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陆长稽把汤药端到床边,低声和姜姝打商量:“我喂你喝药罢!”
姜姝摇摇头,她翻了个身,面朝里侧,背影纤细孤绝,显见不想搭理陆长稽。
陆长稽唯恐姜姝不高兴,低声喃喃:“你若不想见到我,我便到外面去,我让珠儿伺候你喝药,你现下身子虚弱,万不能懈怠,一定要把药喝了。”
他俯下身给姜姝掖了掖被角,接着道:“我在门外守着,你若是想和我说话就让珠儿叫我。”
话毕,他又看了姜姝一眼,这才恋恋不舍的行到屋外。烛影重重,隔着窗子,姜姝瞧见一道挺拔清矍的身影。
她恍恍惚惚坐起身,只觉得这一切像是做梦一般,她的身子自幼就十分康健,葵水却时有不准,近几个月杂事缠身,她便忽略了自己没有来葵水的事。
她心心念念盼着怀孕的时候没有怀上,已然泄了气,没想到竟胎珠暗结。
姜姝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她的小腹平坦如初,现下里面却孕育着一个生命。她勾勾唇角,暗叹生命的奇妙。
珠儿端着汤药凑到姜姝身边,温声道:“奶奶,该喝药了。”
适才的大夫妙手回春,一套针灸下去姜姝便止了血,姜姝现下倒是没有觉得不适,只觉得困乏,但药总得喝,没得带累了腹中的孩子。
她既有了胎儿,就一定要好好待人家。
幼时,没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一定要好好将养身子,给自己的孩子撑腰。
姜姝不是娇气的人,她把汤药一饮而尽,饮完药以后,珠儿递给姜姝一颗蜜饯,姜姝适时把蜜饯含在口中,将口中的苦涩压下去。
姜姝喝完药,重新躺到床上,姝儿这时才开口询问:“奶奶,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大爷怎得那样生气?”
姜姝把那根银簪摸出来,递到珠儿手中,把适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珠儿气得牙痒痒,骂道:“也不知道哪个畜生兴风作浪、挑拨离间,若让我揪出来了,非得打碎他的狗牙。”
姜姝精神不济,她没有力气接腔,复又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去。
珠儿风风火火走到屋外,原要寻管事彻查此事,径先瞧见陆长稽雪松似的身影。
大雪似鹅毛,纷纷扬扬往下洒 ,陆长稽的肩头和头发上覆了厚厚一层雪,似要冻结成冰。
珠儿怔愣片刻,低声对陆长稽道:“大爷,您误会奶奶了,奶奶没有和叶侍讲私相授受。”
姜姝对叶潜怀有愧疚之心,便是为着叶潜的性命前途也不会冒险与他联系。
陆长稽智多近妖,平素最是沉稳,唯有事关姜姝,才会失去分寸。
陆长稽皱起眉头,是他太冲动了。
他唤来程栾,低声吩咐:“查一查谁进过夫人的房间,将有关人等全部拘起来。不论手段,必要让她们把背后之人吐出来。”
陆长稽面上温和,若动起手来,却是铁血手腕。
程栾应是,他刚刚退下,宫里便传来口信,请陆首辅进宫议政。若没有急事,太后断不会深夜传召,陆长稽不敢耽搁,乘轿向皇宫行去。
议政殿灯火通明,陆长稽赶到的时候殿内坐着三人,为首的自然是杨照月,她的左下手是兵部尚书孙泽,右下手是户部尚书闫回。
二位尚书看到陆长稽,起身拱手行礼,陆长稽摆摆手,让二人就坐。
待陆长稽坐定,杨照月徐徐开了口:“驻守南越的将领徐尉发来密报,说南越王私下屯兵,有不臣之心。众卿怎么看?”
孙泽主战,区区南越,蛮夷之地,竟敢不服天朝教化,生出不臣之心,当好好给他们一番教训才是。
闫回管粮草,最厌恶劳民伤财之举,他道:“天朝有雄兵数十万,跺跺脚便能把南越震翻,管束南越,无需大动干戈,予以震慑即可。”
二人政见向左,你一言、我一语,驳了十几个来回也没有分出胜负,最后齐齐把目光投向陆长稽。
陆长稽道:“太后娘娘诞辰在即,当请南越王的独子来朝进贺,并将之留在汴京学习天朝礼仪文化。
他若来,便予以教化。若不来,可潜雄兵前去镇压。”
陆长稽这招可谓是两全之策,南越王若是铁了心谋反,定不会让自己的独子进汴京送命,朝廷到时候只管派兵直达。和疆域完整相比,那些出兵的粮草便算不得什么了。
南越王若是没有做好谋反的准备,他的独子进了汴京,他以后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听了陆长稽的计策,杨照月十分欢喜,忙让翰林院拟旨,快马加鞭,连夜传南越世子进京。
待兵部、户部尚书出了门,杨照月把眸光投到陆长稽身上,屋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陆长稽身上的积雪慢慢消融,一点一点渗到衣衫里,印出一片深色。
杨照月的气有些不顺,低声抱怨:“好端端的,你怎么落了满身雪,快些到内间换一身衣裳,没得感染风寒。”
陆长稽只道无碍:“家中还有要事,臣得尽快赶回去。”
他的神色颇焦急,俯身向杨照月作了个揖,大步行出大殿。
杨照月看着陆长稽的背影,神色落寞,终究没有出声。
她贵为太后,已比世间大多数人都拥有的多,又如何能什么都觊觎呢,世间原就没有双全法。
杨照月失魂落魄回到凤藻宫,扯开床幔,忽见皇帝从里面跳了出来,皇帝不过八岁,相貌随了杨照月,神采飞扬,似是彩虹捏的。
他笑嘻嘻看着杨照月,问道:“母后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儿臣以为您会和陆大人一同入榻。”
第70章
鸡汤散发出浓浓的香气,姜容把鸡汤捧到姜姝跟前,温声道:“长姐,这鸡汤煨了三个时辰,十分醇香,你喝一些吧!”
姜姝的胃口和前几日相比倒是好了一些,她接过鸡汤,喝了小半碗,胃里有了东西,身子暖融融的,十分舒适。
姜姝站起身对姜容道:“我们到外面走一走罢,总在屋子待着也是无聊。”
姜容把她按坐到贵妃榻上,急声道:“你的身子还未痊愈,如何敢到外面行走,若是出了差池可怎么是好?”
姜姝不是爱逞强的性子,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缓缓仰靠到贵妃榻的后背上,温声对姜容道:“既出不去,就把窗子打开,左右屋内烧着地龙,总冻不坏身子。”
姜姝昏厥那日陆长稽便让人烧了地龙,虽是冬日,姜姝的寝屋却温暖如春。姜容把窗子开了半扇,任清冽的空气流到屋内。
她还欲和姜姝说会子话,听珠儿禀告,说陆大人回来了。陆长稽是外男,姜容得避讳着,她不再久留,默默退了出去。
陆长稽掀开门帘,瞥见半开的窗子,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问姜姝:“会不会有些冷?”
姜姝半阖着眼道不冷:“老待在屋子里,我快要闷坏了。”
听了她这话,陆长稽便不再主张关窗子,他坐到贵妃榻旁边的矮凳上,温声细语和姜姝说话:“我下了调令,调叶侍讲回京任职,担修撰一职。”
修撰比侍讲要高一级,凭叶潜的能力,倒也担得起修撰一职。
陆长稽语气沉稳,心里却直打鼓,叶潜是姜姝的心结,因着叶潜,姜姝一直责怪他,他现下不求别的,只希望姜姝能高兴一些。
按私心,他一点儿都不想让叶潜回汴京,可他又担忧姜姝不高兴,哪怕自己摧心剖肝,他也要让姜姝开怀。
陆长稽小心翼翼地觑着姜姝,只见姜姝掀开眼皮,面无表情乜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合该将他调回来,这是你欠他的。”
她的语气平静淡然,他猜不透她的心思,心里愈发忐忑,只得转了话题:“你想吃什么,抑或想做什么,我今日有时间,可以……”
“我什么都不想吃,也不想做什么。”陆长稽话还未说完,便被姜姝打断,“你出去罢,我要睡一会子。”
她对他下了逐客令,他原想问问她要不要把她抱到拔步床上,贵妃榻虽舒适,却有些逼仄,但他又恐惹她不快,也不敢敢多言,悄悄行到了花厅。
程栾正在花厅等着,看到陆长稽,他躬身行了个礼,温声道:“大人,昨个儿西府三奶奶的侍女云歌趁着夫人和姨太太核对账本的间隙,悄悄进过夫人的寝屋。”
“夫人枕头下面的那只素银簪子卑职也查到了来路,那簪子是西府二奶奶的奶娘韩婆子从玉珍轩购置的,购置时特特令银匠在上面往上面刻了‘熙’字。”
“卑职把云歌和王婆子拷打了一番,二人吃不了苦头,便把由来倒了出来。
说是张氏和卫氏记恨夫人让她们吃了挂落,便联手陷害夫人,欲意让大人厌弃夫人,以便她们报仇雪恨。”
林二老爷的府邸和林允之的府邸相邻而居,林允之居东,平素便称林允之的府邸为东府,林二老爷的府邸居西,便称西府。
陆长稽薄唇紧抿,平静的眸子变得深幽暗沉,下颌绷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