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秘书也愣了一瞬,旋即恢复镇定,开口询问。
  “所有人都拿到了会议记录吧?”
  陈仲同在房间的另一端,与坐在主位上的宁惟远对视。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锋芒一触即收。
  宁惟远很快移开视线,面如沉水。
  气氛凝滞,唯余纸张的翻页声。众人心脏怦怦直跳,仿佛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都拿到了。”
  陈仲同微微一笑,意味不明:“好的,劳烦各位过来,那么,会议——现在开始。”
  “稍等。”
  空气中蓦地插入一道低沉而清晰的男声。
  众人愕然,动作齐齐一滞,就连已经起身的陈仲同也僵在原地,下意识望向门外。
  当那张面孔映入眼帘时,他的神情瞬间僵硬,血色几乎褪尽。
  ——裴祝安?!
  他竟然真的会来。
  会议室内面面相觑,空气骤然凝固,暗潮涌动。裴祝安却面色自若,仿佛本该出现在这里。
  alpha今天系了条与瞳色相同的领带,西装笔挺,英俊得无可挑剔,他唇角噙着斯文笑意,却莫名让人心头发紧。
  裴祝安不慌不忙地在最后一个空位上落座,长腿交叠,动作随意,却透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锐利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众人,逐一停留,直到最终落在陈仲同身上。
  浅灰色的瞳仁微微一眯,目光深沉,像是在审视,又似在确认,暗暗逼得人心底发寒。
  “不好意思,来晚了。没错过什么吧?”
  裴祝安象征性地颔首,笑容挂在唇边,却无半分歉意。
  从头至尾,他都未曾看宁惟远一眼,仿佛全然不觉那道灼热目光正牢牢落在自己身上,迫切又克制。
  一时间无人说话,短暂的死寂里,宁惟远率先出声,声音冷静:“会议继续。”
  陈仲同略微僵硬地起身,竭力维持一副坦然模样,字句间满是公正与客观,像是毫无私心。
  他开口。
  “在发言前,我想先做个声明。”
  陈仲同顿了顿,神情似乎带着一丝追忆与感慨。
  “认识宁惟远以来,无论是我,还是我的父亲——百川的前任董事长,都将他视为家人。甚至在生前,我父亲还力排众议,将宁惟远纳入信托名单,亲自指定他成为新一任的董事长。”
  话音落下,他故作艰难地阖了阖眼,再睁开时,神色已经带上几分不忍。
  “但遗憾的是——从种种证据来看,我不得不说,宁惟远并不适合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
  至此,这场鸿门宴终于切入正题。
  会议室内,众人表情各异,或掩饰,或探究,低低的交谈声四起。
  裴祝安则全然不受影响,随意靠坐在椅背上,姿态放松,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陈仲同那张强装镇定的面孔,眼神似笑非笑,带着隐约讥讽。
  几乎所有人都在暗暗观察宁惟远的反应——
  作为今日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人,他俨然是这场闹剧的主角。
  然而宁惟远却神色冷淡,置若罔闻。
  他只是微微偏过脸,望着某个熟悉的身影——在他右手边,隔着两个座位的裴祝安。
  法务长夹在两人中间,简直坐立难安,额角沁汗,浑身紧绷。
  陈仲同所谓的证据,是一段视频。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通过特殊渠道弄到手的U盘,片刻后,会议室的灯光逐渐收敛,室内暗下一度。与此同时,投影仪低声运转,光影闪烁,几下晃动后,一段视频被投在正中央的屏幕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画面尚未显现,先响起一道压抑着烦躁的询问。
  “——你和我说什么?!”
  死寂的会议室内,无数人屏住呼吸。
  环境杳寂,宁惟远的声线格外清晰,几乎像一记重锤,狠狠砸进所有人的耳膜。
  另一人似乎低声答了句什么,但听不清。
  音画一度空白,几秒后,穿着病号服的宁惟远骤然出现在屏幕上。画面中,他正在医院走廊散步——时间戳清晰,正是昨日。
  裴祝安心口莫名一颤。
  镜头抖动,画质不太清晰,但能捕捉到青年愈发僵硬的身形。他低下头,仿佛在努力压制情绪,下一刻却猝然抄起身边的物件猛地掷出。
  断裂声骤然响起,七零八落,伴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咆哮。
  “滚!都他妈的滚出去!”
  短短三十余秒的视频,以最后一帧定格——
  宁惟远猛然抬起脸,面容模糊,神态却狰狞骇人,眼底的恨意赤裸,几乎无处遁形。
  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视频骤然切换,紧接着,一份检验报告投映在大屏幕上。
  冷光映照下,陈仲同大半张面孔被阴影笼罩,他的神情晦暗难辨,声音却异常清晰。
  “这就是我们的总裁,宁惟远的病历。”
  “从心理医生的诊断来看,他不仅存在严重的躁狂倾向——这一点,方才的视频已经作了最直观的证明——更伴随明显的精神分裂症状,情绪极度不稳定。”
  话音落下,大股东冷嗤一声,嘴角勾起讥诮弧度,却终究没开口。
  法务长眉头紧锁,沉声道:“就算如此,也不能直接下结论。宁总大病初愈,情绪波动属正常反应。我建议,至少应当给予一段观察期。”
  陈仲同笑意森冷。
  “公司还有时间等他恢复吗?”
  法务长不甘示弱,冷声反驳:“你给他恢复的时间了?”
  一句话击中要害,陈仲同面色一僵,语塞半晌,才阴沉着脸岔开话题。
  “好,既然你提起宁总大病初愈,那我也不得不多问一句。”
  陈仲同顿了顿,目光锐利,话锋倏然一转:“火灾之后,宁惟远伤势的严重程度,大家都很清楚。甚至于当晚,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书。可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已经恢复如常?”
  他的声调骤然拔高,阴恻恻地追问:“还是说——这并非什么奇迹,而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外力手段?”
  裴祝安蓦地冷笑一声。
  “不是情同手足么?可我怎么感觉,看见弟弟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你可是失望透顶啊。”
  陈仲同牙关咬得死紧,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我不问,不代表别人心就不起疑心。”
  他目光尖锐,狠狠盯着宁惟远。
  “我咨询过专业的医生,他说过,你服用违禁药物的可能性极大。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快就——”
  陈仲同深吸一口气,“自你回来以来,陈家屡次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一旦媒体知晓,他们觉得会怎么拿这件事,以及百川集团做文章?”
  他语气笃定,不像猜测,更像是带有威胁意味的暗示。
  “‘可能性’?”裴祝安眉梢一挑,嗓音冷淡:“所以你的意思是,自己也拿不准,所以今天把大家叫过来,是想陪你一起捕风捉影?”
  alpha十指修长,随意交叠支着下颌,目光犀利。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疑点——小陈总,这里也轮不到你来质疑。”
  语气骤冷,像锋刃直逼,“你拿什么证明自己这番话的可信度?是戒*所那三年的光辉履历,还是你手里根本不存在的检测报告?”
  话音落下,攻守逆转。
  坐在陈仲同身侧的高管尴尬垂首,不敢再和旁人对视。
  宁惟远苍白的脸上却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裴祝安敏锐捕捉到,目光一偏,青年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仿佛方才只是错觉。
  众人心照不宣地对视,沉默间,态度已然逐渐明朗。
  陈仲同却不依不饶,猛地抬高声线:“好,就算你们怀疑我的动机,但难道宁惟远上任以来的种种行迹,还不够明显吗——大规模举债,盲目收购,坐享其成也就算了,还妄想着一步登天,全然不顾这个集团的未来。”
  他环顾四周,目眦欲裂,眼底血丝清晰。
  “宁惟远能知道什么?他甚至连最基本的管理经验都没有,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竟然愿意把公司交给一个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他口吻愈重,一字一顿,几乎要砸进众人心底。
  “至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一生的心血毁在他手上!”陈仲同咬紧牙关,目光冷锐,“百川已没有时间再犯错了。”
  他起身,重重落下最后一锤。
  “现在,我正式对宁惟远,百川集团的执行长兼董事长,提出不信任票。”
  杳然无声,空气凝固。
  秘书硬着头皮轻声提醒,“宁总,您是今天投票的对象,需要回避.......恐怕要请您暂时离开会议室。”
  宁惟远没有回答,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即缓慢环视全场。
  目光凌厉而尖锐,逼得在座之人纷纷下意识移开视线,心底涌起一种本能的惧意。
  他静静等待着——等待第一个敢当面驱逐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