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检测到荷官武力值与考生相差悬殊,已进行增益校准。请荷官即刻实施清除。”
  如同被钢筋水泥之类的材质当头浇灌了一般,身体的感知突然变得迟钝,但陌生而充沛的力量从每一个细胞传来。
  葛肖庞几乎失去了对自己身体全部的控制权,以闪电般的速度抓住了柏舸的衣领,轻而易举地就将人远远扔了出去。
  他一直追到了内场门口的裂缝边。意识是清醒的,但任何想要停下的意志都无法得以实施。
  裂缝的边缘暂时一个适合落脚的楼梯都没有。情急之下,他抓起了出门时拿在手里的香薰,并且拼尽全力在门槛处用左脚绊住了右脚,给自己摔了个大马趴。
  手里的香薰在大力出奇迹的作用下直直砸在了对面套间的门上,引来了屋内人的注意,及时阻止了他亲手将柏舸推入深渊。
  这下牟彤看葛肖庞的眼神都有点儿敬畏了,在他脑门上印了个大拇指,赞道,“急中生智怎么不算一种临场反应的大智慧呢?”
  “可别说了,第一次回溯的时间短还行。这次回溯完,我到现在都直想吐。”葛肖庞猛灌了几口水,愁眉苦脸的。
  这让沈邈不得不联想到他回溯前刚醒来时的体验,也与这次回溯的感受大同小异,只有作用时长和不适强度的区别。
  除非,有人在葛肖庞之前就发动了回溯,并且隐瞒了这件事。
  “等等,教官选择的回溯时间是九点,内场应该已经开放了。”赵菁突然反应过来,“这次的荷官还会是同一个人吗?”
  “按照逻辑,荷官的人选应当会同步确定了。”沈邈把杯子里的冰块倒了,老老实实给自己接了杯温水,慢慢平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按照最大可控性的原则,牠不会选择我们这些正好卡点完成回溯的人。”
  “所以……”
  “所以谁想跟我们凑在一场考试,谁大概率就得倒霉了。”
  “考试入场时间应该是十一点,先休息会儿吧。”回溯对柏舸的影响似乎比其他人都小很多。他拿了个香薰揣着,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口袋。
  “还是选它吧,关键时候说不定有奇效呢。”
  再次进入考场时,他们如愿看到了牌桌前穿着荷官制服的纪征。
  接连两次的回溯让纪征脸色也不太好看,连带着看向沈邈的眼神都含了委屈。
  他本以为这次的矛盾是柏舸先挑起来的,按照沈邈一贯的公平性,至少也会有几句言语上的安抚和场面话。
  但对方只是掀起眼皮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就在离他最远处的位置坐下了。
  这副模样与他这次在系统内见到的风格大相径庭,但他十指交叠支着下巴的侧脸却与纪征记忆中教官办公室内穿着白大褂的人渐渐重合。
  纪征一时有些恍惚。
  他几乎是下意识挺直了腰背,而后在系统催促考试开始的提示音里瞬间清醒。
  “检测到全部考生均已入场。”
  “个人初始筹码兑换完毕,新卡牌已混入牌堆。”
  “请荷官发牌。”
  在沈邈旁边落座的柏舸似是也觉出他状态不对,凑过去小声问了句什么。
  只见沈邈微微后仰,避开了他过于明显的接近,而后做了个非常明显的拒绝的手势。
  原来他也不能时时讨沈邈欢心的。
  纪征不合时宜地想到。原本在今非昔比之下生出的酸涩都因为这个细微的动作褪去了一些,并且不可遏制地产生了隐秘的窃喜。
  没有沈邈打圆场,其他人自然不会主动跟纪征打招呼。随着系统话音落下,第一轮牌局在沉默中开始了。
  明牌摊开,纪征20点,牟彤10点,葛肖庞9点,赵菁11点,沈邈17点。
  柏舸30点。
  一轮爆牌,直接出局。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他上来就挑衅了规则并且利用前次考试的福利规避了死亡惩罚,所以被系统在可操作范围内小施惩戒,以示警告。
  “……”
  纪征的点数赢面已经很大了,只要不出现天选21点,他就是稳赢的,这一轮没有再跟。
  其他人都跟了一次,牌面再次摊开。
  牟彤18点,葛肖庞19点,赵菁17点。
  沈邈20点。
  纪征陷入了挣扎。
  如果他不再跟牌,那么沈邈也不会冒险再加,这一轮会以平局结束,直接重开。
  但他手里中的暗牌,是A。
  如果按照先前的预期,他和沈邈才应该是并肩作战的人。不论是过往的情谊还是这十年的等待,应该足够让原本青涩的感情发酵,变得醇香。
  可柏舸和这个小队的组建让一切偏离了轨道。
  在为觊觎赋灵找到合适的理由之前,他和沈邈之间将一直横着这根刺。
  尖锐的东西夹在鲜嫩的感情中总是令人不安的。
  而他之后的计划里,还有很多非沈邈不可的地方。
  但如果沈邈抵押的能力,就是“赋灵”呢?
  这一局进行得太过顺利,柏舸在第一轮出局,后面也没有运气王从中作梗。简直像是命运让他对上沈邈,而天赐良机,他手里握着绝杀的机会。
  如果沈邈抵押的能力是“赋灵”,那么这将是他距离完全拥有它最近的时候。
  见他许久没有动作,沈邈从眼前的牌面挪开了视线,落在他身侧微微蜷曲的手指上。
  短暂的目光接触后,沈邈便重新低下头,既不催促,也不焦急。明明是和自己最密切相关的事情,却显得毫不在意。
  但纪征就是知道,他猜到了。
  他微微出神的模样落在纪征眸底深处,俊美无铸,一如往昔。
  仿佛这十年如白驹过隙,在两条近乎平行的轨迹上飞驰,最终于此处落脚,正安静等待着一个回音。
  第40章
  一旦赌输了,他不仅拿不到“赋灵”,和沈邈的关系也再无修复可能。
  更何况边儿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柏舸。
  俄罗斯轮盘赌的位置在牌桌侧后方,离他和柏舸的距离都差不多。
  柏舸打从被爆出局之后就将椅子滑出了一截儿,长腿随意伸着,全神贯注地盯着纪征的每个动作,并在他思考的空隙里眯起了眼。
  让人毫不怀疑,如果纪征真的敢让沈邈去挨一枪,有的人即使冒着再被系统丢出去一次的风险,也会先把枪口顶在他后脑勺上。
  如果这群人拥有不止一次回溯的机会,那可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最终,他小指微动,将滑至袖口的暗牌顶了回去。在众人凝神屏息的注视里对着沈邈摊开了手,愿赌服输了似的,语气无奈又温柔。
  “我不跟了,算平局吧。”
  “我跟。”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沈邈突然抬手,平静道。
  这一下连柏舸都惊讶地转过了身。纪征在荷官的身份之下,收回纸牌的动作被强行停住了,手指以违背本人意愿但不容抗拒的力道探向牌堆。
  他额角的汗都要滴下来了。如果不是凭借超强的意志力,手里的牌在沈邈确认跟牌的时候就要发出去了。
  “沈老师!”
  “没事的。”
  沈邈见他后牙紧咬,眼神里都是惶然,轻叹一声,径直向他走去,握住了那只因为试图拖延时间而不住颤抖的手。
  微凉的掌心贴住了他手背上的疤,干燥的指腹拭去了渗出的汗珠。他猛地回头与沈邈对视,在一如往昔沉静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手足无措的样子。
  这是重逢之后,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十年间的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会看见这双玻璃似的眼珠干干净净地望过来。
  像一面旁观的镜子,盛着世人百态,但不入眼底。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那里翻涌起浓烈的情绪。
  他总会在那样的的注视里不自觉地松弛下来,但又会有种不可言说的不甘心。
  如同想看玻璃碎裂,想看琉璃熔化。
  想看他嬉笑怒骂。
  想看他疯。
  哪怕是看过旁人的做派之后学来的,愿意演了骗他开心也是好的。
  但一次都没有过。
  而此时此刻,也许是离得太近了,他居然真真切切在沈邈的眼底捕捉到了一缕似乎是因他产生的不忍。
  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抽出了那张他迟迟不肯翻开的牌,扔在了牌桌上。
  没有奇迹发生,是7点。
  柏舸霍然起身,被旁边坐着的赵菁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俯身在他耳畔说了什么。
  他虽然没有继续动作,但脸色依旧难看。
  沈邈连眼神都没分过去一瞬。他给纪征把险些崩裂开的袖扣重新系好,不着痕迹地把他的暗牌往里推了推,平静道。
  “可以了,我来吧。”
  纪征在选择平局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不会从他身上拿走能力的态度。因此沈邈直接收拢了桌面上的纸牌,站在了荷官的位置上,将他轻轻朝原先自己那个客人的位置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