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母亲过世后,他在她身上又倾注了一些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对她便更加疼爱与放纵。
  只要她喜欢的,自己都会尽力去满足。
  他叹了口气:“罢了,你今天也受惊了,早些歇着吧。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今后做事,不可过于任性。”
  说罢便起身走了出去。
  萧承渊出了柳舒涵的院子,就径直向书房走去。
  此时,他的书房里竟然站着一个胡人士兵,见到他单膝叩首:“将军!”
  萧承渊绕过他走到案前,抬了抬手:“起来回话。”
  “是!”胡人士兵低着头,等他吩咐。
  萧承渊拿起墨锭慢慢磨着,不急不缓地问道:“她怎么样了?”
  “如将军所料,温景珩把夫人带走了。”
  “哦?”萧承渊闻言顿住了手上的动作,颇有兴致地问道:“他将夫人安置在何处?”
  “在他自己帐中。”
  萧承渊沉默良久,冷声道:“你回去吧,密切关注此二人动向。”
  “是!”
  那人走后,萧承渊命人把他的心腹张总管叫到书房。
  张总管是看着萧承渊长大的,从小就安排在萧承渊身边,办事极为得力。
  他如今五十多岁,身形有些佝偻,本就细小的三角眼被耷拉的眼皮遮住了一半,依然遮不住他眼底的精光。
  萧承渊抬眼看了他一眼,手中一边写着什么,一边说道:“她在温景珩那里。”
  张总管闻言叹息:“不知他到底是何筹谋?”
  萧承渊闻言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无波:“不管他是何筹谋,他的筹谋里,一定少不了沈定邦。”
  张总管闻言没再言语,静静地等着萧承渊吩咐。
  “夫人在温景珩手里,这个消息我们得赶在温景珩之前传给沈定邦。”
  说罢,他将刚写好的信件封好,交到张总管手里:“八百里加急送回沈家,另派人密切盯住各处驿站,拦截所有京都与漠北的信笺,发现异常速速上报。”
  “是。”张总管接过信,“表小姐那边,是否需要严加看管?虽然表小姐也算阴差阳错帮了少主,但是做法总归有些出格……”
  “不必。”张总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承渊打断,“你安排人将表小姐送回京都,本来就是陪夫人一起来的,现在夫人不在,你把她也送走吧。”
  张总管走后,萧承渊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竟然觉得有些乏了。
  他鲜少有这样的情绪。
  往事突然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当年他年少气盛,无论婚事还是前程都不愿任人摆布。
  沈家对父亲暗示了联姻的想法后,被他一口回绝,他萧承渊要娶的人,定然是与他心意相通的女子。
  是既可以与他吟诗作对,又能同他把酒言欢的知己。
  本朝重文轻武,他亦不愿继承父亲衣钵,坚持要参加科举,入翰林、加紫金、知贡举。
  回首昔曾勤课读,负心今尚未成名。
  就在他做好万全准备,胸有成竹待考的那一年,中书令拿着父亲通敌叛国的罪证,摆在了他的面前。
  自此,胸怀大志的少年变成了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挑灯夜读变成了一场痴梦。
  甚至连婚姻之事都做不得主,他沈定邦既要面子,又要里子。要他娶他的女儿,又要他主动上门提亲。
  那他呢?他还剩下什么?
  他也曾对父亲心生怨恨,可直到他自己坐上这个位置,才明白其中的身不由己。
  他看着案头的那把剑,恨恨地拿起,死死攥在手里,指节捏到泛白:“沈定邦,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没有人回答他。
  他也不需要别人回答。
  从知道沈昭华被胡人掳走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谋划,他要利用沈昭华,让沈定邦自乱阵脚。
  他隐忍了那么多年,替沈定邦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倒卖军粮、虚兵冒饷,贪墨缮款,桩桩件件都有他的手笔,而他手底下的将士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与野蛮的胡人厮杀,叫他如何不恨!
  可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运往京都,沈定邦的一双手却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所有的腌臢事都没经过他的手,萧承渊明知背后之人是他,却拿不出丝毫证据指向他。
  他清楚的知道沈昭华是沈定邦唯一的烧手之患,却终是没有办法利用一个女子相胁。
  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妻子,纵使怨恨沈定邦,纵使无法与她琴瑟和鸣,他也不愿意过于苛待她。
  而这一次,是他唯一的机会,错过了,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搬倒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萧承渊的夫人,沈定邦的独女,落在胡人手中,手眼通天的温景珩不可能不知道,并且,他绝不会放过这颗有用的棋子。
  萧承渊目光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当年的提线木偶已然长成撑起宁朝半壁江山的少年将军,纵然已经有能力与命运对抗,终不似从前模样。
  萧承渊回到房间,从前每当自己回来总是能对上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不论自己怎么刻意冷落她,她在自己面前总是笑着的。
  好似她待在自己身边就觉得满足。
  他不禁对自己的想法觉得好笑,大概她也是受父亲逼迫,尽力做一个好妻子罢了。
  不得不说,这些年作为妻子她是尽职尽责的。
  可如今房间里空落落的,没有了往昔的笑声。
  他突然觉得有些失落,仿佛心里也空了一块。
  “大概是习惯了吧”,他喃喃道,“来人,更衣。”
  一名女使走了进来,低着头解他的腰带。
  他穿着铠甲,本就难解,再加上平时都是沈昭华帮他更衣,其他人并未插手过,这名女使竟然解了半天都没把腰带解开。
  他平时不苟言笑,下人们见了他都有些怕,此刻越是解不开心里就越慌乱,越慌乱就越解不开,哆哆嗦嗦地解了良久都没解开,弄得他不禁有些烦躁,沉声道:“出去!”
  女使如蒙大赦,立马低下头退了出去,只留他独自一人站在空落落的房间里……
  他环顾四周,只觉得心中仿佛也空了一块,隐隐约约感到不安。
  可是他究竟在不安什么呢?
  这种感觉太过于陌生,陌生到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晰的了解其中深意。
  他转头看向床榻,榻上整齐的摆着两只枕头,一只花青色,一只朱樱色,都是沈昭华亲手缝制。
  她说花青与朱樱是最登对的颜色,而花青色最像他,是沉默而内敛的颜色。
  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拿起了她平日枕的那只朱樱色枕头……
  第4章
  沈昭华蹑手蹑脚地走到营帐口,掀开帘子往外探,发现营帐外静悄悄的,门口亦没有士兵把守。
  她的营帐不远处就是一片密林,只是在夜色下显得更加漆黑,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不时有虫鸣鸟叫从那边传来。
  换作平时她是绝对不敢走进去的,就算是白天都不行。
  但此刻她身处龙潭虎穴,那片密林反而没那么可怕了。温景珩狼子野心,绝非善类。
  不知道他到底有何图谋,她得赶紧离开这。
  她猫着身子,小心着脚下的每一步,缓慢地向着密林移动。
  那幽暗的密林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般,等着它的猎物自投罗网。
  可她不在乎,眼看还剩几步路程,她提起裙裾奋力奔跑,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飞扑了出去。
  霎时间,警铃大震。
  黑漆漆的营地瞬间灯火通明。
  原来这整个大营被一根拴着铃铛的细绳围起来,她方才就是被此绳绊倒。
  看着举着火把朝她走来的人,她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当头浇灭。
  来人身形魁梧高大,走路姿势十分霸气,身后跟着一行人,举着火把缓步踱到她面前,自上而下打量着她:“她就是温景珩今日救得两脚羊?”
  “正是。”
  “姿色不错,把她带到我的帐中。”
  他说完就转身离去,看都没再看沈昭华一眼,仿佛在他眼中她就是一只肉色肥美的羔羊。
  他刚走就有人上前将她反手捆了起来,这一次,没有人再对她动手动脚,他们的动作迅捷而凌厉。
  他们将她带到那人帐中的时候,他正在往一柄玄色弯刀上倒酒,那弯刀通体漆黑,看不出什么材质。
  “王爷,人已经带来了。”
  那人头也不抬地拿起一旁的抹布擦拭刀身:“下去吧。”
  “你要做什么?”沈昭华声音破碎,浑身颤抖。
  听到她这么问,那人停止了动作,抬起的弯刀瞬间将她身上的披风挑落,“我要对你做什么,全看我的心情。”
  沈昭华一声惊呼,吓得连连后退,脊背重重撞上支撑营帐的粗木柱子,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