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贺兰颉罗。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走过去,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个弟弟,长得太秀气,像女孩子。很多男子其实并不喜欢太秀气的同性,因为这些人凭借无害的外表与巧舌如簧的辩才,轻易就能取得很多人的欢心与青睐,在贺兰庆云看来这是走捷径——在象征力量与侵略的雄性面前,没有磨炼武力反而是讨巧,怎么不算是捷径呢?
  “告诉哥哥,你看到了什么?”
  贺兰颉罗面容沉静又乖巧,下巴颏的那颗痣又显得这弟弟的面目线条柔和秀美,“哥哥,把姐姐压在树上,姐姐很痛苦,一直在叫。”
  “没有,我没有做这些,你看错了。”贺兰庆云蹲下身,离贺兰颉罗越来越近,用威胁的语气和神情。
  可他竟然发现这些行为根本无济于事,贺兰颉罗那双闪闪发光的棕眸依旧直勾勾看着他,毫无畏惧,“我看到了。”
  那句话可以说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也可以说是看透人心,毕竟贺兰颉罗在长辈的口中永远聪明伶俐,只要借此机会挑拨是非,肯定能得偿所愿,获取原本毫无希望的继承权。贺兰庆云自然而然就往后者想了,他觉得这弟弟太不简单,于是在之后,把那女子处理掉,算是斩草除根。
  不,没有斩草除根。
  贺兰庆云看着默不作声的贺兰颉罗,心里更加厌恶,但找不到发作的时机。他总觉得贺兰颉罗看他的神情很复杂,随时能把他卖了,像是佛龛上洞察一切的观音像,又是他的把柄……如此反复种种,让贺兰庆云越发难以容忍贺兰颉罗的存在!
  一次部落交战后,贺兰颉罗失踪。贺兰庆云的母亲痛失爱子悔恨莫及,从此郁郁不乐。她不知道,贺兰庆云目睹了亲弟弟被乱军践踏,听到弟弟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看到在集市上瑟缩的身影……这让他无比痛快,又享受,似乎听到那能威胁他的弟弟失去了一切,他竟然从中获取到了蹂躏的快感?
  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手里的玉观音,狎玩之际,或许存了几分虔诚。此刻,贺兰庆云的母亲贺兰夫人从屋舍内走出,身旁是毫发未损的裴洄。她待裴洄极其亲和,也许是自己的儿子曾在乱军中走失,所以对别人的儿子自然而然也多了几分照拂,“小裴公子,这次回去,一定要小心啊。”
  裴洄没道理对这样一位老妇人甩脸子,尽管他无比恨贺兰戎拓,“我知道了。”
  “我有个孩子,可他好多年前走丢了,现在要是还在,估计跟你一样大。”贺兰夫人聊到失去的幼子,心又抽痛起来,“庆云,晋阳来人了么?约好的是今日?”
  贺兰庆云没精打采应着,“是今日。”
  “述六珈也该回来了。”贺兰夫人捶胸顿足,眼睛里的泪花忍不住落下,“这几天她不在我身边,我总觉得难受,睡不着觉。”
  裴洄无比讶异,怎么回事,述六珈不是贺兰庆云的宠姬么?现在看来,好像贺兰夫人更需要述六珈啊!
  贺兰庆云眼神极其奇怪,裴洄从对方的神情里看不出失而复得的喜悦,反倒是几分敷衍和淡定,似是早知如此。不过贺兰庆云本身就很奇怪,裴洄也没多想。
  贺兰夫人握着裴洄的手,“小裴公子,今日一别不知能不能再见。”
  裴洄很好藏住了自己的仇恨,他那天追着贺兰部的兵马追了一路,长槊握在手里,往前突刺却怎样都扎不到前面人的马匹。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也知道时机不到,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犯过错才知道有多不该做。要不是贺兰夫人,只怕那些个兵卒就把他剁成饺子馅了——是真的饺子馅。
  “多谢贺兰夫人。”裴洄这声道谢说得很勉强,他恨不得把贺兰庆云宰了喂狗,却不得不对贺兰庆云的母亲倍加恭谨。
  贺兰夫人像是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忍不住失声哭了起来。“阿罗,我的阿罗要是还在……”她呜呜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贺兰庆云早已习惯了母亲哭哭啼啼,所以并没有反应。他把玉观音放回袋子里,看到远处有一列人马回来,站着走到木柱下眺望,终于在烟尘四起晨雾冥冥中,辨认出了温兰殊的身影。
  “来了。”贺兰庆云活动筋骨,敲了敲肩胛,“你,跟我走。”
  说罢,贺兰庆云提起裴洄的衣领,像是要把裴洄拎起来。身后的士兵立马跟上,呈一列在贺兰庆云身后。
  裴洄不耐烦,“我自己会走。”
  “要不是我娘,你现在早进饺子皮里了,还在我面前耍横?”贺兰庆云冷笑,“别在我面前拿乔,我要是不爽,直接一戟把你戳在地上让你起也起不来。”
  “你……”裴洄毕竟武功不及对方,只能咽下这口气。
  温兰殊从马上下来,后面述六珈掀起车帘缓缓走下。裴洄看了眼述六珈,不禁张大了嘴。
  述六珈身穿黑色胡服袍衫,乌黑柔顺的长发在脑后编了个辫子。头顶有个小发髻,两侧的金钗有些乱了。她那双眼如图钩子一般,两侧垂下的头发刚好盖住一半眼睛。欲说还休,半睁的眼眸款款多情,眼尾微微向下敛,有几分桃花。
  樱唇微抿,眉目含情。
  那身古朴深黑袍衫上有极其陌生的纹路,像裴洄之前见过的西域使臣,而女子站立的姿势却又不同于裴洄印象里女子大多具备的柔韧。
  漠然,野性,很好地包容在绝美的皮囊之下,让人看不透,想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贺兰庆云把裴洄往前一甩,裴洄趔趄数步,刚好冲进温兰殊的怀抱里,“阿洄,没受伤吧,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裴洄点点头,他以为温兰殊会怪他,没想到迎面而来的却是这种温柔的关心,裴洄当场就想哭出来,然而周围权随珠戚徐行都在,卢英时挤在人群后,他怕自己一哭被人说是哭包子,所以强忍着泪水,“没事,我都好,挺好的。”
  述六珈从他身边翩然走过,奔向了贺兰庆云。交接完毕,贺兰庆云一句话也没说就回去了,留下背影和荡起的阵阵尘烟。
  对于贺兰庆云的毫无礼节,温兰殊并不生气,权随珠强调过很多遍了,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来揣度贺兰庆云,“那就好,我们回去吧。”
  权随珠叉着腰,“怎么,你服不服,以后还敢一直往前冲么,嗯?”
  裴洄摇了摇头,“权姑娘,你真像我小舅,给我个台阶下吧!”
  众人哄笑。
  裴洄冷不防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述六珈,像一个人啊。”
  “嗯。”卢英时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是有点像哦。”温兰殊庆幸还好裴洄没出什么大问题,不然晋阳城内的萧坦要找他算账了,“走吧,我们过几天就去洛阳,新帝登基,召我们前去。”
  权随珠、戚徐行:“……”
  所以像谁?
  “新帝?”裴洄仿佛刚从山里出来,对外面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颇有一种“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感觉,“这么快?是谁啊?”
  “是先帝的弟弟,宁王李楷……现在不能直呼名讳了,刚好该过年,年一过就改元。先帝的丧仪也在准备,梓宫会运回长安帝陵安置。目前两京被匪寇践踏,一切仪式从简,不过四方臣子也得保持敬意,进京朝贺才是。正好,我们回去也能看见你小舅了,也不知道他在洛阳怎么样。”
  卢英时一直在旁边看着裴洄没怎么说话,看到这位好朋友没有受太大影响,还是一如既往的乐观话多,卢英时就放心多了。谁知裴洄像是和他有心灵感应似的,拉着他的手,眼睛笑起来弯弯的,“我没事呀,你肯定担心坏了吧?我以后不会这样了,虽然这次挺混蛋的……但是我一想到我追得他们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我就觉得解恨!”
  权随珠忍不住拆台,“好好好,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小裴公子这一出狐假虎威玩得溜,只要下次别玩这么狠,随便你玩。”
  “权姑娘!你给我留点面子吧!”裴洄哀嚎。
  权随珠哈哈大笑,“没事,多大点事,活着就行,我之前犯过比你这个更离谱的。”
  “你犯了什么事儿啊?”裴洄好奇,幽幽问道。
  权随珠和他对上了眼神,用循循善诱的长者语气说道,“不告诉你,你小子,要是知道以后肯定会揭我的短!”
  “你告诉我嘛!”裴洄挣脱了温兰殊的臂膀,凑近权随珠,“就告诉我一人我保证不传出去!”他回头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卢英时,又转过头来揣着权随珠的胳膊,把权随珠往前拽了拽,离大部队远了点儿,小声附耳道,“你告诉我我保证不说,就连阿时我也不告诉!”
  权随珠朝他招手,竖起手掌挡着嘴,裴洄高高兴兴拿耳朵凑近。
  “你小子敢探我的底儿?回去洗洗睡吧!”
  旋即负手扬长而去,留最需要关心的裴洄在原地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上来看有啥口口需要改,当场看见了“更不必说贺兰庆云那又长又粗的口口就挂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