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没、没有。”
  裴祝安追问:“他们有几个人?”
  没等回复,电话又被粗暴夺走,绑匪不耐烦道:“行了,说得够多了,现在能确定是你妹妹了吧?”
  裴祝安压下心头的怒火,直截了当地问:“你们要多少钱?”
  绑匪报了个不小的数字。
  “可以。”裴祝安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声音发狠:“但前提是,我妹妹必须毫发无损,一旦有任何闪失,你们所有人——都别想活命。”
  电话那头响起阵阵讥讽笑声,片刻后,男人阴冷的声音传来:“裴总倒是口气不小,但我劝你,还是听完我们的要求再说。”
  他报了个地址,随后,森然开口。
  “七点之前,把钱送到。必须由你亲自送来,记住——不许带第二个人,不许报警。只要让我们发现有别人出现,立刻撕票。”
  七点,裴祝安准时出现在那栋废弃的楼前。
  绑匪也果然如约而至,毫不客气地对裴祝安进行了搜身,又仔细翻看了赎金,确定无误后,冰冷的刀锋便抵上alpha的脖颈,强行架着他往里走。
  铁锈和灰尘弥漫在空气中,四处墙壁斑驳龟裂,像是布满疤痕的躯体。这是上世纪遗留下来的建筑,电梯早已废弃,木制扶手也在腐烂后坍塌不堪。
  几人沿着摇摇欲坠的楼梯往上走,透过裂隙,裴祝安无意低头一瞥,立刻涌上一阵眩晕。
  裴盛雪被困在顶楼的天台。
  当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时,裴祝安心脏骤然剧烈收缩,步伐几乎失了节奏。
  他第一时间望向那道被绑缚的身影——女孩脑袋无力地歪着,似乎已陷入昏迷。
  确定是熟悉的面孔后,裴祝安心头瞬间腾起怒火,声音冷厉:“钱我带来了,还不快把人放开?”
  离他最近的是个络腮胡男人,话音落下时,裴祝安清晰看见这人眼底闪过一瞬的迟疑,心脏登时一沉。
  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
  “别来无恙啊,裴总。”
  喉结滚动,裴祝安别过脸,看清对方面容——眼眶深陷,胡茬杂乱生长,眉宇间积着郁色,皮肤松垮蜡黄,仿佛被酒精与尼古丁长期腐蚀,衰颓中透着阴鸷。
  是七年未曾谋面的令成涛。
  如果不是几柄尖刀正抵在动脉上,裴祝安几乎要立刻暴起,当头给这人狠狠一拳。
  在场其他人并不清楚两人间的旧账,心思全系在那只沉甸甸的箱子上,忍不住出声催促。
  “姓令的,钱已经到手了!再不撤就来不及了——你还磨蹭什么?”
  令成涛眸色浑浊,环视众人,嘴角却缓缓勾起,声音沙哑低沉。
  “我根本就不打算走。”
  话音未落,他骤然夺过那柄横在裴祝安颈侧的刀,寒光一闪,利刃直接没入alpha的小腿。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地面。裴祝安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身子重重跪倒。
  众人全都愣住,没料到这姓令的竟疯到连退路都不要,一时哗然。而令成涛却死死盯着裴祝安,目光阴冷。
  “我不要钱,只要人。”
  痛楚袭来,裴祝安眼前一阵发黑,冷汗淋漓。倒地的同时,他隐约感觉到口袋里手机又在剧烈震动——半个小时内,陈恪已连续打来数通电话。
  此时此刻,他一定心急如焚。
  第90章 希望
  变故骤然爆发,在场几人无不悚然变色。
  绑匪虽然不认识裴祝安,但从这位alpha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气势已经足以判断,对方绝非寻常人物。
  令成涛却当众刺伤了裴祝安,这一刀几乎等于断绝了他们所有人的退路。
  场面立刻乱作一团,领头的男人又惊又怒,甚至忘了保持冷静,抬手便给了令成涛狠狠一记耳光。
  “不是说拿了钱就走吗?你疯了吧!我警告你,你要找死别拖我们几个下水。要是真闹出大乱子——”
  话没说完,他眉头却猛地一皱。
  自方才开始,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像是木料或塑料被灼烧后散发出的呛人气息,诡异得让人心底发毛。
  还未开口询问,天台边缘的几个人却像是忽然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面色骤白,双膝一软,“扑通”几声,齐齐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透过楼梯的缝隙,隐约能见到跳跃的火光,映得水泥墙壁一片通红。
  “哥!下、下面着火了!”
  裴祝安在剧痛与眩晕中恍然惊醒,耳边响起的正是这句话。那一瞬,他只觉得心脏狠狠一沉,像是被重锤击中,整颗心直坠谷底。
  因为失血过多,裴祝安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声响混乱嘈杂,几道惊惶失措的嗓音混合着呼啸的风声,像是尖锐利刃,刺得耳膜生疼。
  他们位于建筑顶部的天台,位置隐蔽,起初根本无人察觉到火情。等反应过来时,滚滚浓烟已经从楼下直冲而上,呛得人眼泪直流,头晕目眩。
  附近既无山林,也没有工厂作业的迹象,唯一的可能是——
  有人蓄意纵火。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圈套,反正已经是死到临头,姓令的干脆拉上所有人陪葬。
  意识到这点后,几个急红了眼的绑匪当即揪住令成涛的衣领,破口大骂,随即将人重重掼在水泥地上,拳风疾烈,一记接一记砸在那张木然的脸上。
  嘈杂之中,很快有人喝止,七手八脚将他们扯开。
  “别管这疯子了——快去找水灭火!”“水?这破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上哪找水去!”
  四周空旷荒凉,孤立无援。因为地段偏僻,信号几乎全无,连一个求救电话都拨不出去。
  这栋废弃大楼里堆满了易燃的杂物,火势来得比他们想象中更快。没过多久,火焰便已沿着楼道撕扯着扑上来,烈焰近在咫尺,热浪扑面灼人,逼得人节节后退。
  绝望的情绪像浓烟一样迅速扩散,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重压之下,终于有人崩溃嘶吼——
  “完了……今天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留在天台的下场,无非是被大火活活吞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着还能动,拼死冲一条生路——
  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几名绑匪慌乱至极,几乎顾不得方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朝楼道逃去。人质、赎金、甚至那个引火烧身的始作俑者,他们全都抛之脑后。
  天台顿时安静下来,只剩火焰急速吞噬的噼啪声,以及建筑材料被灼烧断裂的巨响在风中回荡。
  裴祝安咬紧牙关,撕下一块衣料匆忙裹住伤口,勉强止住汩汩涌出的血。
  随后,他强撑着站起身,一手扶墙,一手拖起仍昏迷不醒的裴盛雪,开始艰难寻找出路。
  但别说他此刻的伤势,就算是平日里,他也绝不可能在短短几分钟内从这栋濒临坍塌的老楼里闯出去。
  裴祝安才背着裴盛雪下了两三级台阶,额角便渗出冷汗,四肢像被抽空了力气,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殷红温热,随着他的动作在地面留下刺目痕迹。
  愈是竭力试图自救,往下走的每一步,裴祝安便愈发感到绝望。
  火势蔓延得惊人,热浪与浓烟步步紧逼,但在某个瞬间,他却像被抽空了力气般,呆立在原地。
  恐惧引发的想象无声蚕食着本能的求生欲,他竟在此刻生出了一丝荒谬的念头——
  自己的人生竟然就要这么草草收场。
  黑烟翻卷,灼得眼眶酸痛,裴祝安怔怔落下泪来。
  经历这一遭,陈恪一定会更讨厌火吧。
  生死关头,思绪混沌,这竟成了自己唯一能抓住的念想——也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裴祝安怎么能不遗憾。
  当年参加陈恪葬礼的时候,他清楚记得,人群中曾有人低声感慨。
  “真可惜啊,人生才刚刚开始。”
  时过境迁,直到此刻,他才切肤般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在陈恪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之前,裴祝安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注定寥落无望,只是可惜,刚握住那束曙光,却被命运按在无边的极夜中,破晓出现在面前,自己却寸步难行。
  火场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半个世纪般煎熬。
  周围无处取水,烟雾呛人,裴祝安被迫低伏身子,用衣袖死死捂住口鼻,沿着炙热龟裂的墙壁艰难摸索。
  火势愈演愈烈,烈焰嘶吼着扑来,他抱着裴盛雪,险些被一根燃烧殆尽的断梁砸中。
  但即便躲过,劫后余生的庆幸也被灼烈的热浪瞬间吞噬——前路尽是火光,裴祝安艰难睁眼,瞳仁被烧得生疼。
  视野摇晃,空气仿佛在融化。然而,就在意识将要被压垮之际,他恍惚看见火海中浮现一个人影。
  身形极高,却因肩头披着湿毯而佝偻着,不停剧烈咳嗽。看不清面容,但能感受到,他已经焦灼得快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