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没有,公子,我没有。”红线委屈得快哭出来了,“今天遇见一个大善人,他给了我三条。”
  “谁?是男是女?多大了?长得怎么样?”温兰殊如临大敌,“万一是个坏蛋怎么办!红线,跟人交往要有戒备心!不能被别人知道你很好骗,这样的话下次给你买个更好看的兔子花灯,你不就跟着人跑没影了?要是跑到终南山那犄角旮旯被人牙子卖了,我可找不到你!”
  “柳度。”红线无奈之下只能报出名字。
  “柳……”温兰殊纳罕,眨了眨眼,这句话对他的冲击力不亚于明天他就能去尚书省当宰相,“啊??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红线摇了摇头。
  “哦也是哦,要是真的对你做什么,我倒是有点担心柳度。”
  红线:“……”
  “柳家不怎么从武,柳度这个中郎将就是拿来熬资历用的,大概率之后会转入六部,这武艺……跟红红你比起来不好说,你可不要欺负人家啊。”
  红线咬牙切齿,“公子你都被柳度欺负成啥样了,我就算欺负他又怎么了。”
  “那不能比那不能比。”温兰殊忍俊不禁,四条鱼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不过这样一来欠人家人情,下次有理由去拜访一番,还个人情。”
  红线气鼓鼓从他手里抢走鱼,“你要去,我可不去,他是坏人,你还去找他。”
  “好人坏人,怎会那么容易就分清楚?红红,你要亲自下厨吗?四条鱼,今儿中午就是光吃鱼也要吃饱了。”
  红线往旁边的小厨房去了,“嗯,做烤鱼!”
  不过一会儿,温兰殊站在庭院的蜀葵旁,自己闲来无事,干脆把之前的琴拿出来擦洗擦洗。他拖着席子出来,就这么坐在廊下,用湿布轻轻擦拭琴身,又把琴弦松了松。光透过珠帘,分割成一道一道落在他身上,鸣环锵然,清风擦过院中紫薇树,簌簌作响,落了几片花瓣飘在水面上。
  太常寺清闲,是历来政斗失败者的流落之地,他难得清闲,这几年也想了不少。世上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儿呢?总得待价而沽、待时而发,所以那把名为“图南”的剑被改名成“待价”了。
  记得当时卢彦则这表侄还哭笑不得,说十六叔你这剑的名字说改就改,改得还这么直接。
  彼时温兰殊苦笑,说你小子笑什么,要是哪天轮到你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他差不多整理完琴了,就回屋拿起架子上的“待价”。
  事实证明,卢彦则比他聪明多了,这几年不露锋芒,潜龙在渊,去年带着军队防秋,击败漠北几次进攻,战功赫赫。要不是前几天效节军选兵马使,温行提出卢彦则或许可以,他都没意识到这表侄已经成了金吾卫的大将军、兵部员外郎。
  真好啊,大家都在向上走,只有他,在原地踏步,困在一方小院,哪儿也去不了。
  他拔出“待价”,宝剑分两面,一面铭了“待价”,另一面“图南”,荒谬又统一,用来形容温兰殊丝毫不差。
  落花伴随剑风飞舞,迅速聚成一股,他挽了个剑花,脚尖轻轻一踮,就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猛地突刺,这一招,是苍龙出水。
  剑锋收了回来,蓄积力量,他伸展腿脚,在前面一扫,带起落花,颠转肘腕,遽尔往后一倾,将剑扔了出去,剑身一转,方向向后,他一把反手握住剑柄,随着上半身直立,手里的剑被奋力向后一戳。这一招,是鱼龙悲啸。
  紧接着,温兰殊又将剑转了过来,快速前击,若是前面有个靶子,估计早已被戳成蜂窝了,剑身发出沉重的轰鸣,柳树落下几片叶子,亦有数根枝条纷纷落下,与落花搅在一起。这一招,是星斗垂杨……
  最后收剑入鞘的那一刻,温兰殊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叹息。
  紧接着,一阵拊掌声响起,影壁处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防秋:中晚唐时期因为河西之地丧失,边防靠近长安,一到秋天游牧民族就会南下劫掠,这时候就要调集精锐去“防秋”。
  以及……招式我瞎写的。有点抽象大家伙儿别介意,本文也不是武侠哈哈哈哈哈。
  红线的逻辑:四个人四条鱼。
  温兰殊的逻辑:你不能光吃鱼吧!一条就够了啊!还有别的菜啊!
  第18章 吃鱼
  卢彦则背着手,身后奴仆带了些礼品,“十六叔,这几天忙,今日才得空,带了些礼品,不要嫌我简陋啊。”
  温兰殊苦笑,“我倒是想忙。来都来了带什么礼,快进来。”
  卢彦则身后就是卢英时,卢英时身后是裴洄,裴洄身后——
  萧遥?!
  温兰殊心想四条鱼好像不够吃了。
  这人来做什么?萧遥属于韩党,来温兰殊家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虽然温兰殊不是老虎。
  温兰殊此时的表情耐人寻味,像是调料罐子打翻,谁知萧遥笑嘻嘻走上前来,“温少卿你不是三教九流都能做朋友嘛,就把我当成是一个车夫好了。我小外甥要来找英时,英时要来找你,我就送他过来了。你看我来都来了,给点饭吃不过分吧?”
  温兰殊:“……”
  这样子看起来不像车夫,倒像伸手讨饭的叫花子。
  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温兰殊只能错身请这尊大佛先进屋,裴洄拉着卢英时也进去了,只留卢彦则和自己在原地。
  “你搞什么?!让他来?”
  卢彦则无奈摊了摊手,“十六叔我们不能心里有鬼嘛,更何况我来找你就是因为阿时啊,没别的。他一直想来找你,我怕他在这儿不走了,或者一走了之,不放心,就跟着过来。”
  温兰殊讥笑,“你倒更像车夫。”
  “没办法,弟弟如此,为兄不能计较。诶十六叔,我还想跟你学学,怎么让小孩对自己死心塌地,你怎么做到的啊?”
  “这还用教?”温兰殊纳罕,“你学这个做什么?”
  “弟弟长大了,翅膀硬了,一直想往外跑,哥哥说话也越来越不顶用了。”
  “真的?你别骗我,阿时这孩子可乖了,虽然在崇文馆直接抄起砚台打人……”
  卢彦则神色一变,“什么,他用砚台打人?”
  温兰殊心想你竟然不知道?这是你弟你竟然都不知道还来问我?他突然捂着嘴像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害怕自己多嘴多舌连累兄弟俩关系不睦毕竟砚台是真的会打死人的。
  温兰殊在那一瞬间想象了无数卢彦则惩罚卢英时、教导卢英时要乖乖听大人话的场景,毕竟卢英时在旁人看来挺乖的,跟哥哥站在一起也不吭声,想必在家里的时候没少教育过,棍棒底下出孝子嘛(尽管温行从不这么干)。
  “那是我送他的白釉辟雍砚……”卢彦则痛心疾首,“估计落地上就摔碎了,他都不跟我说的。”
  温兰殊:“?”
  “多谢十六叔告诉我,我去问问他有没有买新的,没有的话就让他先用我的,我再跟匠人那儿买一个。诶,十六叔,你需要砚台么?我认得,那个匠人正好在你家附近……”
  温兰殊竖起掌刀,“哈哈不需要。”转而邀请卢彦则进屋去了。
  怎么说呢,卢彦则这个反应,有点意料之外了。
  裴洄和卢英时两个人熟悉,聊得火热,萧遥靠着柱子,往温兰殊来的地方瞥了几眼,像是等待已久,恰巧帷幄放了下来,开门带起阵风,纱轻柔地覆盖在萧遥身上,那副钢铁一般的身躯此刻竟多了些柔情。
  尤其是看温兰殊的眼神,总不像是政敌,给温兰殊一种错觉。
  这会儿红线开始上菜,裴洄和卢英时眼看周围长辈还没入座,便赶紧起身站在一边,约莫着自己应该怎么坐,东西南北一通分析后,两个小孩朝东边走了,西向是小辈该有的座次。
  小小一张桌案,温兰殊做东,一左一右分别是卢彦则和萧遥,正对面是俩孩子。
  太奇怪了——永远不可能聚在一起的人竟然聚在一起了。
  萧遥好整以暇从身侧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那日包好的峨眉雪芽,“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也算是我对少卿的歉意。”
  卢彦则问:“你们有什么过节?”
  温兰殊刚想该怎么措辞呢,忽然萧遥抢先一步,“一些小误会。你看,我小外甥和英时都能冰释前嫌,我们这些大人更应该效仿了。”言外之意就是你别问了我们已经私底下解决完毕了。
  卢彦则何等聪明就不再去问,“原来你们之前也有联系,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呢。”
  “哈,不认识。”温兰殊一点面子也不想给萧遥。
  这会儿一旁的红线呆滞住了,不知道怎么分。四条鱼,温兰殊加上自己,卢氏兄弟、裴洄和萧遥,如果一人一条,注定有两个人吃不到。
  “别这么说嘛子馥,我要伤心了。”萧遥是个没皮没脸的,腆着脸叫温兰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