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其余众人皆深以为然。
齐元白担任掌门才未满百年,这些年来,天衍一门上下,算得上平静如水,一派和睦,各峰长老,虽有如蒋菡秋和秦长老这般素日不对付的,但因都尚在修行上升期,遂各自专注仙途,不曾有争权夺势之心。
照天衍先前数十代掌门更替的情形来看,腥风血雨、争权夺位的戏码,通常只在掌门已接任数百年之久,各峰长老们修炼之际,实力上已有差距时,才会上演,如今的情形,想来不会出现大碍。
眼看已有了明确的方向,长老们心中的担忧稍有平息,很快回到正厅,商议出接下来的事。
一来,要加强宗门内外守备,各峰将轮流派出得力的弟子,每日巡查宗门上下各处入口;二来,亦要日夜守护掌门,长老们将亲自轮流值守,随时留意齐元白的情况,一有异常,即刻拉响宗门密符,敲响归藏殿上方的大钟。
一切商定,长老们个个面色凝重,匆匆散去,往各自地方赶去。
山林之上的天空,仍是一片湛蓝广阔,阳光明媚,可宗门之内,却渐渐悄无声息的弥漫起一股紧张而伤感的气氛。
沐扶云留在归藏殿旁的石阶上,没有离开,寻了个视野佳的所在,遥遥观望着正殿外的情形。
长老们鱼贯而出,面容肃穆地点出各自的弟子们,不多发一言,便匆匆带着他们暂且离开。有了他们的指令,聚集在归藏殿外的弟子们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几个齐元白自己的嫡系,守在各处。
她一个个看着,没有半分错眼。
所有长老都来了,独缺了谢寒衣。
她不由皱眉,难道他们想瞒着谢寒衣?可是,这么大的事,便是要瞒,也至多只有一两日,这一两日,又能做什么?
她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一低头,看到腰间玉牌上不停闪烁的光,知晓定是门内弟子们正不断传递关于齐元白情况的消息,待取下迅速浏览,很快找到徐怀岩和展瑶私下给她递来的消息。
皆是说目前宗门内一切平稳,各峰的长老们也已下令,由弟子们轮流守备,让她在泠山泽看顾好自己,不必为外事扰乱。
另有蒋菡秋单独给她传来的话:“一切安好,余事我已尽告知你师尊,若你师尊有任何需要的地方,一定告知我,我定全力相帮。”
沐扶云看到这儿,心中定了定,没再逗留,又取出省力符,往泠山泽去了。
另一边,后堂之中,沐扶月扶住门框,遥遥望着立在山巅的正殿,阴沉的眼神渐渐飘乎,嘴唇翕动着,喃喃唤了声:“掌门师尊……”
第127章 师命
泠山泽的洞府中,谢寒衣好不容易运气一个小周天,暂歇之时,便收到蒋菡秋才刚递来的消息。
“掌门师兄于未时一刻左右忽然灵台现崩塌之势,紧接着便力竭昏迷……未时二刻,秦师兄传信……掌门师兄已留下密令符……”
消息很长,几乎将各种重要细节都罗列清楚了,可见,尽管已有密令符在,宗门看似平静,不会生乱,但蒋菡秋仍不能完全放心,想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尽数告知谢寒衣。
谢寒衣看得仔细。
先前几十年里,他一直出尘离世,几不与任何人有往来。掌门齐元白已是这世上唯一能将他从泠山泽唤出来。他虽生性淡漠,但与齐元白,也算得上半个手足,加之对已陨落的师父齐归元的感情,对齐元白自有敬重。
他自然而然地担心齐元白的情况,想要再去信询问状况,但很快,指尖刚触到玉牌,又蓦地顿住了。
消息中的几个重要时刻,似乎恰与他当时的几次血脉不济,相差无几。
他想了想,收起玉牌,看一眼身旁已成废铁的青明白霜剑,默默收起玉牌,起身朝洞府外行去。
恰好,才从归藏殿回来的沐扶云正朝着洞府行来,一见他出定,忙上前来,关切道:“师尊怎么出来了?可是收到了蒋师叔的消息?”
谢寒衣点头,也不知是不是一番调息后,确有成效,入洞府前憔悴虚弱的脸色,此刻看来已好了许多,只是神情凝重,闻言点头:“正是,掌门师兄情况不妙,眼下各峰都已进入戒备状态,我身为宗门长老,理应与其他师兄一样,亲自前往探望。”
沐扶云点头,想起方才在归藏殿与楚烨、宋星河二人的话,想了想,道:“掌门真人这次的病危来得有些突然。方才,我听楚大师兄说,掌门真人本有旧疾,是数年前一次进阶时,受灵脉波动影响,差点走火入魔,这才留下的病根,此事,师尊是否知晓?”
谢寒衣动作没有迟滞,点头道:“掌门师尊同我提过此事,他这两年修炼越发艰难,也与此有关。”
修士进阶,起初的阶段,除了一定的根骨天资外,便看个人努力,而到更高的境界,却还讲究机缘,如齐元白这般,到一定境界,再难突破,也是常事。
他在收沐扶云为徒之前,几乎不出泠山泽,与齐元白之间,也不过是偶以玉牌传信,对旁的事从不在意。
沐扶云接着道:“不错,我听二位师兄说,掌门真人自受伤落下病根后,性情亦有所改变,似乎比从前苛刻了一些。”
听到此处,谢寒衣的神情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但他也只是沉默了一瞬,没有多问,而是转身进了库房,从中间的高架上取下一柄不太起眼的长剑。
此剑外鞘深黑,大约是年代久远,曾被人常年使用,已被磨损,不见光泽,就连剑柄上雕刻的纹样,都被磨去了不少。
沐扶云凭着从前多年的炼器经验,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这柄看似平平无奇的剑,应当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宝剑。
只是比不上断了的青明白霜剑罢了。
“为师先去一趟归藏殿,你便留泠山泽,等着为师回来。”他说着,将那柄宝剑置于腰间,单手扶住,正要离开,又停住脚步,望向沐扶云,“云儿,掌门师兄病危,眼下虽平静,但谁也无法预料,宗门内外是否会有别的变故,为师兴许会在归藏殿逗留,你若有旁的事,可寻你蒋师叔,她是可堪信任之人。”
沐扶云听他这般交代,心中陡升不安,有些警惕地问:“师尊要去做什么?”
谢寒衣定了定神,疏淡冷然的面上慢慢浮现一抹宽慰的笑意,轻声道:“我与掌门师兄师出同门,也算从小一同长大,此刻师兄蒙难,我尚能行动,理当亲自前往探望。”
说着,又收起笑容,扶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一双幽深的眼睛注视着她。
“况且,我心中尚有些疑问,需要弄清楚。云儿,你也是如此,不是吗?”
沐扶云也不瞒他,垂下眼无声点头。
“我只关心师尊会不会有危险。”
谢寒衣眸光波动间,神情有些软化:“此刻龟缩,不是身为宗门长
老,身为师弟应该做的。我虽不敢以大能修士、圣人君子自居,但也不愿做个偏安自私的小人。”
他说着,神色越发多了一丝亲近:“况且,我还有剑,你瞧。”
沐扶云顺着他的话,将目光移至他腰间的佩剑,忍了忍,到底还是要说实话:“可师尊受伤了。”
受伤了,灵力尚且受限,实力自大不如前。
谢寒衣一时愣住,不料她会这么说,待回过神来,不禁弯了眉眼:“无妨,还有你在。”
短短几个字,又让沐扶云有些恍惚。
先前的很多次,都是谢寒衣护在她的身前,对一向习惯独来独往,什么都靠自己的她,说出“有我在”这样的话,这一次,要换成她了吗?
“师尊信我吗?”她仰起脸,仔细看着谢寒衣,一双眼睛亮得出奇。
谢寒衣答得毫不犹豫:“自然信。”
沐扶云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后背也莫名更挺直一些,仿佛感到一个无形却沉甸甸的担子落在了肩上。
不过,她并未被他突如其来的依赖迷了心眼,闻言抿唇笑了下,朝前走几步,靠他近些,仰头道:“那师尊便带我一同去。”
谢寒衣不语,仔细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淡了些,转而多了一丝担忧。
“师尊,我只守在外面,不会打扰师尊与掌门真人。”没得到他的同意,她又向前一步,靠他近些,抿住的唇角边有一丝倔强,“方才不是还说信我吗?”
谢寒衣沉默片刻,到底没能抵得住她那不服气的样子,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学会这样不软不硬的招。
“罢了,想去便去吧。”他轻叹一声,无奈地轻抬起手,屈着指节,在她额角的鬓发间轻轻弹了一下,严肃道,“只是,一切都要听为师的话,不可违抗。”
沐扶云得了允许,不假思索地点头:“自然听师尊的话。”
谢寒衣颔首,并未再说什么,只带着她出了洞府,贴上省力符,一同往归藏殿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直到行至半山腰处,眼看归藏殿连绵的屋檐已清晰可见时,忽然停下脚步,自怀中取出一枚丹药,递到她眼前:“上去之前,你得先将这个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