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的睫毛像蝴蝶一般颤抖着,眸光潋滟,不安地看着陆长稽,像是受惊的小鹿。
  陆长稽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不想再和姜姝多说一句话。扭身往院门口走去,临到门口,和折返回来的程用打了个照面。
  程用拱手道:“大人,卑职已把杨氏押上了马车。”
  陆长稽点了点头,鬼使神差般说道:“你去取一套女子的衣衫送到园内!”
  姜姝穿成那样,若不换一身衣裳,可怎么出得了门。
  杨氏铩羽而归,气得砸碎了好几个花瓶,想到姜然的境况心酸又无奈。
  她拉着姜然的手耐心叮嘱:“我的儿,我们都被姜姝那贱人算计了,郑祖和花心暴戾,光通房就打死了三个,决不是良配。”
  “母亲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即便委屈一些,以后也万万不能再和他来往,和性命相比富贵只是过眼烟云,母亲只盼着你能好生活着。”
  姜然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已然和郑祖和做了越界的事情,身子都被破了,以后便是嫁个破落户都要被人嫌弃。
  心里有苦水却又不能言说,姜然只掩面痛哭,直把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哭成了红核桃。
  所幸她还有一丝理智,接下来的几日无论郑祖和怎样相邀都没有再踏出姜宅一步。
  郑祖和正在新鲜的时候,高低撂不下姜然,因着姜然不肯和他相会,就带人直接杀到了姜家。
  他大喇喇坐到正堂,扬声唤道:“把你家二小姐叫出来,我有话和她说。”
  姜然是决不能再和郑祖和相见了,杨氏把姜然留在厢房,一个人进了花厅。
  她也不客气,直接对郑祖和道:“我家然姐儿不懂事,曾无意冒犯了郑世子,从今以后她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也望郑世子能守礼自持,再不和然姐儿联络。”
  郑祖和看着杨氏那副高矜的样子只觉得可笑,他大笑一声,不屑道:“你家二小姐已然被我破了身子,你不让她见我,是想让她上山做姑子不成?”
  “谁不知道姜然声名狼藉,也就本世子不嫌弃她,现下你们倒是敢拿乔起来了。”
  “我也不说那些有的没的,给你们五日的时间准备一下,五日后,郑府会开一角小门,你若是识相,就乖乖把姜然从角门给我送进去。”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倒是可以给姜然一个贵妾的名分,你们若是再敢蹬鼻子上脸,就休怪我把姜然私会的事情宣扬出去。”
  郑祖和这个王八蛋,但凡他对姜然有丁点儿的爱重,就不会把破瓜这种话放在口头。
  杨氏为了姜然筹谋了这么久,怎么舍得把姜然许给一个视她为敝履的人。
  杨氏悲从心起,原以为郑祖和出身大族,好歹会顾及一些体面,哪成想他比市井无赖还要蛮横。
  对这样的人是不能硬碰硬的,杨氏放软语气想要以理服人:“你是伯府世子,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故非要纠缠然姐儿?
  强扭的瓜不甜,她若是不愿意,即便你把她纳到家里,你们也不会和顺。
  再者,你母亲已经来过寒舍,听她的意思,也不大愿意让然姐儿进府,你何故为了姜然和你母亲生嫌隙呢?”
  杨氏自觉说的和婉,哪成想郑祖和只把她的话当笑话听,他道:“姜然不过是本世子的一个玩意儿,本世子高兴了便逗弄一二,不高兴了便冷着她,哪里够得上和顺不和顺的,你也太抬举姜然了。”
  “至于我母亲,仿若故意和我唱反调一样,但凡我钟意的人,她没有一个能瞧得上的,可那又如何,我还不是把那些人尽数抬进了开阳伯府。”
  郑祖和生平最厌恶相貌丑陋之人,杨氏也不算丑,只身材魁梧,他连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左右已把话说清楚,他也不必久留,挺着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姜家大门。
  郑祖和倒是痛快了,杨氏和姜然却悲痛万分,姜然扑到杨氏怀里不住的哭泣:“母亲,郑世子打杀过那样多的通房,我怎么敢、怎么敢给他为妾呀?您想想法子救救我吧。”
  杨氏又能有什么办法,她疼爱姜然,却也不能枉顾旁的孩子,她的独子还小,总不能被姜然连累了去。
  起先只是传言姜然失了清白,名声虽不好,姜然到底是无辜的受害者,与人私通却确确实实会坐实姜然品行不端。
  家里出了品行不端的小娘子,哪里还会有人家愿意和姜家交好,更不会有人愿意和姜家攀亲了。
  杨氏越想越觉得气愤,气愤之余又无能为力,都怪姜姝,都怪姜姝这个贱人,若不是姜姝,她好好的女儿又如何用得着去给人做妾。
  郑祖和暴戾狠厉,姜家又势单力薄,郑祖和若发作起来,也不知姜然能不能捱下去。
  杨氏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姜然道:“然姐儿,是母亲没本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便、便从了郑世子罢!”
  “一家子同气连枝,你也不能只顾自已个儿,还得为你兄弟的前程着想!”
  犹如一道惊雷劈到头顶,杨氏的话击得姜然五内俱焚,姜然没想到一向疼爱她的母亲会说出这种话,心里万念俱灰,连哭都不会了。
  姜然直愣愣盯着杨氏,眼中的光彩一厘一厘消灭,待光彩消失殆尽之际她倏得站起身,直直向多宝阁撞去。
  “然姐儿!”杨氏大喊一声,冲到姜然身边的时候,姜然已软软倒在地上,额角鲜血汩汩,已然不省人事。
  姜家原就没什么规矩,姜然危在旦夕,杨氏便慌了神,原想着人去请大夫,不料府内的马车坏了轴头,如何也行不起来了。
  大家凄凄惶惶、胡乱奔走之际,平时最为胆小的姜容反而站了出来,她对吴婆子道:“妈妈快些放下手中的营生,到隔壁的车坊租一辆马车,坐车去请大夫好歹要快一些,二姐姐是安是危总要看了大夫才能知晓。”
  吴婆子这时方反应过来,拔腿向车坊跑去,乱糟糟闹了一通后总算把大夫请到了家。
  大夫医术了得,又是扎针又是掐人中,十二般武艺用了一遍,总算把姜然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姜然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愣愣的,眼神空洞,木然地盯着床顶发呆,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一样。
  杨氏又是心疼又是唏嘘,对姜姝的憎恶一下子就到达了顶点,虽说再也改变不了姜然给郑祖和当妾的命运,却也决不能让姜姝逍遥法外、为所欲为。
  她给姜然喂完汤药,看着姜然睡下以后,便租了马车直向信阳侯府而去。
  她现下奈何不了姜姝,赵氏却奈何得了,赵氏若是知晓她的儿媳有一副算计姐妹的蛇蝎心肠,定不会轻饶姜姝。
  赵姜两家到底是姻亲,小厮通报以后便带着杨氏向宴西堂行去,饶是已来过多次,杨氏还是免不得为信阳侯府的富丽堂皇咂舌。
  姜姝这个贱胚子凭什么在信阳侯府过活,她定要把姜姝拉到泥潭里去。
  杨氏越想越生气,脚步也越来越快,行到拐角处时和一男子走了个顶头,那人沉稳如山,岳峙渊渟,不是陆长稽又是谁?
  按理说她是长辈,陆长稽该和她见礼才对,但杨氏是个趋炎附势的,哪里敢受当朝首辅的礼,竟径先和陆长稽问了一句安。
  陆长稽也不和杨氏搭话,漆眸一扫,把目光投到青荣身上,问道:“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青荣回道:“小的奉命带亲家太太到宴西堂和夫人说话。”
  “夫人现下没空闲,你瞎折腾什么?”陆长稽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便带着程用向前行去。
  青荣是个机灵的,现如今的信阳侯府,大爷说二便没有人敢说一,即便夫人发了话让杨氏到宴西堂,他也只得违逆。
  夫人和大爷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青荣看向杨氏,含笑说道:“亲家太太实在是不巧,我家夫人先前还有空闲,现下却腾不出空来了。
  都怪小的愚笨,白白让您走了一遭,天气这样热,不若小的传一顶软轿把您送到大门口去罢!”
  杨氏气咻咻乜了青荣一眼,话说的再好听都掩盖不了信阳侯府把她当猴耍的事实,说定了的事,竟说改就改了。
  也不知道那陆长稽对她有什么意见,连宴西堂都不容她去。
  杨氏在姜家作威作福,到了信阳侯府却不敢放肆,虽不高兴,却也只能忍耐,复又灰头土脸地返回了姜宅。
  珠儿是个歇不住的,原想趁着天气凉爽到园子里摘一些金银花泡茶喝,好巧不巧就看到了陆长稽打发杨氏的那一幕,疾步跑回欣春苑把所见所闻告知给姜姝。
  “也不知太太想干什么,怎么都不跟小姐商量一下,便贸然拜访侯夫人?”
  珠儿是直性子,姜姝却懂得杨氏的弯弯绕绕,她道:“杨氏怨恨我算计姜然,现下木已成舟,她拿我无计可施,便想着到侯夫人那儿给我上眼药。”
  “侯夫人清高,见不得龌龊手段,她若是知道我算计自己的姐妹,定会狠狠地责罚于我。大爷将人遣走,倒是帮了我的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