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裴祝安眉心倏然一跳。
  能砸出这么大动静的,恐怕只有他公寓里的那几件大型摆设。
  一声冷笑,他说:“宁惟远,你记好了,私闯民宅——你今晚砸了什么东西,日后我会让你十倍赔偿。”
  宁惟远则回答他:“就是你的卧室,我也照闯不误。”
  “滚出去!”
  宁惟远没说话,只是开了外放,他仰面倒在床上,隐约有布料的窸窣摩擦声传来。
  片刻后,裴祝安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喘息。
  他心头一紧,头皮发麻,“宁惟远,你在干什么?”
  几千里外,宁惟远蜷缩在一片狼藉的卧室里,四周散落着裴祝安的衣物,凌乱温暖,像一个独属于他的巢。
  他的指尖缓慢收拢,眼睫微颤,闭上眼。
  “一个正处于筑巢期的 Omega,你猜他能干什么?”
  第27章 共振
  深夜助理接到上司电话,赶去公寓善后。
  家中空无一人,主卧的狼藉场面却令人心惊,各种昂贵装饰支离破碎,只剩残骸,酒瓶横倒,衣柜门半掩,床铺凌乱不堪,被褥一半垂落地面,另一半随意堆放,掺杂着裴祝安的衣物,余温尚存。
  暗色地板不太明显,助理以为是酒渍,低头擦拭的时候发出一声惊叫——竟然是血,不止一处。
  他们都是beta,并不会受到信息素的侵扰,但在这间封闭的卧室呆得久了,胸口却莫名发闷,呼吸逐渐沉重。
  苦艾的气息无形弥漫,如潮水般浸透空气,压得人心悸。
  助理们浑然不觉,心里觉得古怪,但仍旧强作镇定,嘴上互相安慰。
  “也许只是缺氧。”
  处理完公寓后,助理额外转告了宁惟远可能受伤的事情,但屏幕之外,裴祝安声音冷淡,听着漠不关心。
  在驶向酒店的途中,裘苒的工作室已经放出解释,乌龙一场,只是老朋友见面。
  消息迅速被压下去,同时裴祝安收到一条道歉短信,他回了个没事,心里相信裘苒事先也并不知情,毕竟一锅冷饭,没什么再炒的必要。
  但不是所有人都买账,回到房间后,廖柠打来电话,笑嘻嘻打探绯闻的真实性。
  “有时间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病患吧。”
  “可你就是我的病患啊。”
  裴祝安语塞半晌。
  对面听出他兴致不高,又问:“家里那位没吃醋么?”
  一刀捅在心窝上,哪壶不开提哪壶,裴祝安面色不虞,冷哼一声。
  “他倒是敢。”
  说完他自己都有些发虚,宁惟远岂止是敢,简直是胆大包天,有时真不知道谁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
  原来越在意什么越强调什么是真的。
  “哦——”廖柠拉长音调,意味深长道:“所以上次偷偷去做手术的不是这个小孩喽?”
  裴祝安这才想起,上次见面时,他碰巧把宁惟远留下的药物给廖柠看过,难怪后者有印象。
  知情者毕竟越少越好,所以裴祝安只是心不在焉道:“不是,误会而已。”
  但提及那日,他却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个被S级alpha标记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廖柠叹口气,“我这次在外面出差,还不是为这件事。”
  “怎么回事?”
  “一句话难以概括,简单说来就是——两人复合了。”
  裴祝安愕然:“什么?”
  “我们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廖柠低声道:“相关资料太少,事后才知道,经过标记,S级alpha可以掌控伴侣的发情期,甚至不受距离限制。”
  只要S级alpha愿意,他可以轻易让伴侣的欲望在千里之外随自己的意志起伏。
  察觉到自己被控制的瞬间,第一反应或许是恐惧与愤怒,但这种情绪会被渐渐冲淡,与时间无关,却是因为S级alpha的信息素。
  等到彻底沦陷的时候,被标记的人或许才会惊觉,不知不觉间,他们的生活已经被S级alpha填满。
  呼吸、思考、甚至梦境都被对方的影子笼罩,然后,孤独成了一件恐怖而不堪忍受的事。
  “我们不是没试过让两人分开,但率先扛不住的,反倒是那个alpha。”
  出于对他心理状态的担忧,只好让两人见上一面。
  廖柠向裴祝安描述自己今天的见闻——房门打开的瞬间,alpha整个人几乎依附在自己高大的伴侣身上,苍白,病态,神情如飞蛾扑火一般狂热,但眼神平静,分明清醒。
  “可以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吗?”
  与前几周那个歇斯底里、甚至尖叫着要报警将恋人抓起来的模样判若两人。
  裴祝安评价道:“像恐怖故事。”
  廖柠苦笑一声,却是沉默了好久,半晌,她忽然开口:“我有点后悔了。”
  裴祝安听她语气不对,问:“你说什么?”
  对面却是一片沉寂。
  在裴祝安快要以为通话被挂断的时候,他听见了廖柠迟疑的声音:“你有标记过那个beta吗?”
  “.......没有。”
  廖柠像是松了口气,又问:“你打算一直和他保持这种关系吗?”
  以裴祝安的了解来看,廖柠其实是个相当冷漠的人,很难见到她对某件事产生强烈兴趣。
  今天却是个例外,alpha心底略微诧异。
  但他还是说:“我打算最近分开。”
  廖柠沉默许久,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她只是深深叹口气,声音很低。
  “那就好。”
  睡觉之前,裴祝安洗了个热水澡。
  氤氲的水汽中,他又想起今晚那则绯闻。
  新闻标题里是自己与裘苒的名字,不乏讨论,一条条看过去,陈恪的名字猝然映入眼帘。
  还记得他的人不多,调侃往事之余,也有人惋惜陈恪英年早逝,不了解的人在下面问——
  “陈恪去世几年了?”
  今晚分别时,裘苒似有所感,也问了裴祝安同样的问题。
  他说:“四年。”
  裘苒微微一愣,“记得这么清楚?”
  “葬礼上,我替他扶的灵柩。”
  历历在目,不止那一日。
  裴祝安的身份并非直系亲属,更算不上好友,但介于他在遗嘱中占据一席之地,吊唁的宾客大多以为,这是alpha不得已的妥协。
  时过境迁,裘苒却成了为数不多读懂裴祝安的心思的人,望着那双冷淡灰眸,她在心里想。
  真是个情种。
  本以为热水浴有助于缓解疲倦,从浴室出来,身体反而沉重,不适感愈发强烈。
  裴祝安以为是水土不服,胡乱吃了点药,后半夜却被难以言表的热意惊醒。
  他撑起身体灌了几口冰水,昏沉的大脑渐渐清醒,他低低骂了句,嗓音沙哑。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
  借着灯光,裴祝安看清了自己在镜子中的模样,露在外面的皮肤是不自然的红,顺着脖颈,他摸到颈后腺体,胀热,甚至微微发疼。
  难以言喻的异样感攀上心头。
  以往的易感期,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反应。
  行李箱中放着备用的抑制剂,针头没入皮肤,理智却并未回笼,热意持续蔓延,腰窝处神经酸麻,裴祝安怔怔在床沿坐下。
  他意识到,这不像是alpha的易感期,反像是omega的发情期。
  但还没来及深入思索,理智却被层层剥离,本能暴露在外,逐渐抬头。
  裴祝安撑着桌子慢慢直起身体,目光涣散,他意识到自己在寻觅,在渴求,尽管残存的意识并不愿意承认。
  心脏狂跳,脚步踉跄,柜门打开又合上,床单被拽得凌乱,半晌,裴祝安蓦然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半开的行李箱中。
  某种直觉驱使着他俯身蹲下,迟疑着翻找,下一刻,动作猛然顿住——
  是宁惟远的衣服。
  裴祝安不记得自己带过,也许是装错了。
  袖口微微折起,带着隐约折痕,很浅,但视线所及,周遭模糊一片,唯有衣服上的细节清晰可见,其上隐约有苦艾气息,微不可闻。
  但足够了。
  檀香与苦艾悄然交融,沉静混杂着苦涩,缠绕纠葛,又难解难分。
  裴祝安的指尖收紧,不安与燥意潮水般褪去,长睫颤了颤,继而慢慢垂下头,像终于在风暴中攀住唯一的桅杆。
  次日清晨,裴祝安在一地狼藉的房间中茫然睁眼,意识混沌,大脑陷入宕机,一直到昨晚的记忆复又涌现。
  脸颊温度稍高,喉结微微滚动,他下意识拿起手机转移注意,有条未读短信,来自汤特助。
  beta转告裴总,宁惟远已经搬出了公寓。
  视线在这行字上停滞片刻,心底莫名涌上复杂情绪,像被什么拉扯了一下,难以言喻。
  迟疑半晌,裴祝安给宁惟远打去了电话。
  起初无人接听,直到即将自动挂断时才被接起,却不是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