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两个人边喝酒边聊天,他发现这个男孩说话又不带北京口音了,男孩说自己南方出生,北京长大,如今在美国上学,平时说话没什么京味儿,只是觉得用京片子骂人带劲,所以刚才临时发挥了一下。
  梁文骁是北京人,海淀区出生长大,说话也没有明显的北京口音,男孩问他是哪里人,他又随口胡诌自己是海南人。
  男孩惊讶:“海南人长这么高!是喝椰汁喝的吗?”
  又聊起刚才男孩用英语骂老外的事,梁文骁出于礼貌,说没听懂他骂的是什么,男孩热情地教了他几句骂人的俚语,告诉他以后再遇到外国流氓可以强横一点,不用跟他们讲素质。
  梁文骁觉得像这样胡说八道跟对方聊天还挺好玩,如果时间允许,他愿意一边喝酒,一边就这样聊上一整夜。
  然而,这位刚认识不超过一小时的男孩却不这么想。在干掉三个龙舌兰shot后,他辣得吐了吐舌头,放下酒杯向梁文骁提议:“不喝了,我们走吧,附近有个新开业的酒店,听说很不错。”
  “酒店?”梁文骁怀疑自己错会了他的意思。
  男孩朝他眨眨眼睛,暧昧一笑:“其实我不喜欢比自己高的,但咱俩这么投缘,我可以为你放宽标准。不过,我要在上面。”
  梁文骁通常也不喜欢这么自以为是的,但这位嚣张公子哥已经完全吊起他的胃口,他也可以为对方放宽标准。
  两个人坐得很近,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酒气,猜到这位公子哥今晚已经喝了不少酒,所以眼神才如此迷离勾人。
  于是他提议:“再喝两杯,然后去酒店。我付钱。”
  那天晚上是他的初体验,他感觉……出乎意料的好。
  他带这位自以为是的陌生帅哥打车去了酒店,这人喝得半醉,在车里几乎要睡着,下车后依然亲昵地靠在他身上。
  他们进入房间,亲吻,爱抚,迫不及待地撕扯对方身上的衣服,争抢主动权,整个过程完全出于双方自愿——自愿发生关系,没有强迫,没有哄骗。
  至于谁在上面,梁文骁觉得那主要取决于谁的体能和酒量更好,在关键时刻能够挺立起来,并以绝对优势压倒对方。
  他猜想对方大概率也是第一次,所以全程都很温柔。
  可惜对方似乎并不领情。
  第二天一大早,男孩还在睡眠中,梁文骁的手机在枕边响起。
  他当时的老板打来电话,让他将自己昨晚发到他邮箱的文件打印三份,带到拍摄现场。
  他猛然想起来,今天有封识的杂志封面拍摄工作,要在早上八点前赶到顺义区的一个影棚,自己现在身处朝阳区,而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昨天落在了海淀区的父母家。
  这是一条大折线路程,要花费很长时间,他必须马上出发。
  看床上的人睡得正香,梁文骁不忍叫醒他,只找来酒店信纸,写下自己的手机号放在床头,希望对方醒来以后可以联系自己。
  写完一串数字,他稍作犹豫,没有留下名字。毕竟,自己也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在那一晚之后,他等了很久,始终未等到那个男孩的任何电话或信息。
  他不确定对方是对那一晚的体验不满意,还是根本无意将其发展成更长远的关系,总之,发生在那个夜晚的事仅仅留在了那个夜晚,亦真亦幻,无迹可循。
  梁文骁感到怅然若失,虽然没有失恋那么严重,但还是好像错过了什么。
  仿佛初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悄然结束。
  后来他因为工作原因换了手机号,繁忙的生活像海浪冲刷沙滩一般磨掉了久远的记忆,那次邂逅、那个夜晚,都渐渐模糊消散,就连那张曾共度一夜的面孔也不再分明。
  只怀念初见时的感觉,不记得初见时的模样。
  这些年,他谈过两次恋爱,时间都不长,开始时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结束时也不会感到怅然若失。
  第二次分手后,他终于做好准备,对父母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
  彼时他已事业有成,又常年在外,父母不再把他当小孩子看,即使无法认同,却也只能勉强接受,叮嘱他注意安全,不要乱来,遇到喜欢的就好好相处。
  他一直没遇到喜欢的,自那以后也就一直单着,事业蒸蒸日上,心中空无一人。
  去年年初,他接触到一个老牌运动品牌集团的项目,该品牌拥有很高的国民认知度,却因经营不善和创始人的突然离世而陷入财务危机,已故创始人的次子正积极接洽投资机构,寻求战略融资。
  项目本身有点意思,听说这位名叫陈霁的企二代本人更有意思,是个聪明任性、不好对付的年轻人。
  经过初步评估,梁文骁认为这个项目很有潜力,也很有挑战,于是让手下的项目经理尽快安排与这家企业的初次碰面,业内俗称“相亲局”。
  见面约在企业总部,梁文骁步入会议室,在众人之中看到一张好看得很突出的面孔,几乎完全符合他的审美,而且莫名的眼熟。
  跃飏的CFO为双方做介绍,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正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企二代陈霁。
  双方客套寒喧,都不急于切入正题,在看似随意的交谈中相互试探彼此的诚意与商业意图。当听闻跃飏集团创立于南方、二十多年前将总部迁至北京时,梁文骁脑中骤然划过一道电光——
  他明白了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这个陈霁,就是自己当年从酒吧带走的那位一夜情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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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审核老师辛苦了,佩门!
  第6章 06 把老板当驴使
  时隔九年的重新认识,梁文骁在陈霁身上依稀能看到当年酒吧里那个嚣张公子哥的影子,准确地说,是那个嚣张公子哥的积极进化形态。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张扬自信,肩负着一个濒临破产的家族企业,脸上却丝毫不见压力和疲态,对企业未来愿景侃侃而谈,眼眸依然明亮,笑容充满魅力。
  如果梁文骁分辨不出他话里那些夸大其辞和试图蒙混过关的成分,这应该会是一次相当完美的初步接洽。
  陈霁看向梁文骁的目光坦然自若,梁文骁知道他一定是完全不记得自己了,或许是因为当年的浅发形象与如今相去甚远,也或许是因为他记性不好,没有把区区一次一夜情对象放在心上。
  意识到这一点,梁文骁心头掠过一丝不快,然而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若当场被认出来,不仅彼此尴尬,还有可能影响项目推进。
  毕竟那只是九年前的一夜偶然,谈不上什么感情,曾经短暂的失落或许无关心动,更像是没有获得预期反馈的一种挫败感,而沉没成本不过是写在信纸上的一串数字。
  梁文骁决定,将眼前这位企二代当作一个全新的陌生人,一个纯粹的被评估对象。
  “相亲局”聊得不错,双方都有进一步接触的意向,互留联系方式,约定接下来的沟通计划。
  事后,梁文骁以尽调名义让人要来陈霁的履历资料,当看到他的出生日期时,暗暗吃了一惊——
  原来当年初见时,距离陈霁的十八岁生日还有三个月,根据他的学历信息推算,那应该是他美高毕业后的那个暑假。
  也就是说,当年二十岁的自己,竟然一不小心睡了个未成年。
  “梁总,你看陈总这套造型怎么样?”
  造型师的问询打断了梁文骁的回忆,他回过神来,定睛看向刚从试衣间走出来的陈霁。
  陈霁上身穿一件彩虹条纹波西米亚风流苏毛衣,下身是一条铁锈灰涂鸦牛仔长裤,脚上是一双黑绿配色登山靴,像一棵长腿的圣诞树迈着大步来到梁文骁面前,嫌弃地拽了拽毛衣领口:“这也太花了,Grunge Style?好看吗?”
  这身搭配的确花哨得有点过分,穿在普通人身上大概率会是一场时尚灾难,也难怪压在库存里卖不掉。好在陈霁五官立体明锐,头肩比优越,背够薄,腿够长,气质够松弛,多重要素结合下来,完全hold住了这么高难度的造型,还穿出了让人眼前一亮的复古时髦感。
  梁文骁不吝夸赞:“还不错,果然是天生花蝴蝶圣体。”
  陈霁冷哼一声:“你们就折腾我吧。”
  造型师从庞大的过季库存商品中为陈霁搭配出十五套服装,有的鲜艳花哨,有的简练清爽,穿在他身上都挺好看。
  设计团队表面拍马屁,实则暗戳戳邀功:“好的设计就得穿在对的人身上才能出效果,陈总,下季新款您来当模特吧!”
  陈总皮笑肉不笑地拍拍员工肩膀:“跃飏走的是大众时尚路线,不是什么小众潮牌,你们的目标受众不是我,是市场部调研报告里的人群画像。先让消费者买单,再追求你们的时尚梦想吧。”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感觉好像在一次争论中梁文骁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再一想自己都能虚心接纳别人意见了,还能学以致用,又暗暗觉得自己真是一名博采众长的优秀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