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男娼这个行业,年龄越小越吃香,等成了人,骨头硬起来,便没有客人待见了,下场可想而知。
  张秋时年十八,照顾他的客人显见少了起来,凄凄惶惶之际,被人带到了陆长易跟前。
  他只当陆长易好那一口,做好了伺候陆长易的准备,没想到陆长易压根不碰他,只把他当下人使唤,可若真只是缺下人,也没有必要花大价钱把他买下。
  不管陆长易到底意欲何为,张秋都不敢得罪他。
  张秋蹲到地上,把打碎的瓷片捡起来扔到屋外,而后又垂立到一旁。
  陆长易乜了他一眼,随后闭上眼睛,低声说道:“庭院幽深,二奶奶难免寂寥,能不能为她排解寂寞,就看你的本事了!”
  张秋一愣,惊得瞠目结舌,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二奶奶花一样的人物,世子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到底是在风月场所历练出来的人,腌臜事见得多了,也能习得一些耳聪目明的本事。
  震惊过后,张秋便有了自己的主意,世子羸弱,身子瘦得像竹竿儿,八成是那方面不行,遭了夫人的埋怨,否则,也不能亲手把自己的结发妻子推到别人身下去。
  想到姜姝的花容月貌,张秋心都要化了,飘飘然似要羽化成仙。
  高兴归高兴,涉及到人家的痛处,到底不好太过于得意,张秋连头都不敢抬,只垂着眸应了一声是。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一片粉底绣蝴蝶裙角在眼前闪过,是姜姝回来了。
  陆长易将眼中的戾气压下去,对姜姝招了招手,示意姜姝坐到他身边,温声道:“夏日苦热,最易上火,近几日我总觉得口干舌燥。
  沁湖的莲蓬生得好,你带人去采一些,待有空闲了,把莲子剥下来泡茶喝,也好压一压身上的火气。”
  姜姝幼时在庄子里住过几年,最喜欢夏日泛舟,采莲蓬、捉鱼虾都是顶顶有意思的事。
  姜姝有些迫不及待,到底不好顶着大日头出门,过了正午才吩咐马夫套车。
  临出门子,忽见张秋跟了上来,张秋躬身向姜姝行了一个礼,温声道:“摘莲蓬不似旁的活计,在水面活动,若是失足掉下去便不妙了。
  世子惦念奶奶的安危,特特派小的来护送。”
  姜姝没有拒绝陆长易的好意,让张秋跟着,一起去了沁湖。
  沁湖浩瀚无边,接天莲叶无穷碧,放眼望去,湖面上铺满了圆圆的荷叶。
  姜姝带着珠儿、张秋一同登上小舟,三人合力,摘了满满两筐莲蓬。微风拂过,凉爽舒适,珠儿摇着舟慢慢悠悠往岸边划。
  张秋瞥了一眼姜姝和珠儿,见她们都在赏景,悄悄把手背到身后,拔下了船底的木塞。
  湖水一点点渗到船内,张秋佯装惊讶,他大喝一声:“二奶奶,大事不好,船漏水了。”
  姜姝这才注意到船底汪了一层水,她水性好,莫说小船已靠近岸边,便是尚在湖心,都能洑上岸。
  她刚要说无碍,便见张秋凑到她身边,作势要搂住她往水中跳。
  姜姝抬臂把他格开,转头看向珠儿,问道:“你可会洑水?”
  珠儿点点头,她是家中幺女,她爹在世的时候宠她的不得了,就怕女儿家不能自保,不仅打小就让她强身健体,还早早就教会了她洑水。
  得知珠儿会洑水,姜姝便放下心来,她拎了一筐莲蓬,又把另一筐递给张秋,轻轻一跃跳入湖中。
  前方的身影纤细优美,如鱼得水,张秋拽着莲蓬游在姜姝身后,满面愁容,只觉得心都要裂开。
  马车里有备用的衣裳,姜姝换完衣裳,让车夫调头向姜宅行去,林氏喜欢吃莲子,一筐
  莲蓬,够她吃一整个夏日。
  酷暑难耐,到了正午愈发难捱,尤其像陆长稽,身强力壮,身边又没有通房,火力比旁人要更大一些。
  屋内放着冰鉴,他却怎么都睡不着,姜姝的身影在他脑海中盘桓着,扰得他心烦意乱。
  既睡不着,他索性也不睡了,“嚯”地坐起身,把程用传到屋内,问:“二奶奶的腿可消肿了?”
  程用看向陆长稽,回道:“二奶奶今日和珠儿姑娘去沁湖摘莲蓬了,她的腿脚当是无碍。”
  陆长稽点点头,把程用打发出去。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陆长稽依旧心烦意乱,心里窝着足以燎原的火势。
  姜姝,真是好样的。
  真是耍得一手好手段。
  竟是让他泥足深陷。
  自姜然在姜姝的帮助下搭上郑世子,杨氏对姜姝的态度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再没有冷言冷语,端的是热情体贴。
  姜姝一进门,杨氏就吩咐下人给她上了茶点,又叫下人唤了姜然坐在花厅作陪,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忽听到一阵喧嚣,转眼间便见一个华服妇人带着小厮冲到了花厅。
  那妇人生着一张阔面脸,威势倒是足足的,却缺少几分秀气,瞧起来彪悍非常。她正是开阳包伯世子郑祖和的母亲刘氏。
  刘氏气势汹汹走到杨氏跟前,开口问道:“你就是杨氏?”
  杨氏没见过这样蛮横的贵妇人,一时之间有些怔忪,下意识点了点头。
  “好呀、好呀,你倒是好胆色。”刘氏冷笑一声,转身坐到临窗的太师椅上,对着杨氏就是一通斥责。
  “你也不看看你们姜家是什么门第,竟敢撺掇着家里的小娘子勾引我儿,真是异想天开、不知天高地厚。”
  “你打量我不知道你家二娘子是个什么货色吗,当初布政使夫人请人游园,你家二娘子被人轻薄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现如今你竟还想把那么个破鞋塞到伯府。当我是死人不成?”
  刘氏的话难以入耳,杨氏气得直发抖,但碍于伯府的威势和姜然的前程,到底没有说什么,强行把火气压了下去。
  姜然却不然,她被杨氏捧在手掌心长大,丁点儿委屈都没有受过,当即便跳了起来,欲要和刘氏理论。
  杨氏盼着姜然能攀高枝,姜然若能嫁进开阳伯府,刘氏就是她的婆母,若是大婚之前,姜然就和刘氏针尖对麦芒,以后怕是少不了要吃苦头。
  杨氏唯恐姜然得罪刘氏,一把把她拉到了身后。
  姜然这一跳引起了刘氏的注意,刘氏斜斜乜了姜然一眼,没好气道:“你便是那勾引我儿的狐媚子罢,容色倒是不差,可惜心性太过于轻浮,名声又坏得似水沟里的蛆,便是当个通房,都要弄脏我家的床铺。”
  “我们伯府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家,你既伺候了我儿一场,我也不凭白让你辛劳,康妈妈,看赏。”
  刘氏话音一落,身旁的婆子便将一斛珍珠放到了花厅的案几上,那斛珍珠颗粒饱满,个个浑圆,华贵倒是极华贵,却如刀子一般割着杨氏母子的心。
  除却娼妓,那个正经人家的女子需要看赏,刘氏这个老虔婆是把姜然当作娼妓来看了。
  刘氏闹了一通,便离开了姜宅。姜然却气得双肩发抖,她一把抓起案几上的珍珠,狠狠掼到地上,骂道:“刘氏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杨氏也气得不轻,偏偏姜然这孩子太过于冲动,她还得安慰姜然:“忍字头上一把刀,你若还想嫁出去,就得老老实实忍着。”
  “天底下没有能拗得过孩子的父母,你只要牢牢握住世子的心,总有一天能嫁到伯府去。
  你若嫁过去了,刘氏就是你正经的婆母,婆母想要收拾儿媳,有的是手段,现下你只能忍气吞声,没得把人得罪狠了,将来被她磋磨。”
  父母为子女总是打算的格外周全,说到这儿,杨氏又是一阵担忧,低声对姜然道:“刘氏如此跋扈,若是世子拗不过她可该怎么办?”
  除却担忧姜然,杨氏还忧心儿子的前途和亲事,家里有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儿,便是儿子的亲事也要被波及。
  姜姝瞧着慌了神的二人,冷不丁开了口:“郑家是世家,郑夫人不要面子,郑大人在朝为官总得顾及名声。”
  姜姝一句话点醒了杨氏,杨氏连连道是,又凑到姜姝跟前恭维:“咱们家门第不如郑家,信阳侯府却敌得过,改日若真发生了什么,你可一定要给你二妹妹撑腰呀!”
  姜姝道那是自然:“咱们是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总会顾念二妹妹的。”
  听到姜姝这样说,杨氏才放下心来,有姜姝在,开阳伯府总得有所顾忌。想到这儿,忙吩咐吴婆子叫林氏到花厅吃席。
  吃完席面,姜姝把莲蓬交给林氏,又和林氏絮絮地说了一会儿子话才返回信阳侯府。
  杨氏冷静下来,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太对劲儿,郑夫人泼辣跋扈,也不知道郑世子为人如何。
  她叫来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就卧在寝屋里等消息。
  小厮动作很快,不过一个时辰就把郑祖和的风流韵事打听了个清清楚楚:“那郑世子不仅有七八个妾室,还曾打死过三个通房,性情十分暴戾,家世相当的人家,没有一家肯把小娘子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