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刚刚在塔上,他谁也看不到,只有哀嚎和嘶吼,以及孤军无援在蜀中群山跋涉的他。他看到亭台楼阁付之一炬,看到人命和牲畜一个价,看到自己自小信奉的道理被人踩在脚下——
  文人,百无一用。
  哪怕他证明自己,在蜀地跟随权从熙,平息了早就有的匪患,在朝廷眼里,却是温行早年剿匪不利,留着匪首遗祸万年,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亡羊补牢,而且他的功绩并不为人所知,很多记在了权从熙的名下,导致很多人觉得他只是夸夸其谈,顶多有几篇锦绣文章,绝对不是行军打仗的料子。
  朝廷抛弃了他,让他只能呆在自己的小院,浇蜀葵花,吟《沧浪歌》。
  他何至于此?
  余毒催逼下,他竟泪眼潸然。
  “子馥,你……”
  “你再多待会儿吧。”
  “……好。”
  温兰殊想起天下局势来,“你说,现在各地割据,兵强马壮就能当节度使,朝廷没法子,只能任由他们胡来,这样真的好么?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我们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不说这些了,就说眼前,这次我好不容易受到任命,也不知道渭南这次,到底是压下去还是彻查。要是彻查,又要少一笔进账,你们韩相又该说我清谈误国了。”
  “那你有法子解决军费么?”
  温兰殊微微一笑,吸了口气,“还真有,不过暂时不告诉你,我们毕竟……”
  萧遥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突如其来,温兰殊睁大了眼,面前萧遥紧闭双眼,像是很享受这一刻,眼睫毛微微颤抖,甚至张开嘴舔他的唇瓣,把他上半身紧紧拢在怀里不让他推开。他用力推萧遥的肩膀,那身躯实在太过有力,竟是无济于事,只能在激起的心潮下,渐渐软了身子,任由萧遥撒野了。
  他也闭上了眼,萧遥纵手伸入了他的发丝,轻轻摩挲着。
  暗夜容易让人失去神智,温兰殊睁开涣散的双眼,身体的欲丨望也被挑动,周身控制不住颤抖,耳垂发红,这种感觉过往二十年来前所未有,让他震颤,让他欲罢不能,甚至在萧遥松开他的时候,反而抱住了萧遥的脖颈,将其扑倒。
  温兰殊错愕之际,捧着萧遥的脸。他在干什么?他对萧遥做了什么?可是他确实看见萧遥就会心跳加速,方才被萧遥救下更是意外之喜,冲动的驱使下,竟然让他做出了这等无礼之举!
  他喘着气,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萧遥“循循善诱”,一把按住了他想要后退的身躯,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腰胯,力道之大,他骨头隔着皮肉,传来痛感。
  萧遥不是什么好人,另一手穿过腋下,寻摸到他肩胛那里,往下一压,迫使温兰殊离他近在眉睫,两个人呼出来的水汽交织在一起。
  “我们毕竟什么?”萧遥笑意盈盈,诱导着温兰殊说出他想听的话,他引导着温兰殊的欲望,厚实有力的手掌在背后交叠,牢牢束缚住对方,“你竟然也跟我称‘我们’了。”
  温兰殊的心跳因萧遥而加快,他原本梗着脖子,保持和萧遥的距离,这会儿实在是肩膀酸痛,没有办法,垂下头去,枕着萧遥的颈窝。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内心澎湃,如火焚身,萧遥实在够坏,在他古井无波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又不允许他平息,只能愈演愈烈,接受这一切。
  “你也太狡猾了,我的每句话都能拿来调笑。”温兰殊咬了萧遥肩膀一口,引得萧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喊我长遐,又和我称‘我们’,下一步呢?今夜月白风清……”
  温兰殊故意扫他的兴,“今夜中元节。”
  “我不信鬼神。”
  “这里是佛寺。”
  “欲界众生欲丨海浮沉,我是个俗人,你也是,佛祖会明白的。”
  温兰殊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死死缠着他不放了,哪怕他再怎么把萧遥往外推,得到的结果却是如此。萧遥会成为永不背叛、永不欺骗的那一个吗?会一直在自己身边吗?乱世凶多吉少,他们能这么缠绵多久呢?山河破碎,地覆山倾,能容得下一点私心吗?
  萧遥为什么喜欢他?那名为“喜欢”的感情,能维系多久?温兰殊害怕,害怕萧遥和其他人一样,来的时候有多炽热,走的时候就有多决绝,害怕他倾心交予,得到狼狈至极的结局。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清醒过来?温兰殊害怕,却又止不住靠近,他好奇,为什么有这样一个人?他明明已经用很多种说辞来推阻,知趣的人都会敬而远之吧?萧遥好像不知疲倦,越挫越勇,究竟是什么支撑着萧遥?
  萧遥轻轻拍着他的背,两颗突突跳动的心在此刻重叠。
  “你心跳得好快,是因为……你也不讨厌我,是不是?你也想,对么?”萧遥问。
  食髓知味,心里的波澜久久难以平息,温暖的怀抱让温兰殊逡巡忘返,往一望无际的欲壑中越沉越深。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爱欲如迎风执炬,要把他烧成灰烬,要毁了他。
  但是他见过比这更惨烈的毁灭,更难捱的黑夜。
  他在萧遥耳朵旁说,“你会骗我,背叛我吗?”
  萧遥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如偈言,“皇天后土,佛陀为我见证,若我骗你,尸骨无存,遗臭万年……”
  “好了,不要发这么毒的誓。你也知道,佛陀在前殿,那你还这么唐突……”
  “我就是要这样。”萧遥欺身,二人上下翻转,“我要你每次烧香拜佛的时候,心里都想起我,我要你心绪不宁,面对佛国净土无法清净,想到尘世间还有一个萧遥。”
  温兰殊闭上了眼,他选择相信萧遥一次。
  就这么一次,不问鬼神,不信神佛,彻底将自己交付给面前的人,短暂忘记责任,顺应着身体的选择。他任由萧遥毁灭他,消解着他平素自持端庄的皮囊,挑动迭起的波浪,给他此生之前从未体验过的经历。
  他们在这黑夜横冲直撞,灵与肉贴合到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三顾茅庐,三次告白,恭喜两位男嘉宾牵手成功,然而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挑战,祝二位一切顺利。
  反派:辛辛苦苦搞事结果一不小心成助攻了[鼓掌]
  第39章 过节
  第二天回想起来还是太过疯狂, 虽然温兰殊穿上裤子就有翻脸不认人的趋向,推诿说都是丹毒的原因,因为丹毒所以忽然会畏惧, 对,就是这样。
  萧遥则支着下巴,在做好的一众餐食前一脸“我看你继续胡说”的表情, “是吗, 你昨晚叫我啥来着, 可真是负心薄幸, 果然你们文人就是坏,逛青楼写诗把人家妓女唬得一愣一愣事后翻脸不认人,还说是自己坚定读书的心思, 抵抗尤物诱惑, 好赖话都给你说齐了。”
  温兰殊虽然嘴硬,不过饭还是要吃的。他趿拉着鞋子跑到屋檐下的水道旁漱口,衣衫不整,上面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痕迹, 没办法,只能去一旁的架子上换新衣服, 好在他聪明, 出来的时候多带了几件贴身的白袷。
  他背对着萧遥收拾四处散落的衣服, 俩人隔了道屏风, 影影绰绰看不大清。旁边的桌案上有个菱花镜, 他照了照自己身上, 还好萧遥有分寸, 没留在脖子上或者其他地方, 而且圆领袍本来领子就高, 能遮掩些。
  只是耳根下面好像有点儿淤青?他拼命揉着那团淤青,心想这萧遥还真是会折磨人。
  “子馥,你怎么还不来吃饭啊?”萧遥等不及了,直接起身走过来,拦腰把温兰殊抱起,抱着温兰殊来到了屋内用饭的地方。
  聂柯这会儿刚好提着只螃蟹走过来,看到这一幕恨不得自戳双目,最后装作啥也没看见掉头就走。
  “你走什么?”萧遥志得意满,就想炫耀,温兰殊挣脱着想要下来,“我还没找你问罪,你昨晚去哪儿了?把你家主子留在佛寺,差点被烧死你知道么!”
  聂柯欲哭无泪,“主子啊,中郎将啊,你冤枉我啊,我昨晚连夜飞奔回京去皇城把主子的文牒交给了陛下,金吾卫没看清我还以为我是什么毛贼,一堆刀枪剑戟在下面等着我呢,一看是我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我又连夜回到渭南,在早市买了个大螃蟹,就想着主子体热,说不定能中午拿来对冲一下,我这么费心费力,只恨没有三头六臂这才让主子身陷险境,我这就一柱子撞死,不扫你们的兴了!”
  说罢装模作样就要往廊柱下撞。
  萧遥:“……”
  温兰殊有点担心,捶着萧遥的肩膀,“你放我下来,别拿人家开涮了!小柯,你别……”
  “诶好嘞。”聂柯以悬崖勒马之势笑眯眯地回过身来,踱步从廊下经由前庭来到了屋檐下,手里的螃蟹还在挣扎着,被草绳死死捆缚住,动弹不得,“中郎将你兴致真好,这大早上的……”
  “你废话比我还多。”萧遥不悦,“自己去斋堂打饭去,这是我做的,你想吃我做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