,她对姜姝道:“西厢房有供客人替换的衣裳,三奶奶到厢房换一身衣裳罢,虽说是夏日,却也不好总穿着湿衣,没得冻坏了身子。”
  卓儿一惯喜欢捧高踩低,若没有赵氏示意,定不会擅作主张请姜姝到厢房换衣。
  姜姝只觉得纳罕,平白无故的,赵氏为何变得这样和善,思忖间,脑海中忽得浮现出陆长稽的身影。
  适才莫不是陆长稽在侯夫人跟前为她说情了?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又被姜姝遏住,陆长稽执掌内阁,日理万机,且又是她的大伯,从来不管内宅的事,又如何会给她求情?
  她真是被那厨娘的话给荼毒了,想要找大伯借种也就罢了,竟还敢肖想大伯替她说话,简直异想天开。
  姜姝跟着卓儿来到西厢房,赵氏财大气粗,即便给客人准备的替换衣裳,也都是由花萝所制,样式端方,穿在身上十分清爽。
  姜姝换完衣裳,行到花厅的时候陆长稽已经离开,赵氏招招手,让她坐到案几前理账。
  姜姝学得很快,遇到不懂的地方会潜心向赵氏求教,赵氏出身大家,做事极有章程,她对姜姝虽没有好声气儿,却会不余遗力的教导,姜姝进门不过半年,已对掌家有了自己的见解。
  待算完账,姜姝才斟酌着开了口:“母亲,家中时常举行宴会,却从未给儿媳的娘家发过帖子。
  儿媳知道自己家世不显,姜家无法和侯府比拟,但儿媳既已和世子成了亲,陆姜两家便是正经的姻亲,亲戚之间互相走动才是正理。”
  赵氏乜了姜姝一眼,平心而论,她这个儿媳除了出身太过于低微,无论心性还是处事的手段都还算凑合。
  夫妇一体,她若执意不和姜家来往,便是陆长易的面子都过不去。家中还有庶子,赵氏总要给陆长易面子的。
  赵氏拿出两张请帖掷到姜姝跟前:“侯府清贵,绝不跟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来往,你若想让姜家人参加侯府的宴会,便请杨氏和嫡出的二小姐过来,旁的人一概不许进门。”
  赵氏口中的旁人,便是姜姝的生母林氏,和她血亲的幼妹姜容。妾氏半奴半主,便是普通人家都不会让小妾进门,更遑论规矩森严的信阳侯府。
  姜姝知道规矩,并不做无妄的臆想,她接过请帖,温声对赵氏道:“多谢母亲体恤,儿媳这便给娘家人下帖子。”
  她一面说话一面提笔写字,姜姝的簪花小楷只能算是工整,若论风骨秀美是半点也没有的。
  旁人家的嫡母唯恐传出苛待庶女的名声,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待庶女与嫡女总是一样的。
  杨氏却没有这个顾虑,她出身商贾,只求利益,至于名声,于她而言便犹如浮云,她半点都不在意。
  姜家家底薄,杨氏以拮据为由,将姜姝拘在家里做女红,姜家三位小娘子,只有嫡出的姜然进过女学。
  姜姝借着给姜文焕伺候笔墨的机会,粗略的识得了几个字,这手不像样的簪花小凯还是嫁到信阳侯府以后跟管事妈妈学的。
  赵氏瞥了一眼姜姝写的请帖,没好气道:“帖子的内容尚能凑合,你这笔字却有碍观瞻,回去以后要勤加练习,没得给侯府丢人。”
  赵氏说完话就合上了眼,抬起手臂轻轻揉捏着太阳穴。姜姝知道她这是乏了,识相的起身告辞。
  回到欣春苑,姜姝从库房取了几匹时兴的料子,令珠儿连同请帖一同送到姜宅。
  杨氏只在绸缎庄见过这种好东西,要说去买,她是断然舍不得的,她看着那些颜色鲜亮的料子对姜然道:“这批料子是从蜀地运过来的,一寸蜀锦一寸金,十分华贵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