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想到项逐峯用尽全力去追求的东西,他却如此轻飘飘的,毫不费力地享有,辛远对自己的嫌恶便更多一分。
  辛远掀掉盆中的水,下水管堵塞的厉害,一盆水流了半天,还在“咕嘟嘟”冒着泡。
  项逐峯在门外便听到水声,又看见门口的几大包垃圾,猜到辛远肯定又忙活了一天。
  打开门,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屋子干净的像凭空换了一间,从灯泡到床单都是崭新的,床头摆着新毛巾,墙上挂着新衣架,就连地面也铺上了毛茸茸的毯子,还有两双棉拖鞋摆在床边。
  “——你回来啦?”
  听见动静,辛远立刻从厕所间里探出头,期待的眼神像已经等了他很久。
  项逐峯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已经不太记得,上一次听见“你回来啦”这几个字是什么时候,只是那个时候的他还有人关心,也还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你还没吃饭吧?”
  辛远手中还拿着件刚洗好的衣服,转身挂到墙上,将手擦了擦,“我怕你回来的太晚,饭菜都放在锅里没动,还热着呢,我去给你端过来。”
  屋子里飘着浓郁的菜香,辛远正要去厨房,被项逐峯从身后拉住。
  “嗯?你已经吃过了吗?”辛远转过身。
  项逐峯没回话,只是看着辛远,看到辛远无措到有些想垂下头,才问:“累不累?”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尾,但辛远还是摇摇头,“不累的。”
  辛远以为项逐峯还要说什么,没想到项逐峯还是一直看着他,几秒后,突然抬起手,用食指刮向他的鼻尖。
  “怎么了?”
  辛远下意识一缩,快速眨闪着眼睛,“……我,我真的不累的。”
  “别躲。”项逐峯钳住他的手腕,“鼻子上都是灰。”
  项逐峯越靠越近,辛远甚至能感觉项逐峯身上未散尽的凉气,他本能地闭起眼,却觉得这样更加奇怪,又大大地睁开,看着项逐峯几乎贴在眼前的脸。
  “脸上也有,”项逐峯用指腹轻轻蹭着他的脸,像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蹭得到处都是,像只小花猫一样。”
  辛远还在原地怔楞着,项逐峯已经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转身去厨房端菜。
  屋子里没有饭桌,项逐峯扯过来个矮板凳当桌子,让辛远坐在床边,自己顺势蹲在地上。
  辛远做得都是家常菜,为了照顾项逐峯的口味,都多放了些辣椒。
  “还好是王沐歌导演先遇见你。”项逐峯每道菜都认真品尝过后,真切地感慨道。
  “啊……?”辛远还沉浸在项逐峯突然靠近的场景中,一时不明所以。
  “要是哪个饭店老板遇见你,一定把你绑过去当厨师。”
  辛远耳尖泛起红,又想起房东说的那些话,忍不住开口:“那今年的年夜饭,我给你做更好吃的。”
  “那我真是第一次这么期待过年。”
  项逐峯吃得两眼冒光,起先还一筷子一筷子地夹,但很快就去厨房找了个勺,直接挖菜盖在饭上,一口接着一口没停过。
  吃到第二碗米饭时,项逐峯才算抽空抬了个头,辛远正看着他轻笑,露出几颗很好看的小白牙。
  “你吃慢一点,不够吃我再去给你做。”
  项逐峯的筷子顿了一顿,胸口那股涩意又涌了上来。
  ——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他刚到表姑家没多久,表弟不小心摔碎了表姑的玉手镯,却嫁祸给他,于是他被顺理成章地赶出那个家,搬进楼顶违建的小阁楼里。
  说是阁楼,其实就是几块砖墙搭的小间,在他搬上来之前一直用来堆废品。
  阁楼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头两年项逐峯只是站不直身,后来连睡觉都伸不开腿。
  他知道那家人并不欢迎他,所以从来不上桌吃饭,只要不上学的时候,都会提前做好饭菜,然后躲进厨房里,等那家人吃完了,他再快速地扒拉几口剩菜剩饭,把碗筷收拾完,卫生打扫好,再躲回自己的小屋子里。
  长身体的那几年,项逐峯没有吃过一顿正儿八经的饭,到他初中时,有一户人家为了家里的小孙女上学,举家搬到了表姑家对门。
  邻居家有个很慈祥的奶奶,认识邻居奶奶后,项逐峯才终于不用穿表弟穿烂的旧衣服,有了第一床干净暖和的被褥,还有了一个从不嫌弃他屋子破,每天缠着他讲故事的小妹妹。
  每次奶奶端着一大盆热腾腾的肉菜,送上去给他吃时,好像也是这么笑着看他,让他慢慢吃,说不够吃再去给他做。
  不知道项逐峯为什么吃着吃着突然停下,还用如此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看。
  辛远猜不明白,只是莫名觉得有些难过。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项逐峯忽然问。
  辛远怔了几秒,慢慢回忆起来。
  五岁,六岁?
  总而言之是他刚能踩着凳子够到灶台时,就开始学着下面,蒸菜,做一些简单的东西。
  不怎么好吃,但好过把自己饿死。
  八岁那年,四处“流窜”的母亲终于带着他安定下来,也不再带陌生的男人回家。
  那里的房子也还是很破旧,一到下雨天,雨水就会顺着缝隙一点点渗进来,家里总是有很多小盆,用来接四处滴落的水。
  但也是在那里,辛远遇见了芬姨。
  辛远想不懂,为什么一个妈妈可以生很多孩子,但一个孩子只能有一个妈妈,不然他也要叫芬姨妈妈。
  他最爱跟着芬姨,坐她怀里和她学织毛衣,和她一起去厨房择菜,跟着她一起把简陋的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
  “应该是,八九岁的时候吧。”辛远回。
  项逐峯眼底有一丝意外。
  当初看见辛远的第一眼,他还以为辛远是哪家的公子哥。
  虽然穿着普通,但气质非常出挑,像是从来没吃过苦的小少爷。
  慢慢相处下来,才发现辛远什么都不挑,也没有任何坏毛病,就连脾气都好的像是没学过怎么发火。
  “那你要比我厉害很多,”项逐峯说,“我七八岁的时候,可能还在因为挑食跟父母对着干呢。”
  没想到项逐峯会突然提起这种敏感的话题,辛远过了片刻,才试探道:“所以,你之前说……?”
  “我十岁的时候,他们才出的意外。”项逐峯顿了顿,“他们刚走的时候,比我大了二十多岁,现在一转眼就只比我大几岁了,还挺快的。”
  项逐峯表情很平静,语气也算得上松快,但辛远鼻子还是酸了一瞬。
  从未拥有过爱自己的人,和拥有过后又失去,到底哪个更痛苦一点呢。
  好在只有成绩需要比较,痛苦不用。
  所以辛远也很轻快地说:“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爸,跟我妈也不亲,刚上大一的时候,室友们讨论想家的事,我都不知道该去想谁。”
  “以后不知道想谁的时候,可以想我。”项逐峯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后不仅是辛远,项逐峯随即也怔了怔,但他很快又像开玩笑似的,说:“想想世界上有个跟你差不多倒霉的人,心里说不定能平衡一点。”
  第9章 噩梦
  日子一天天接近年关,项逐峯每天除了找资料,看案件,还要抽空去机构和家教代课,通常是一大早出门,到了晚上才会回来。
  辛远白天在家看书,到了点就提前做好饭,等着项逐峯回来。
  这天又邻近项逐峯回来的时间,家里的纯净水刚好喝完了,辛远掐着点下楼接水,准备和项逐峯一起提回去。
  九点一刻,比平时晚了十多分钟,项逐峯还是没回来。
  晚上风有些大,辛远下来时特意裹了条围巾,眼下还是有些冷,干脆躲回楼梯口里。
  他点开微信,正要找项逐峯,消息已经先一步弹了出来。
  是一张西装照。
  辛远怔怔地看了几秒,才点开大图。
  西服是深灰色的基础款,却恰到好处地衬出项逐峯的身形,宽肩窄腰,健壮利落,这么随便的角度都像杂志似的,将他骨子里的张扬完全凸显出来。
  再过几天就是瀚海集团的面试,后续还有论文答辩和优秀毕业生致辞,项逐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商场来买一件像样的西服。
  只是这套衣服打完折仍有四位数,想到给奶奶攒得手术费还差最后一点,项逐峯又开始犹豫起来。
  “我穿这身,会不会很奇怪?”项逐峯又发来消息。
  辛远像是被隔空撞见来回放大图片的的样子,红着耳尖,将“特别好看”改成了“很适合你”才回复过去。
  辛远也不知道怎么随便看项逐峯一张照片,就会心慌意乱到如此地步。
  正暗衬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出息真是彻底离家出走了,脖颈忽地一紧,被什么东西从身后狠狠勒住。
  “——唔!?”
  黑暗中,那道身影已经蛰伏了很久,在辛远试图出声呼救的瞬间,一手捂住了辛远的嘴,另一条手臂死死箍住辛远的脖颈,将他拖进楼道旁的小屋,“砰”地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