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若是成亲以前赵氏问出这个问题,陆长易断然不会告诉她来由,现下已把姜姝娶到了家,陆长易便没有什么顾忌了。
  那一日立春,下着微雨。杨氏携厚礼到信阳侯府拜访赵氏。因着私心,杨氏不想让姜姝在赵氏面前露脸,便以娶斗篷为由,把姜姝打发到了外院。
  陆长易像往日一样,坐在轮椅上斗蛐蛐儿,他自幼体弱,长到二十岁连侯府的大门都没出过几次,最大的消遣便是斗蛐蛐儿。
  蛐蛐儿瞧着不起眼,却极残暴,只要拉开架势总要
  斗得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府内的岁月太过于平淡无聊,每当看到战败的蛐蛐儿要被得胜者咬得遍体鳞伤的时候,陆长易心中便会获得一股奇异的快1感。
  这快1感是他索然无味的人生中唯一的调剂。
  两只蛐蛐儿正斗得剑拔弩张,陆长易忽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赵氏治家严,府内的人行动站立都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走出这样轻盈的步伐。
  他不由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穿茶色长裙的女子正提着衣裙奔跑,她貌若芙蕖,肌肤如玉,因着跑得太快,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粉。
  若遇到积水,她只轻轻一跳便跃过去了,仿若沐浴在阳光下的麋鹿,浑身上下都充满朝气,充盈着他最最缺乏的东西。
  陆长易的心倏得一动,胸腔里涌出比看斗蛐蛐儿时更汹涌的快1感来。
  只一眼,他就决定非姜姝不娶。
  陆长易看着赵氏,一字一顿道:“姜氏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只一句话,就说的赵氏哑口无言。没有什么比陆长易活着,更让她开心的了。
  她不再多言,拿起八仙桌的青瓷碗,一勺一勺的给陆长易喂药。待喂完药,姜姝也沏好茶进了内室。
  赵氏并不接姜姝手中的茶盏,只压低声音训斥:“胡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再瞧瞧你,半点动静都没有。
  妇道人家,最要紧的便是为夫家开枝散叶,你连胎儿都怀不上,还肖想管家,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了,你自己且好生掂量着,你若再怀不上身孕,便自请下堂罢!”
  赵氏发泄完,便不再理会姜姝,一甩衣袖大步踏出房门。
  子嗣是姜姝的软肋,但凡说起来,她总要十分伤神。姜姝默默垂下眸子,落寞之情溢于言表。
  她生得美,笑起来灿烂若晚霞,忧愁之际又沉静如碧水,陆长易看着她的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疼之余又涌起了蓬勃的欲1望。
  他悄悄摸向身下,那里沉甸甸的,虽未彻底起来,却也充满生机,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兽。
  陆长易伸手把姜姝拉到榻上,哑声道:“姝儿,我几天日日都喝医师开的方子,自觉强健了许多,不若我们再试一试罢!”
  削瘦的、软绵绵的身体覆到姜姝身上,姜姝本能地便想推拒,但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侯夫人的逼迫,姜姝只得强压下把陆长易推开的冲动,抬起双臂,环住陆长易的腰。
  姜姝回想着避1火1图上的图案,咬紧牙关,疼痛再次袭来,她只当初夜会疼,原来以后也是会疼的。
  姜姝悄悄安慰自己,扛过去就好了,说不定这次就怀上了呢,以后便再不用胆颤心忧。
  可惜,终究还是没有成事,陆长易像气球一样,很快就萎靡下去。
  姜姝顿住,察觉到身下那人越来越僵硬,体温也越来越凉,她的心也慢慢沉到谷底。
  姜姝深吸一口气,从陆长易身上下去,仰躺到榻上。
  千工床做工精细,床顶雕着大户人家喜闻乐见的百子图,姜姝盯着着那百子图,不由沁出两行清泪。
  夜静悄悄的,姜姝虽十分委屈,却也不敢哭出声,待陆长易睡着以后,她摸黑穿上外衫,提步行到院外。
  信阳侯府有一片湖,月光照到湖水上,映出粼粼的光,姜姝坐到湖边的石凳上,双手扶着椅背,终于痛哭出声。
  她知道自己不能责怪陆长易,可她又能怎么办,她半点错处都没有,难道真的要让赵氏以她无子为由,把她休回娘家吗?
  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虽然不致命,却也不能痛快过活,除了借1种,姜姝根本找不到保全自身的好办法。
  可她、可她……不到万不得已,她又哪里做得出借1种这么龌龊的事情?
  思绪结成一团乱麻,怎么都捋不清明,姜姝低低啜泣着,眼泪像是决堤的水,把她的衣襟染的湿漉漉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因着痛哭了一场,姜姝虽还是没有找到应对赵氏的法子,心里却畅快了很多。
  她坐直身子,欲要往欣春苑折返,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一块儿手帕递到了她面前。
  “弟妹,把你的眼泪擦干净。”
  第10章
  陆长稽沐浴在月光下,狭长的丹凤眼凝着姜姝,眸光沉静又温和。
  姜姝呼吸凝滞了一瞬,心跳也不由加速,她深吸一口气,接过陆长稽手中的帕子,匆匆把眼角的泪水擦掉,低声道:“让大伯见笑了。”
  陆长稽只道无碍,温声问道:“你遇到了什么难处?”
  若不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难题,她也不至于深更半夜,一个人在院外哭泣。
  他问的不是‘是不是遇到了难处’,而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摆明了想要帮她。
  姜姝抬起头,借着夜色的遮掩,大胆地打量陆长稽,陆长稽身材颀长、肩宽体阔,腰背挺得笔直,显见有一副十分康健的身子。
  他这样的体魄,当金刚不倒,定不会像陆长易那般屡屡让她失望。
  黑色将光明遮盖,也让姜姝变得肆意大胆起来,她张张口,险些把自己的需求宣之于口。
  她真的需要帮助,且只有陆长稽能帮她,可惜,她永远都不能也不敢把自己的需求说出口。
  姜姝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我没有遇到难处,劳烦大伯费心了。”
  陆长稽不喜欢强人所难,姜姝既不愿意说出实情,他也不会勉强,只夜阑人静,侯府虽有护卫,到底不如白日安全,他不能放任姜姝一人在湖边啜泣。
  陆长稽温声对姜姝道:“夜深露重,我送弟妹回欣春苑!”
  姜姝从来都不是任达不拘的性子,陆长稽发了话,她便从善如流,随着他向欣春苑折返。
  夜静悄悄的,二人不再说话,只有经过台阶的时候,陆长稽低低的提醒声。
  这一夜姜姝睡得很香,睡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陆长稽的那方帕子。
  分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她却没来由得心慌,姜姝捏着帕子踱到侧间,把珠儿打发到外间以后,才将帕子摊开。
  那帕子通体雪白,左下角绣着一丛青竹,茂竹亭亭,高洁凌然,倒是很有几分陆长稽的气韵。
  帕子是贴身之物,她不能占为已有,按说她应当把帕子洗干净以后还给陆长稽,但想到自己前几日刚以还披风为由进了一次迦南院,若再去还帕子,怕是会被人误会她有意为之。
  姜姝摩挲着那帕子,入手轻薄绵软,当是杭绸所制,小小的一块儿,细论起来,并不值什么,怕是大伯早已把这帕子忘到了脑后。她也不必因着这一方帕子去惹眼了。
  姜姝打开立柜,把帕子放到里面,虽把帕子安置好了,她却尤不放心,复又把帕子压到立柜的最下面,这才转身离开。
  眨眼间就到了杨氏的生辰,主母过生辰是大事,姜姝让珠儿到库房拿了一些干果吃食、衣裳料子,复又亲自选了一套镶黄岫玉的头面做生辰礼,零零总总装了两大箱子。
  临要出门,见陆长易也起了身,姜姝有些惊讶:“世子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
  陆长易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温声道:“今日是岳母的生辰,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到场庆贺。”
  陆长易是一片好心,姜姝的手心却冒了一层冷汗,她勉力扯出一个笑容,委婉着道:“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想必母亲知道了也会十分欣慰,但姜宅距信阳侯府甚远,马车又颠簸,世子好生在家里歇着便是,何故讨这份苦吃。”
  陆长易知道姜姝是为着他的身子着想,可但凡男子,又有哪个愿意让心爱之人瞧不起呢?
  他道:“我的身子虽不中用,却也不是纸糊的,出一趟门倒还能经受住。”
  男子的尊严比天还高,话说到这个份上,姜姝也不好再做阻拦,但她到底不放心,小声嗫嚅:“不若让方玉到宴西堂走一趟,把您要出门的事知会给母亲?”
  “我穿什么,母亲要管,吃什么,母亲也要管,难道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了吗?”陆长易的语气急促起来,脸色愈发苍白。
  他的身子最怕动气,姜姝唯恐他气出好歹来,赔笑道:“世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您身份尊贵,我巴不得您到姜家给我撑腰呢 。”
  她一面说话,一面看向珠儿:“把马车里的冰鉴撤出来,再铺上两层厚厚的垫子,今儿个世子陪我归宁,我再高兴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