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肖与澄气恼肖泊是真的不拿自个儿当肖家人,恨得眼疼,到底先将矛头对准淮阳侯,只要对方有异心,就预备不让其活着回到封地。
  引了二虎相争,裴昭樱得偿所愿,提着的心安放下来,一个恍惚,就着肖泊的手咬了一口鸭胸腹的肉。
  肉汁四溢,齿颊留香。
  肖泊再挟了一块放入她的餐碟,笑颜:“殿下是东家,设了这场宴,最不能委屈自己的五脏庙。不然多亏啊,掏了银子,什么也没吃着。”
  他说得在理,裴昭樱秉持着不能亏本的道理,努力尝遍珍馐美味。
  以往在此类宴会上,她没进两口便倒尽了胃口,被国家大事压得无心饭食。
  有了肖泊温声宽慰,周到布菜,裴昭樱食欲大开,没有辜负美食,比在府上用的饭食还多,添了上位者稳操胜券的从容。
  淮阳侯已味同嚼蜡,肖与澄鹰视狼顾,知道外敌要除,又不想让裴昭樱白捡了便宜,分外暴躁焦灼。其他一干人等,看不清局势,唯唯诺诺。
  肖泊没管满座的暗流涌动,侧头看着裴昭樱一小口一小口斯文地咽下滋补健体的美食,估摸着多久才能把她养得身强体健,填补上两颊的轻微凹陷。
  “不许盯着我看。”裴昭樱小声制止他。
  她已经不太明白,肖泊的面面俱到是为了和她琴瑟和鸣地敲山震虎、试探虚实,还是有别的想法……
  光是被他盯着,已让她两颊逐渐升温。
  肖泊轻描淡写:“我不看自己的夫人,难道要看别人的夫人吗?”
  他说得很有道理。
  裴昭樱找不出来纰漏。
  她总是苦恼对待肖泊的无可奈何。
  尤其肖泊的每一个举动都明晃晃展露着“为她好”,裴昭樱若要做些什么,显得很不知好歹。
  她语塞片刻,低声回了过去:
  “好呀,你看我,我也盯着你瞧。根据你的道理,我看自家夫君,天经地义。”
  听了这话,肖泊心烧耳朵红,保持不住了从容自若,借着饮酒掩饰无措,刻意用广袖稍遮了面,举手投足洒脱如天上仙君。
  觉得扳回了一程,裴昭樱乐不可支,纵然下首个个皆为不好处理的恶狼,与肖泊你来我
  往的,美酒佳肴,秀丽烟柳,处处合了她心意。
  婚前,绮罗、金晨宵等贴心的人几次说,把肖泊放在跟前,光是看着秀色可餐,心里也会欢畅。
  果然是不假的。
  他真是好看啊,不张扬,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山水烟雨一般,不浓艳压人。
  裴昭樱再往下看了一眼英武强势的肖与澄,表兄弟间看不出来半点相似。
  肖与澄察觉到了裴昭樱的审视,不爽地拧眉回望。
  驸马之事他被皇家狠伤了颜面,连带着妹妹一起元气大伤,两眼一睁就是虎贲军一半的军需用度追着屁股烧,肖与澄理应对裴昭樱恨之入骨才对。
  然而,当肖与澄见着了新婚妇人眼角眉梢间含带着的嗔怒喜笑,胸口被牵动了难以言说的不自在。
  肖泊适时斟酒填满裴昭樱的酒盏,裴昭樱举杯,对着肖与澄温声恭维。
  “要论天下英雄,当数大司空统领四方,整顿军马,安定京畿,是群臣之首、最大的豪杰。诸位进京道喜,孤领受了,可诸位能得见大司空一面,才是大幸。”
  美人笑眼盈盈,敲打之后,居然是夸赞褒扬,肖与澄没留神,为之一愣。
  第22章 他吃醋了
  肖泊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跟裴昭樱一唱一和,也对着肖与澄敬酒,仿佛是真的非常敬重这位当朝大司空。
  各小诸侯见着了风向,晓得了需要在肖与澄面前卖乖,跟着敬酒,现编了些溢美之词。
  “殿下……殿下谬赞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肖与澄在众人赞美下饮了一杯。
  唯有淮阳侯拉下来了一张黑脸。
  他辈份是皇叔辈的,盘踞淮阳,富得流油,兵强马壮,借着长公主大婚进京,颇有入主京师之势。
  谁料,来了个肖与澄打擂台。
  风头与尊威被人抢了,淮阳侯再想举事,拢不住人心。
  宴后,薛粲听肖与澄说了情形,扼腕劝阻道:
  “那裴昭樱分明是想借主公你的势,去除去地方上的心腹大患,主公反应该坐山观虎斗,交给小皇帝姐弟去头疼!”
  肖与澄沉声否定道:
  “不成,这虽然是个明晃晃的陷阱,但我还是不得不跳进去。淮阳离金陵城太近了,淮阳侯多年休养生息,我不出面尽早斩草除根,就是把先机拱手让人了!裴珩软弱无能,你指望他有所作为,只能等到他再龟着个脑袋禅让!”
  京城搅起来了成片的风浪,裴昭樱能喘口气,过上几日安稳的小日子。
  江逾白等下属并不因为政治姻亲关系就天然地将肖泊视作需要效忠的男主人,在府中来往行事多有防备。
  裴昭樱知道他们做得没有错。
  但肖泊孤零零一个人入府,没带随从小厮,日日对着还算不上是“家”的砖石草木,受人防备,裴昭樱不是滋味。
  他们在同一个院中,有时,裴昭樱推开窗便见着肖泊面无表情地给墙根上生着的野花野草浇水,愧疚感达到了顶峰,便变着花样地邀肖泊议事,同处一室。
  她期盼着多多少少能给肖泊一点归属感,至少,她没有把他当外人防备。
  “殿下……”金晨宵收集了情报消息,要报告上来,望了望书房内的肖泊,面露难色。
  “驸马不是外人,更是孤的左膀右臂,你只管当着他的面讲。”
  肖泊凝涩的笔尖重新开始龙飞凤舞,面上不自觉挂上了些笑意。
  裴昭樱说他精于工笔,画技出众,缠着他给府上画几幅当绣样的图画。明面上是给他下任务,肖泊知道她心地好,是在担心他在府中不自在。
  军机要务,裴昭樱说到做到,不避讳着他,以国士待之,肖泊的欢喜沉甸甸地压箱底了,不露出来给人看。
  金晨宵再悄然打量了两眼肖泊,才依言汇报:
  “……近日,大司空与淮阳侯不合,在京中出了几次冲突事端。先是淮阳侯的亲信在闹市仗势欺人,大司空叫人拿下,审也没审,直接斩杀了。淮阳侯自然大怒,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被大司空压了几头,处处不快,扬言说要去陛下面前告御状……大司空说淮阳侯夫妇处处逾制,世子之位悬而不决,致使淮阳动乱,他还要去告状淮阳侯治地无方呢……”
  都是亲近的人,裴昭樱没顾及地笑到伏案。
  “哈哈哈哈,大司空有一天会义正严辞地惩治仗势欺人的人,真是有趣,他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忠臣良将吗?多新鲜呐。”
  她没留神,脸颊蹭上了手边肖泊新绘制的墨竹图样,雪腮染了一道黑色墨迹,削减了庄严。
  肖泊不说话,伸着胳膊,递给她一方纯白的手帕。
  裴昭樱没看镜子,不懂肖泊的意思,其他人不好介入新婚夫妻的互动。
  肖泊便名正言顺地就手给裴昭樱擦拭,拭下来一道墨汁印,展给裴昭樱看。
  隔着手帕,肖泊的手指没有直接地与她的面颊接触,却难免轻微地拂过了裴昭樱的发丝。
  两人没做出任何孟浪之事,裴昭樱仍突然停了笑声,垂头躲了肖泊和旁人的视线,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
  裴昭樱好意受了他的侍奉,肖泊便不拘束,说了自己的意见。
  “淮阳侯不是坐以待毙之辈,大司空步步紧逼,淮阳侯不日将会反击,这些天里里外外都要严加注意防范,至少别让殿下遭了波及。”
  这话说得像个运筹帷幄的谋士,又像是裴昭樱房中最贴心可人的解语花。
  裴昭樱愣了两息,才下令让手下人照做。
  等遣走了人,她一把抓过帕子,根据肖泊擦拭的位置再狠狠地擦了两下脸。
  “手轻些,别擦破了皮,我都替你擦干净了。”
  裴昭樱不满地嘟囔:“我哪有那么娇气……”
  她还是避着与肖泊湿润柔软的双眸对望。
  他谋士与驸马的双重身份,界限日益模糊。
  裴昭樱不知道这对他是否重要,所能做的,是给予他最大程度的尊重。
  肖泊说:“不是娇气,是殿下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我们一干人等,失了主心骨,不知何去何从了。”
  连贴身侍候的绮罗都被裴昭樱打发去了守门,四下没有旁人,肖泊说话仍是一板一眼表里如一的,裴昭樱茫然拿起他画的图样细观,掩饰沉到谷底的失落。
  被肖泊紧密盯着,严格遵循医嘱用药进补,裴昭樱两腮长上了些肉,面色红润了些,像被照料周全的蔷薇,气血渐渐充足。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莫名气鼓鼓的,肖泊被吸引得失了分寸,不自觉在她颊上按了一按。
  手感很好,丰盈弹嫩。
  先前的暮色与死气被扫空了大半,肖泊仿佛触摸到了一片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