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已在库房熬了两天两夜的姚盛英,骨皮已是气力全无。围坐一圈的皆是气血旺盛,目光炯炯的中青年,姚总不得不在心底承认一句老了,知道再反抗也打不过,当下他才是那个老弱病残之躯,随时在这帮人中垫底。
  “我——我可是司空婧的大恩人。如意服饰的种子轮、A轮和B轮融资,哪次不是我白曜石带头参与?姓钟的,你不是问我,西山火灾那天,我为什么出现在那附近的酒吧街吗?行,既然你想知道,你们都想知道,那我也不怕告诉你。”
  姚盛英深吸口气,原地交叠双腿盘坐,捋清思绪,从头道来。
  姚盛英坦白,一年半前元旦那日,他不仅去过西山酒吧街,还在那处停留至深夜,甚至亲眼看着如意仓库的大火烧了起来。
  “我约了酒吧街所属的地产公司荣老板在那附近吃饭。最近三年,白曜石想转型房地产投资,我们批量在看骅城和周边县市的店铺买卖租赁项目。”
  “酒吧街的脏乱差,骅城无人不知。我们董事会多次商讨评估后,认为如果能够将酒吧街所属的地产公司收购,对街道进行二次改建,发展为适合年轻人打卡娱乐的文艺复古小街巷,是对多方都有利的事。”
  “但媒体的耳朵太灵了。这内部商量的主意还没定,记者已经提早收到白曜石有意收购酒吧街的消息。”
  “为了躲避记者的耳目,我和荣老板约着在元旦当天,也是放假时间,在酒吧街的一间意式餐厅里碰头。”
  “我记得那天我和荣老板一见如故,啤酒红酒接连下肚,一直聊到夜半三更天。”
  “我是被人搀着走出餐厅的,神志都迷糊了,就在要上车的时候,听见耳朵边有人大喊,说,着火了,还听见消防车呼啦啦往火光的方向赶。”
  “我还想着是哪家这么倒霉,大过节的碰上火灾,不是寻仇就是要命。我手下有个叫小杨的说,姚总,着火的该不会是如意的仓库吧?”
  “小杨那把嘴啊,好事没中过,坏事一说一个准。我当场吓得酒醒了,叫人驱车赶往着火地。我下车一看,完蛋!那火势冲天啊,消防车的水像瀑布一样往下灌,但火不灭啊!”
  “我赶忙给司空婧打电话,又打不通,想起来她好像是在国外出差,没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你们说,这不就是天灾人祸吗?”
  “可怜我一片善心,本想帮她补救,她倒好,把我没日没夜关在这。她要找替罪羊,怎么也不该是我啊——”
  姚盛英说得无辜怆然,八只眼睛盯着他面不改色。
  “可是姚总,我怎么听说火灾过后,白曜石打算把如意卖掉,变现股份?” 麦妮举手提问。
  姚盛英解释道,确实有董事会成员提出了这个想法。跨境电商的红海日渐拥挤,尤其是服装赛道。加上关税和物流成本的增加,利润也越来越薄。欧美的退货政策和国内还不一样,北美亚马逊允许顾客使用产品后六十天内退换货,这对买家当然是利好政策,但同时也极大增加了卖家的损耗成本。董事会综合分析了如意的整体营收情况,有人认为应当适时退出如意的盘子,也是再自然不过。但我能是那种人吗?我知道如意对司空婧是多么重要的存在。那是她和顾晓玫的梦想。她们的野心可不止在挣钱,她们的目标是登上纳斯达克!
  纳斯达克,美国全国证券交易所,也是每一位创业者渴望踏上并敲钟的舞台。在纳斯达克挂牌上市的公司包括苹果、亚马逊、特斯拉和微软等。登陆纳斯达克,不仅意味着财富的自由,更代表着公司品牌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
  在众人思忖的间隙,姚盛英按下虚拟鼠标,转盘再次轮转,指针重回钟景滔区域。
  “姓钟的,你说我是害死顾晓玫的人,那你呢?去年元旦那晚,你也在酒吧街附近吧?要不然你也不会见到我?”
  钟景滔笑了起来,说,姚总说的没错,那晚我也在酒吧街。
  “元旦是跨境卖家最忙的时间段之一,自然也是我们这些做国际物流的无法懈怠的时间段。那天晚上,我公司经理放假,作为老板,我只能自己顶上,去西山仓库盯出货。等货全装完,我也累得只剩半条命,开车到酒吧街找吃的。我还记得那晚吃了四笼沙县的柳叶饺。如意仓库起火的时候,我还在蘸芝麻酱。消防车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是如意着火,还以为是哪家工人偷放烟花,被抓了。”
  “不过,姚总啊”,钟景滔语气一沉,话头一转,道,“我怎么记得,那晚站在你身边的,不是什么荣老板,也不是小杨,而是现在坐在您对面,不发一言的沈总,沈侨菲呢?”
  第37章 .
  人人爱钱,但比起钱的真身,司空婧是鼻子够灵,闻得着钱。
  在司空婧身边呆得越久,顾晓玫越是看不懂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司空婧对赚钱的兴趣比同龄的人都要大。
  偶尔周末出校上街,司空婧的目光鲜少被好吃好玩的吸引,反倒是对不起眼的边角产品兴致勃勃。
  顾晓玫还记得,大三上学期期末,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司空婧拉着她到校门口的萨满亚说海吃庆祝一顿。
  萨满亚便宜大碗,有不少学生党喜爱,但司空婧说自己一次都没尝过。
  顾晓玫印象中那天是周六,店里坐满了人,两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张靠近过道的二人桌。饥肠辘辘地落座后,扫视数轮菜单,两人商量着点了店里新推出的榴莲芝士薄饼披萨当主食,附带脆脆虾和意式清蒸芦笋做小菜。
  主食还没上,顾晓玫听见司空婧没前没后地抱怨了句,糟了,估计那道榴莲芝士薄饼点瞎了。
  菜还没见着影,唇舌更是尚未尝鲜,怎么就下了倒人胃口的结论?顾晓玫有些愠怒。
  “是真的啊,你别不信,一会你就知道了。我还在想,要是来得及,还是换招牌的烟肉菠萝薄饼把握大。” 司空婧看出了顾晓玫的不满,却也没想着闭嘴,仍旧延伸结论,有和顾晓玫赌一局的意思。
  等不过十来分钟,菜上桌了,薄饼油光金边,香味四溢。顾晓玫肚子里的馋虫在叫,她也不怕烫,揭起块倒三角薄饼放进嘴巴里,想率先尝尝喷香肆意的烤榴莲口味。
  但饼馅嚼进嘴里,顾晓玫不自主地深皱眉头。甜,实在太甜了。
  她看向司空婧,发现对方没碰盘子里的薄饼,却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挂起一抹欠揍的笑,问,怎么样,不是你预期的味道吧?
  似赌气般地将桌上的薄饼吃进三分之二,顾晓玫终于受不住甜到发齁的榴莲馅,抿着下唇,眼神投降地别扭问道,你还没尝呢,怎么知道这款榴莲芝士的味道不好?
  司空婧夹起根清蒸芦笋,下巴指了指桌面的新品海报,说,你注意看这款产品推出的时间,有小半个月了。
  “今天是周末,外卖和现点的订单都不少,按道理,现在还是新品推出的优惠时间段,点单榴莲芝士薄饼的人应该足够多。”
  “但我看见他们店员收拾桌面的时候,有至少超过五桌剩下一半的榴莲芝士薄饼在桌面,全浪费了。”
  “还有,刚下完单的时候,我看见有店员从后厨推出去一辆清洁车,上面也堆满了吃剩不要的榴莲薄饼。有的还装在崭新的包装盒里,应该是原本打算外带,但又临时决定在店里用餐的顾客留下的。”
  “我就在想,咱们肯定是踩雷了。虽然是新品,点的人也多,但八成这款产品的榴莲馅味道不对,很多人试了,还是放弃了。”
  顾晓玫听得愣了神,但又感到不服气。兴许司空婧是撞对了答案,又或是她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顾晓玫无法留意的细节。可春秋变换,时间递长,顾晓玫发现,对产品和钱的敏感是司空婧如呼吸般的常态。
  司空婧是学校里的怪人,身边除了顾晓玫外,时常孑身一人。
  她不参加任何社团联谊,在宿舍里也是早出晚归,遇到无聊寂寂的专业课,不是在书桌底下翻看野史文摘,就是在看生意经,创业志。
  顾晓玫还发现,司空婧从图书馆借来的有关做生意的书,往往只看前半本,后头的都给闲置了。
  时间久了,顾晓玫实在忍不住话,指着司空婧宿舍书桌面摞摞一沓还没还的书,问,你这是喜新厌旧?才读了一半就换下一本?
  “你说这个?” 司空婧拿起一本《杰克·韦尔奇自传》,说,“这本写得很好,但后面的内容离我还太远了。”
  “我这种没背景,没人脉的大学生,想赚钱只能从零到一。但市面上的生意经、成功人士的自传总有太多宣传色彩。书的后半部分往往在宣扬他们有多么成功,为社会带来了哪些贡献。但我只想做点小生意。我想看的是他们如何从零起步,赚到他们的第一桶金。”
  顾晓玫一知半解地听着。她觉得司空婧答非所问。只看半本书和赚第一桶金能有关系?看书都跳着看,不踏实,天天念叨的创业,还能指望司空婧赚着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