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车还没有开到医院,项逐峯已经一脚刹车停在路边,对着绿化带狠狠干呕了起来,最后几分意识中,他掏出手机打给刘彬,随即瘫软了下去。
  “啪!”
  辛远一抖,手中的玻璃杯碎落在地。
  无由地,一股莫名的恐慌笼上心头。
  辛远忙走回卧室,小婷还在床上安睡着,他心思稍微安稳些许,又找到手机。
  和项逐峯的聊天框里,最后一张照片是项逐峯偷拍的他和小婷的背影照,辛远抚摸着屏幕,心绪又渐渐沉浸回来。
  可能失去是常态,所以得到时反而会惶恐。
  辛远以此作为自我安慰的理由,在不安中努力睡去。
  但这夜并不安稳,每次快要沉睡时,又会莫名醒来,反复几次后,辛远干脆走去小婷屋子,想抱着她一起睡,只是刚一推开门,忽然听到很小声的呜咽。
  小婷缩在被子里,满头湿汗,整张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
  辛远脑袋“嗡”了一声,抱起小婷冲向了医院。
  急性肾衰竭。
  在急诊医生给出这个结论时,辛远怀疑自己其实还在噩梦中。
  分明前几天的检查还一切正常,怎么短短几天就突然恶化成这样。
  “我理解您现在着急的心情,但是急性肾衰就是这样,孩子以前有慢性病史,即便你照顾的再好,有时候随便受凉感冒一下,都可能诱发病症。”
  医生也很无奈,“先办住院吧,给孩子用上药,等明天具体的报告出来,再看是做血透还是腹透。”
  这时是凌晨五点,两层相隔的楼下,项逐峯正在药物作用下昏睡着。
  三个小时后,项逐峯看见辛远发来的消息。
  他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但还没等碰到地,守在边上的刘彬已经摁住他的肩膀。
  “峯哥,你现在不能出去,”刘彬从来没用这样的表情跟项逐峯说过话,“我知道你要干嘛去,辛远也给我发消息了。”
  刘彬顿了顿,“但就算以后做不成兄弟,这次我也不会再让你拿自己的命折腾了。”
  项逐峯一时没懂,“什么意思?”
  “你昏迷的时候,医生来过,说你现在这种情况,必须得尽快手术。”刘彬吧诊单递给项逐峯,“专业的我也听不明白,说人话就是,你脑子里的东西扩散了,越早动手术,希望越大,继续这么拖下去,保不准哪天你人就……”
  刘彬嗓音一抖,说不下去。
  屋子沉默了好一会,项逐峯才开口:“至少今天还死不了吧。”
  刘彬不可置信地皱起眉,“峯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项逐峯的病恶化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一步步拖过来的。从四年间的反复头疼,拖到如今的恶心发烧,昏迷惊厥。
  老天已经给项逐峯提醒过很多次,可他自己一次次拖过去,而现在,脑血管原本的小血肿再次蔓延,医生说保守治疗已经作用不大,只有在进一步扩散前,通过开颅手术清除,否则继续下去,一旦压迫到神经,随时有直接死亡的危险。
  可眼下的项逐峯却像完全不在乎似的,满心满眼只有去找辛远这件事。
  “峯哥,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身后这帮兄弟,为你带的一个个项目负责吧?”刘彬已经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受,“四年了峯哥,你就算是当初欠他一条命,这些年也算是还清了。”
  项逐峯眼色沉下去,却不是因为生气,“具体的情况,我会跟医生去谈的,但是我现在要先去看他。”
  他曾经错过辛远太多,如今在他最害怕,最需要人分担痛苦的时候,项逐峯不想再缺席。
  刘彬最终还是没有拦住项逐峯,等项逐峯找到病房时,辛远正在走廊外和医生说话。
  “你要做好准备,孩子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现在只能先做透析维持住,医院这边会帮你们做配型登记,一旦等到合适的肾源,就立刻进行手术。”
  第78章 选择
  配型,手术……
  辛远的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只是去游乐园玩了一次,就突然恶化到需要换肾的地步。
  他不明白,幸福对他的要求为何总是如此苛刻,为什么总要在一切好起来的时候,再把他推向更绝望的深渊。
  那死灰般的眼神唤醒了项逐峯曾经的恐惧,他紧紧抱住辛远,不停拍着他的后背,“不是你的错,你已经把小婷照顾的很好了,没人能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子,不要把所有原因都怪到自己身上。”
  肩头被无声的眼泪打湿,项逐峯知道现在什么安慰都没用,他忍着难受,捧起辛远的脸:
  “辛远,我们现在都不是从前了,你和我,我们都有能力去救这个孩子。钱不是问题,资源也不是,退一万步说,就算国内等不到合适的肾源,我们还能去国外找,总会有办法的。”
  项逐峯顿了顿,“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先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是其他问题,辛远不会如此绝望,可这是器官移植,如果等不到合适的配型,就算他们有再多的钱和资源,也毫无作用。
  看出辛远的想法,项逐峯深吸一口气,“再相信我一次,好吗?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下小婷的。”
  项逐峯的眼神太过决绝,让辛远有瞬间的害怕,“可配型不是说有就有的,你不会是想要……”
  “不会,”项逐峯摇摇头,“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用伤害别人的方式,去换小婷的生命。”
  项逐峯抹去辛远未干的眼泪,“我今年接触了一个医疗公司的项目,他们刚好研究这个领域,肯定会有我们接触不到的渠道,我会去努力试一试。”
  项逐峯的话不会改变残忍的事实,可这时候也只有这些话,能让辛远找到一点撑下去的力气。
  值得庆幸的是,隔天第一次透析完以后,小婷脱离了生命危险。
  她年龄小,从发病到送来也很及时,又用了最好的进口药物,状态倒还算不错。
  辛远这边情绪跟着稳定回来,项逐峯便立刻带着小婷的报告飞去国外,找到一名医生。
  项逐峯的承诺并非安慰辛远,在帮现任公司做业务时,刚好结识了新的人脉,这位医生是不久前移民到国外的,在和前夫做离婚财产分割时,项逐峯帮了她一个大忙
  了解完所有情况后,经验丰富的医生断言,小婷这种情况,透析只能维持生命,想要真正治愈,必须做移植手术,并且越快越好。
  小婷的直系亲属都不在了,按照国内规定,只有等待一条路。可没人知道这份等待的时长是多久,小婷又是否能真的撑到那天。
  “我可以试一试吗?”短暂沉默后,项逐峯问,“我事先了解过,按照这里的法律,只要捐献人自愿签署捐赠协议,这样的移植手段是合法且合理的。”
  医生一怔,按照项逐峯的资产,想用特殊手段找到合适的配型,并非什么难事,完全没有必要以伤害自己的健康为代价。
  “冒昧问一下,您和患者的关系是?”
  “她是我……爱人的孩子,”项逐峯简要道:“如果这个孩子出了事,我爱人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嗯,我完全理解……”医生婉转道:“但其实只要您足够诚心,在这里,有比您自己捐献更好的办法。”
  听出话里的暗示,项逐峯摇摇头,“我明白您的意思,但这样,我会过意不去,我爱人也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他和辛远之间,已经夹杂过太多欺骗,误会,如果他再瞒着辛远,用金钱从另一个健康的人身上取下一颗肾脏,哪怕他能骗过辛远一辈子,他自己心里都会永远存着隔阂。
  配型结果是在两天后出来的,医生说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情况下,两人能有如此的匹配度,堪称一个奇迹。
  但同时,医生拒绝立刻手术。
  “项先生,我想您隐瞒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电话内,医生语气严肃,“为了您的安全,您必须告诉我,您在接受脑部相关的药物治疗吗?”
  项逐峯还是低估了现代医疗技术,虽然他配型的各项指标合格,但受到先前的药物影响,肌酐数值严重超标,如果想要进行移植手术,至少要停用一个月的药物。
  “虽然我不是脑神经专家,但仅凭我为数不多的了解,无论是从职业道德,还是我们的私人关系,我都不接受在这种情况下为您手术。”
  项逐峯这时正走向医院的后花园,小婷今天难得有精神,辛远便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带她到没风的地方晒晒太阳。
  看见项逐峯的身影,离着很远,小婷便兴奋地冲他招手。
  项逐峯举起胳膊,回了她和辛远一个大大的微笑,并用他们听不到的声音说:
  “虽然您是肾脏领域的绝对权威,但只要我出够多的钱,总还是会有人愿意昧着良心替我手术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