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祁曜权衡着,心里想着要怎么对宿煜开口,却又担心自己的唐突会激化对方的情绪。
  正想得出神,听见宿煜悠悠的声音传来。
  “我住院,那你呢?”
  祁曜不假思索道:“我陪你。”
  “春季赛开赛在即,你们队状态这么差,也…不用训练?”宿煜坐在病床边,悬着双腿,抬眸望着他,“电竞对你来说,还和当初一样,只是为了赚钱么。”
  祁曜认真地听着他的话,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你更重要。”
  宿煜听着他的话,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你不放心,每天训练完来看我。”他顿了顿补充道,“三站地铁,不远。”
  “而且我也没有辞职,我签了合同的,违约金很高。我只是请了病假,想养好身体,调整好状态,再回JHG执教。”
  这句话真假参半,宿煜的确没有提辞职,违约金也的确高的离谱,但是他从来不敢奢望,自己的身体真的可以好转。
  下坠,每一秒都在下坠。
  直到昨天晚上,他好像无形之中抓住了什么东西,短暂地得以喘息。
  人总是要有点念想才能活下去,就像世界赛前,他是为了路向南的梦想而活,他本想着拿到fmvp后,就结束生命。
  但是在赛后,他看见了祁曜,久别重逢,隔着茫茫人海,像夜晚的海上亮起的灯塔。
  熠熠生辉。
  上天又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成为路向南,再带出一个冠军fmvp,他病态地想着,希望能自欺欺人地获得活下去的动力。
  但是昨晚,祁曜对他说,“不管你过去怎么样,我都永远不会放弃你。”
  无关乎过去将来,只看当下,面对面视线交织,呼吸相闻,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那一刻,宿煜觉得又做回了自己。
  …
  祁曜不可能放任一个有自杀倾向的人自己待着,何况那个人还是宿煜。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已经跟孙经理请好假了,连着过年一起休,年后我一定加倍训练,把欠下的都补回来。”祁曜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就让我陪着你吧。”
  那一刻,宿煜忽然想对祁曜说自己的病,他想把压在深处的一切都说出来,半点儿都不想隐瞒,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祁曜是他最后的一束光了,抓住了,就有希望。抓不住,便是万丈深渊。
  宿煜没说什么,把路向南的名字藏匿在几近荒芜的内心深处。
  …
  上午十一点来钟,亭和水哥来到了医院,病房门外,他们将一些换洗的衣物和日用品交到祁曜手上。
  祁曜对俱乐部的说辞是,宿煜被他不小心推到了镜子上,手割伤了,他有责任,所以需要照顾。
  但是在俱乐部里,众人解读后的版本就是:Rays输了训练赛,气势汹汹地去质问新教练,甚至大打出手,导致新教练受伤进了医院。
  亭脸色不太好看,和祁曜对视了一眼,“我进去看看他。”
  祁曜点头,看着亭走进去。
  水哥探着脑袋往里看,也看不见什么,偏过头来问祁曜,“什么情况啊,哪里受伤了,伤得那么重吗,到需要住院的程度了?”
  “左手受伤。”祁曜的眸光慢慢变冷。
  “卧槽,手受伤了!”水哥震惊道:“听说Lumen手上的保险是天价,这保险公司得赔多少钱啊!?”
  这句话在祁曜听来,不是一般的刺耳。
  他也不想再跟水哥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T1训练赛,我们的发育选址很冷门,那个点既不是资源地,也不是攻防兼备的地段,没有任何地理优势,只有结合我们整套战术才能发挥作用,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让魔J也落在了那里?”
  水哥的眼神有些飘忽,他不太敢看祁曜逼人的眼睛,笑笑,“也许,就是偶然吧。”
  “是不是太偶然了。”
  “你什么意思?”
  “我今天早上看了一遍比赛的回放视频,”祁曜说,“开局我们跟魔J的落点重合,但并不是不能打,你既没有跟我,也没有给24k加盾。”
  水哥显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吸了口气,“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是你把宿煜整理的战术,透露给了魔J,对吗?”
  第17章 挖人
  水哥沉默许久,眼皮子慢慢地耷拉下来,“你说的没错,把战术透露给魔J的人,是我。”
  祁曜皱起眉头,他强压下怒火,有些粗鲁地拽着水哥穿过走廊,找了个离病房远一点的地方。
  俩人面对面,祁曜一米八五的身高足足压了水哥一个头,垂着森然的眼眸质问他道:“为什么啊?宿煜整理这套资料是为了谁?我们连夜加训是为了谁?训练赛打好了,你就能留下,你就可以证明自己了啊…”
  “我他妈证明不了!”
  水哥爆发的太过突然,上一秒还面色平静的人,下一秒就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一般,还不等祁曜的话音落地,就已经按耐不住地咆哮出声,“我拿什么证明?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退让,怎么想方设法地想融入你们,我都是随时随地能被换下去的那一个!”
  “你的粉丝说我菜,说我拖累你,因为我一次失误没给你套上盾,追着骂了我三个月。”
  压抑已久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如数倾泻而出,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开始翻旧账,“他们去官博底下留言施压,说JHG和冠军之间的距离就差一个我,说要把我换掉。”
  祁曜从来没想过,平日里嘻嘻哈哈看似大条的水哥,其实把每一件事都记进了心里。
  “所有人都说我是战队的短板,从前在TY的时候是,在老东家的时候也是,他们把我像踢球一样踢来踢去,我现在来了JHG,你们都不会指挥,是我在指挥,一直都是我在指挥!”
  水哥反复强调着自己的重要性,可这个过程,就足以让他感到深深的悲哀和痛苦。
  “是,是你在指挥。”祁曜的眼底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感情,他大多时候都不愿共情,定定地望着水哥复杂的神情,理智得完全不像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所以呢,你透露战术,打假赛,是为了证明你能靠一己之力,搞垮所有人的付出?”
  祁曜的言语间带着刻薄的刺,他能理解水哥的压力和无助,却依然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不愿意相信每天睡在同一间宿舍、宽厚质朴的朋友,居然有朝一日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让他最不能忍受的是,那份文件是宿煜的心血,他难以想象宿煜是拖着多难受的身体,熬了多少个通宵,才完成了它。
  那是宿煜的希望,仅剩的一点儿支撑他活着的光,就这么被水哥给熄灭了。想到这儿,祁曜就气得牙根都痒痒。
  “你问我为什么透露他的战术?因为我受不了他,受不了他自恃天赋高就看不起人的嘴脸。我通宵练习,他跟我说电竞这件事,努力没用。”
  水哥冷笑一声,继续说道:“用天赋测试侮辱我、要淘汰我的是他,泼我冷水的是他,最后要帮我的还是他。”
  “他把我当什么,啊?验证他自己有多牛逼的工具吗?”
  “他需要验证什么?”祁曜瞬间急了,他如今听不得别人说宿煜半点儿不好,“他是Lumen,是公认的最强选手,别用你的小人之心去揣测别人行么?”
  “我小人之心,祁曜,你才认识他几天?我小人之心?我恶意揣测他?是我看你处处都跟他不对付…”
  “少他妈拿我当借口!”祁曜一把揪住水哥的领口,手臂一收,带得后者整个人都猛的前倾。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睫毛抖了抖,慢慢松开手指。
  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上头,各自冷静了一下,水哥先开口,他语气平和下来不少,低声道:“我认识一个魔J的高层,他们说春季赛之后的转会期,只要我有意愿挂牌,就能去他们的二队打总指挥医疗师。”
  他看了看祁曜,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已经做好了选择,“你知道的,魔J的二队和我们的二队,压根就不是一个性质。”
  能打挑战者杯,拿了冠军,一样可以风光退役。
  祁曜没再劝他什么,人各有志,他给不了水哥想要的,也没有理由阻拦他选择自己今后的道路。即便他和水哥的情谊归根结底也只有半年,但还是对眼下的物是人非有些微伤感。
  “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水哥看着祁曜的脸,斟酌着,语重心长地说道:“JHG配不上你,曜崽,你值得去更好的地方,我们这行,职业寿命就这么两年。”
  19岁的Rays,值得去更好的战队,发挥更高的价值。
  “魔J那边问过我好几次关于你的情况,他们一队缺个执刃者,准确来说,是缺个你。”
  水哥看着祁曜漠然的神色,完全揣摩不出他的意愿,继续说,“他们队的执刃者是核,双医辽,他们的大老板很想要你,甚至就算老孙不愿意卖,只要你愿意,违约金他们帮你出,舆论公关他们也会帮你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