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言两语,肖与澄把妹妹哄好,搀上马车,大司空府的兵马相护,缓慢稳重,一场灾祸落幕。
  肖泊与裴珩客套了两句,直奔撷芳殿。
  事情了结,他作为外男不好继续留在宫中不走,大婚前见一面,便少一面了。
  遥遥的穿过菱花窗扇,肖泊看裴昭樱已被人搀扶着坐于案前,弱柳扶风,揪着心带快了脚步:
  “怎就坐起来了?应当听陆太医的话,多躺躺歇歇,你精神还没恢复好,当心累着。”
  裴昭樱身体仔细调养了多日,被一通毒打回了原形,下巴尖尖,好不容易温养长出的二两肉全下去了,弱不胜衣。
  她抬腕子挥毫写信,没写几个字,手腕发酸,抬起头仰着对肖泊笑: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怕逾白的性子坐不住,要知会府上一声,叫他们心里有数,先按兵不动,等待良机。还要日夜操练,千防万防,连皇帝亲兵都混进去了外人,我更不能松懈。”
  肖泊原是要探上她的腕,好生按摩松骨,让她皮肉舒服些。
  一听“逾白”的称呼自她口中吐出,垂了手,眸色暗沉下去,板着脸不与裴昭樱对望。
  两人即将成婚,裴昭樱可还从未亲亲热热地唤过他,要么只中规中矩地叫他的名。
  果真是亲疏有别吗?她的亲兵统领是亲的,亲相公是不是亲的?
  肖泊在这等事上思绪发乱,扯不出一个头来,绷着脸色没有破绽地应,裴昭樱赐座,他才坐下,一等忠臣良将毫不僭越的内敛。
  却丢了在病榻前,双手交握的热络。
  裴昭樱见他回归冰山玉树的不苟言笑,甚至有些怀疑他们那些絮语是假的,心烦意乱随意给书信做了结尾,吩咐绮罗送出去了。
  没了旁人,肖泊总算生出了和裴昭樱亲近无二的安慰,开口讲:
  “陛下总算没在肖与澄跟前退缩,立了一回君威,逼着肖与澄自担了虎贲军一半的军费。可惜了,我思来想去,这样的结果有利于大局,却没血债血还,抚慰你遭的罪。”
  “有长进就好,慢慢来,陛下立起来,能独当一面,也省了我以后好多麻烦,”话讲着,裴昭樱半靠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黯然失落,“只可惜我是这幅不能自理的模样,否则哪需这么麻烦,我自行就将那肖采贞料理了,管她是谁,以牙还牙。”
  一边说着,裴昭樱还把案上写废了的宣纸团成纸团儿,气鼓鼓丢了出去。
  闻言,肖泊的心揪着酸胀发痛,一时没有自持控制,手便探上裴昭樱的袖口,轻扯了一下又一下:
  “何须自怨自艾?我保证,定能寻到最好的大夫,助你恢复如常,无拘无束。在那之前,我是你的双腿、武器,你想要完成的事情,我都替你做成。”
  裴昭樱看他不越雷池半步的安慰,真想反手扣住他的指节,心痒难抑间对他展颜一笑,眉梢上挑:
  “肖泊大人断案无私,素有‘冷面阎罗’之称,怎么看这架势,要成为我的私器了?可叫我好生惶恐。”
  她自在轻快的笑容,好比春水生花,肖泊替她办事,被她笑嘻嘻摆一道,只觉得眼前绝色佳人生动活泼起来,愈发明媚生辉。
  硬对抗着酥麻的悸动,肖泊一板一眼讲:
  “夫妻一体,不得不徇私,为你即是为我。”
  旖旎无限的话,竟能被他讲得公事公办毫无风情,裴昭樱目瞪口呆,对这天人的性情增加了领教。
  看来,她白操心了婚事是否会引得肖泊不快或欢喜,于肖泊而言,无非是换了个地方办差,“驸马”于国于家是个需要他兢兢业业恭谨对待的差事!
  裴昭樱涩得捂住了心口。
  “可要叫陆太医来瞧?”那处肖泊不好去探情形,忧心着她的一举一动,抛出来句最稳妥的法子。
  听得裴昭樱怒上心头。
  哪有女儿家拈酸吃醋喊大夫的道理!
  裴昭樱一甩袖子:“不许!”
  外间一溜排侍立的宫女们唯恐承接怒火,肉眼可见打了一哆嗦,裴昭樱见了,硬扭转了脾气,缓声下旨:
  “桑小姐此番受惊了,拨两个人去桑学士府上,奉孤的令,送一瓶玉肌膏、两柄玉如意,好生安抚。这两日撷芳殿上下宫人伺候有功,人人多赏一份月例。”
  肖泊忽的偏头认真问她:
  “我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内外奔走的功臣了,赏赐可有我的份?殿下要厚此薄彼吗?”
  他从一个江逾白开始,乱吃飞醋,哪怕是个在裴昭樱跟前侍候的人,他都犯了孩子气,要拉出来比较长短。
  分明没有想要的东西,偏一本正经地讨赏。
  所有浮动的心思被裴昭樱的一句笑言击溃——
  “好贪心啊肖泊大人,你都要有我了,居然还求别的赏赐,还是好生准备你我大婚吧。”
  一句话,点燃了千年寒冰。
  裴昭樱是学肖泊的样子,把婚事正经拿出来说,无从知晓肖泊羞赧悸动,从她口中听了这些话,溃不成军。
  他,有她……
  梦一般的现实。
  甜蜜的滋味是可以把人一片一片剐下来浸透的。
  肖泊忘了他是怎么谢恩出宫的,不能乐而忘形,一遍一遍梳理着婚仪的细节,在夜深人静处,才喘着粗气,舒展心脏品尝时隔两世的幸福。
  裴珩借此,严加整顿手下的人马,将和外人里应外合传递消息的宫人打了板子罚没出去,婚前不宜见人命,克制了又克制不使后宫血流成河,禁卫中有疑之人皆打发遣走,务必保证御前的人只认一个主子。
  裴珩大犯了疑心病,怕留裴昭樱在宫中耽搁夜长梦多,尽管她身子未恢复全乎,仍提前了婚期。
  为示补偿安抚,裴珩正式下旨,免农商等税,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为长公主大婚祈福。
  裴昭樱从宫门中出降那日,肖泊身骑高头大马相迎,红衣随风猎猎,沿途百姓道贺之声不绝。
  他恭谨虔诚地等候裴昭樱的轿子出来,虽夫妻二人还没到相见的时候,肖泊亦步亦趋跟在仪同皇后的喜轿边,欢喜恍惚,生了浮生若梦之感。
  算上上辈子,这是他第二次迎她出降。
  第18章 两世大婚
  皇家婚事不得奏乐吹笙、锣鼓喧天,裴珩亲下了命令,说裴昭樱的婚仪要操办得“位比亲王,仪同皇后”,穿红着绿富贵堂皇的一行人马稳重肃穆,喜气中不坠皇家的高高在上。
  大清早,裴昭樱被唤起来由喜嬷嬷梳头开脸,妆发齐全,辞别皇帝、太后。
  太后连连受惊,只想早日把她送走,简单交代了两句就打发她去了。
  缀了满身璎珞玉石,初被人抬上轿时,裴昭樱还没觉得有什么。
  等到出了宫门,裴昭樱听外面的人宣布驸马迎长公主回府完婚,知道以新婚夫妻的身份和肖泊碰上头了,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不知所措地浮了满脸的汗。
  喜帕覆面不透气,裴昭樱要撩开大口呼吸,被绮罗拦了:
  “殿下且忍一忍,喜帕要等驸马亲手揭开等,我们备婚这么久,图个好彩头吧,保佑日后顺顺利利,琴瑟和鸣。”
  裴昭樱听得心里没底,撩开厚重缝了雀翎的轿帘,事到临头没出息地问执戟护卫的金晨宵:
  “怎么办怎么办?洞房花烛夜,孤该怎么过啊?孤许诺了肖泊大人将以国士待之,却转头把他送入了洞房,会不会被记恨一辈子?”
  “合了殿下心意就宠幸呗,尚主是他的荣幸。”
  “这……妥当吗?”
  “当然妥当,肖泊大人都欢欢喜喜地过来迎娶了,不做点什么,反倒是没给他下降恩德!殿下,你这样的女子,宠幸个男子,何必瞻前顾后?何况是你明媒婚嫁的夫婿呢!”
  裴昭樱想看清前方开路的肖泊的身形,无奈喜帕掀不得,她看了他大概要心虚,发了一身的虚汗,有苦难言。
  不过,肖泊备婚以来,确实未露反感……可他们要正经夫妻相待过起日子,裴昭樱又觉得不太对劲。
  江逾
  白听了,探头咬牙来骂:
  “你就是该骂!明明对了那肖泊起了贼心,又不敢豁出去担染指谋士身子的骂名,你此刻,定然希冀着肖泊主动投怀送抱,叫你‘迫于无奈’地一亲芳泽!”
  金晨宵忙提醒江逾白不得无礼,江逾白已红了眼眶,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的,金晨宵的劝诫便吞了回去。
  裴昭樱干巴巴地笑:“哪里的话……逾白,你太言重了,稍微顾及点我的颜面行不行?我好歹是个姑娘家。”
  江逾白手背青筋绷起,气势颓然:“趁现在还未入洞房,我再问你一句,当真想成了这么婚事?若实在非你所愿,大不了,我带你一走了之,不要再被这些身不由己的事务所扰……”
  “你疯啦!这个亲要结的!我愿意结!事情我担着,你不用多操心。”
  裴昭樱被江逾白这话吓住,事到临头,天下人的眼睛全盯着这门亲,哪里容得她临阵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