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姜然也不是全然没有城府,第一次见面就跟男子卿卿我我,怕是会被人瞧不起,需得徐徐图之才能长久。
  她缓缓从郑世子怀中挣出来,坐到离他稍远的地方,那副欲拒还迎的姿态美的不可方物。
  郑世子怦然心动。
  看到这儿姜姝便知道一切都妥当了,待那二人情深不能自抑之时,一举撞破,迫使郑世子把姜然迎进伯府,当妻也罢,做妾也无妨,如此,姜然的好日子便算到头了。
  想到郑世子喜新厌旧、频频打死妾室的传闻,姜姝痛快极了,姜然要她死,她便要姜然生不如死。
  说到天上去也不能怨她,她从未想过害人,杨氏母女却一再胁迫,她总要护着她自己。
  夜风吹来,姜姝微微有些冷,她拢了拢衣襟,转身向花厅折返,一转身竟和陆长稽打了个照面。
  他身穿一袭黑色长衫,墨发披散在肩头,像是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陆长稽勾起唇角,眼神冰冷刺骨:“弟妹好智谋,竟把这不入流的手段带到信阳侯府来了。”
  第28章
  自和陆长稽相识,姜姝屡次在他面前丢人现眼,市侩也罢、狼狈也罢,这些都无伤大雅,她最不愿意让陆长稽瞧见的,是她阴暗狠毒的一面。
  就像一只胡葱,一层层剥开后,露出的不是剔透的颜色反而是沁着毒液的芯子。
  反差太大、表里不一,任是谁瞧了,都会生出被欺骗的愤怒来!
  姜姝生性聪颖,口角一向伶俐,这次却慌了神,她想要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不堪,张张嘴,却终究没有开口。
  她能说些什么呢?
  姜然和郑世子私通确确实实是她一手安排的,事实摆在那里,即便舌灿莲花,她都脱不了干系。
  怒意一点一点发酵,渐渐溢满整个胸腔,面对官场的风云诡谲陆长稽尚不动如山,没想到一个姜姝竟能让他怒火中烧,她也算有本事。
  他知道姜姝和姜然之间有过节,也知道姜姝为姜然筹谋另有所图,但姜姝既能帮着姜然勾搭郑世子,那她当初屡次和他偶遇会不会也是刻意为之?
  那些温柔小意,那些无助彷徨,那些对他全身心的依赖,会不会都是她在做戏?
  想到这个可能,陆长稽愈加愤懑,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在官场浸淫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他可以接受旁人与他虚与委蛇,唯独不能接受姜姝对他使手段。
  她在月夜的哭泣,面对狸猫时的恐惧,衣衫半解时的羞怯,沁在眼角的眼泪,脏兮兮的绫袜,他俱记在了心里,她那样柔弱无助,他怜惜她,所以愿意不遗余力的帮她。
  若是那一切美好的偶遇都是她刻意为之的呢?
  陆长稽感觉自己被姜姝耍弄了,无以言表的酸涩、失落、愤怒在胸腔交织着。
  陆长稽再次看向姜姝那张玉软花柔的脸,她的脸那样好看,或许就是因为这份好看,他才放松了警惕,落入她的圈套。
  陆长稽气极了,他不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把眸光从姜姝身上移开,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陆长稽的眼光冷若冰霜,姜姝知道他对她怕是失望极了,或许比失望更多的是厌恶。
  他怎么能厌恶她呢?
  他若是厌恶她,她无论如何都成不了事了。
  姜姝心急如焚,本能地狂奔,她追到陆长稽身后,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大伯!”她低低唤了一声,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沾了眼泪,眼尾红红的,像盛开的凤尾花。
  陆长稽忍住帮姜姝擦拭眼泪的冲动,垂眸盯着她拉住他衣袖的素手,低声道:“弟妹怕是失了分寸,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也能拉我的衣袖?”
  他的声音沉沉的,再没有往日的温润儒雅,姜姝瑟缩一下,瑟瑟地把手指松开。
  几番思索,她约莫猜测出了陆长稽生气的症结,她把头上有些歪斜的步摇正了正,眼皮慢慢抬起,声音也变得温柔似水:“大伯,您贵人事多,整日忙的不见人影,身边伺候的人口风又严,我便是想要做什么,怕也无能为力。”
  “譬如那个月夜,我和世子有了龃龉,我独自到后花园散心,瞧见您和程先生说话,难道我能提前预料到您会在深夜到后花园吗?”
  “譬如那次在碧云台沐浴,我便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敢在您面前、在您面前衣衫尽解,再者,难不成我还有本事把那狸奴叫来,将我抓伤吗?”
  提到碧云台,陆长稽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赤luo又美妙的身影,理智告诉他姜姝的话漏洞百出,可那个身影又搅得他理智全消。
  身体泛起不正常的热,那处隐隐抬起了头。
  疯了,真是疯了。
  他怪她耍弄心机,他又在做什么?
  乾坤独断的人,第一次生出了恐惧,在碧云台的时候,二人身体相1触,他可以安慰自己他是单纯的生1理1反应,可现在呢,只瞧见她的眼泪,他就心乱如麻,只想到她的样貌,他就生机勃勃,她犯了错处,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陆长稽有些慌乱,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姝,他抿紧嘴唇,逃也似的往前奔去。
  他身高腿长,姜姝紧赶慢赶也追不上,姜姝心急如焚,“哎呀”一声,佯装扭伤了脚,蹲坐到地上。
  听到姜姝的低呼,陆长稽的身影顿了一下,只顿了那一下,他便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行去。
  姜姝失望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心里依旧恐惧,却连伤春悲秋的时间都没有。
  宴会已至尾声,她得收拢思绪,赶到前院和赵氏送客。
  从后花园赶到前院,姜姝行了一路,脸上的泪痕被风吹干了,看起来像是没事人一样。
  赵滢蕴出来的比较晚,看到姜姝就笑着和她寒暄:“今日这宴会办的风雅,大家都十分尽兴,表嫂有心了。”
  她是百年望族养出来的世家小姐,举止言行都十分周全妥帖,从来不会因为姜姝出身不好就轻视姜姝,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姜姝对她的印象极好,笑着还礼:“今日这宴会是母亲张罗的,我不过在一旁打个下手,实在承不起表妹的夸赞。”
  赵滢蕴还想说些什么,忽见陆长莹从一旁蹿了出来,陆家只陆长莹一位小姐,她又贪玩儿,平日里太过百无聊赖,一年里倒是有大半的时间住在赵家和赵滢蕴为伴。
  陆长莹亲亲热热的挽住赵滢蕴的手,没好气的瞥了姜姝一眼,不屑道:“表姐跟她有什么好说的,我听闻舅母新得了一只狸奴,那狸奴双瞳异色十分有趣,我们快些去瞧一瞧那狸奴罢!”
  陆长莹不喜欢姜姝,跟姜姝说话时从来都是十分桀骜的,姜姝倒是无所谓,赵氏却沉了脸,她压低声音训斥陆长莹:“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如何能对你二嫂嫂无礼?”
  赵氏是宗妇,比旁人更顾忌颜面,她私底下也不曾给过姜姝好脸色,但在人前却要为姜姝撑腰,姜姝是陆家的儿媳,姜姝若没脸,陆家又如何还能立得起来?
  陆长莹不懂赵氏的心思,只当赵氏被姜姝所惑,连自己这个亲生女儿都要疏远,心里气不过,却又不好顶撞赵氏,只扑簌簌的掉眼泪。
  赵氏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她的女儿她了解,训得狠了当场闹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长莹掉完眼泪又乌眼鸡似的瞪向姜姝,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星来,赵氏唯恐被人看笑话,知道陆长莹执拗,便对姜姝道:“你先下去罢,回房好生照顾易儿,这里有我照看即可。”
  姜姝点点头,向赵滢蕴道完别,便折回了欣春苑。
  屋内烛火高悬,方玉掀帘进屋,温声道:“下午的时候文太太着人传话,说明日便和林太太上门纳彩,事关三小姐的终身大事,二奶奶若是有时间,请务必回去一趟 。”
  姜姝点点头,赵氏倒是从来不干涉她的自由,只陆长易这一阵子粘人的紧,也不知道会不会容她出门子。
  不出所料,到了临出门的时候,陆长易果真拉下了脸:“我身子不爽利,你陪我到园子里逛一逛,改日再回姜家瞧你三妹妹罢!”
  姜姝挂心姜容,但知道姜文焕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也没有多言,让方玉到文家传了话,便陪陆长易到后花园去了。
  文太太接到消息,失望地喟叹一声:“世子夫人是个爽利人,今日原想好生和她说一会子话,没想到倒是不成了。”
  林太太还带着发,却已然把自己当成了出家人,对俗事半点兴趣都没有,若不是涉及到了林允之的终身大事,她连佛堂都不会出,自然也不会接文太太的话茬,只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往姜家去罢!”
  也不等文太太答话,抬腿就登上了马车。
  林太太信佛以后崇尚素简,不仅吃穿,便连马车都极其寒酸,小小的一辆,用青色布幔围着,除却她恐怕再也盛不下旁的物什。
  文太太看着寡嫂的行当,又一次长叹了一口气,所幸她准备的周全,带了厚厚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