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还是说,你自己在这里面得了甜头,想要得更多好处?”卢彦则摸了摸下巴,“你这就是剜肉补疮了,和商人合作,得一时之利益,罔顾长远,还让我们降低税率……怎么,我还得求着一个商人给长安运粮?”
  “属下知错。”唐平心想事已至此还是赶紧滑跪吧,“属下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以为能帮到殿下。”
  “知道就好。”卢彦则不耐烦地白了唐平一眼,“我这里有个册子,明天把上面的人都请来歧王府,就当是我初来乍到的宴请。”
  说罢,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个小册子。
  于是今天的议事就到此为止了,僚属散去后,唐平鬼鬼祟祟躲在树后,卢彦则大声喊道,“唐平!”
  唐平吓得六神无主,魂魄出窍,本想拔腿就跑,但怕自己会被追责,还是悻悻地走了回来。
  卢彦则拍着他的肩膀,阴阳怪气道,“你听谁说的鬼话?老实交代。”
  “一个……一个胡商……”唐平咽了口唾沫,还是不敢把掌书记交代出来,“他给了我很多好东西,说让我在殿下面前提一嘴……答应我要是说了,好处会……会更多。”
  卢彦则快气笑了,“蝇头小利就让你东奔西跑?”
  “殿下啊,那不是蝇头啊……”唐平说出口马上捂着嘴,怯生生道,“多谢殿下既往不咎,没有发落了我。”
  “商人里十个有九个是想着自己赚更多钱,没有那个商人做生意是为了让买家有利。”卢彦则直言不讳,“命脉在商人手里,那你连一口饭都吃不上。我们让税率又管什么用,只要他们手里有粮,到头来不交税我们都没办法!粮食和布帛瓷器不一样,不能假手于人,你知道吗?”
  唐平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
  “去吧,念在你是初犯,我不予计较。”卢彦则转身就走。
  此时天已黑了,虽说快到端午,晚风愈发热,可唐平的心拔凉拔凉的。他在心里骂了老狐狸一万遍,怎么就为了那些看起来不像是蝇头小利的小利就猪油蒙了心当众出丑呢?甚至连陈宣邈的示意都没看见,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在一众老狐狸面前舞来舞去,跟个二傻子似的。
  啊啊啊啊好丢人啊!
  丢人还在其次,主要是他如此一来蠢得没边了,周围的同僚基本也都是“我就静静看你说屁话”的表情,怎么就没个人拉他一把?
  还有那个掌书记,原本以为是什么大好人,把说辞给了他,结果呢,反手就卖了他,一点儿骂名没担!
  “信球。”
  唐平骂出了声,抬头一看,道貌岸然的掌书记正捧着书册往公廨去,听到他骂的这一声扭过头来,纳罕地看向他。
  “你说什么?”
  “我说记室高见。”唐平叉手行礼,背过身去,面目因为极度愤慨变得扭曲,他觉得自己要是死了估计是个冤死鬼——不对,笨鬼。然后他张着嘴但不出声,把这老油条老滑头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顺带感叹……
  娘的,和一群千年老狐狸在官府共事,真难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唐平那句是河南话,一句优美的河南方言~信(xin,三声)球(轻声)。
  掌书记这个简称应该是那什么大家很熟悉的一个词但是由于这样一来太特么的怪了于是我参考了掌书记的前身,记室参军,简称为记室好了……
  兴亡一瞬,渔樵闲谈千古事。蜉蝣百年,旧梦方醒日迟迟:哈哈,我写的。
  唐平:管杀不管埋,有没有人救救我,快给我一本厚黑学让我学一学怎么斗这些老狐狸啊喂!为什么我班味儿那么浓啊呜呜呜呜我也想要美美的恋爱……
  陈宣邈:没救了,没救了……
  第140章 募粮(副cp)
  次日, 岐王府上下热闹一堂,乐班子开始排练起这次宴会要演奏的乐曲,以夏弦为首的龟兹部, 是卢彦则临时成立的,刚好在这次宴会上展示一番。
  夏弦调了会儿琵琶弦,发觉大家身上的衣服都没换, 于是作为代表从后院往前堂走, 想要找到负责乐伎服装的管家, 问一下对方服饰到底在哪儿。
  谁知这么一走, 就遇见了几个客人,他一个没看清,撞上了人家。
  “诶哟, 怎么不看路啊!”这人刚和一群贵客嬉笑, 被一个黄衫乐伎撞到,自然是心下不爽,拂了拂衣服,觉得格外晦气, 不悦地看了看夏弦,“你是哪儿来的, 这么不知趣?”
  “对不起!”夏弦躬身道歉, “实在对不起……”
  “走吧郑兄, 我们还得去找岐王呢。”旁边几个朋友疏导着, 把郑公子往前拉, “走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郑公子并未平息心中的怒火, 被这么劝了一通反倒是火上浇油, 当场给夏弦来了个窝心脚, “哪里来的贱人,冲撞了本公子,以为道歉就了事了?”
  “我……”夏弦觉得无比冤枉,马上就要开席了,他得赶紧把衣服拿回去,这会儿跪在地上楚楚可怜,抬眼看这五大三粗脑满肠肥的公子。
  除却周身佩环跟公子搭边,那颐指气使的语气和肥头大耳,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人君子。
  “郑兄,何必呢……”朋友和着稀泥,“这是岐王府上的琵琶伎,毕竟不是咱的歌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他主子?”郑公子哈哈大笑,“本公子是荥阳郑,怕他一个范阳卢?卢彦则有什么好怕的,还不是得赔礼道歉,让我们来府邸赴宴?一个没啥能耐的岐王,也想让我们俯首听命?”说完,便啐了一口,“真是异想天开。”
  “好了郑兄……”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我说的不是实话?哼,你就在这儿跪着吧,跪着看你主子怎么好酒好肉招待我们。强龙还要怕地头蛇,他跟人权斗败了灰溜溜跑到长安,装什么大尾巴狼,真以为我怕他?”
  夏弦不敢抬头,他不是第一次遭受这种对待了。有时候打巴掌习惯,也就慢慢麻木。
  就是有时候会委屈,看着郑公子大摇大摆往前院走,就觉得好不公平,凭什么都是娘生娘养的,有些人生来就压他一头,把他当草芥践踏。
  夏弦不甘地站起身,顾不得那么多,绕着郑公子走,可算是来到管家处,找到了服饰成功带了回去。
  卢彦则从竹影里绕出,抱着双臂,夏弦没发现他,在他视野里,走得规矩又满含畏惧,生怕被人借机发难。为什么刚刚不出来救夏弦呢?卢彦则说不明白,他怕自己要是那么做了,会把夏弦和钟少韫的边界模糊掉。
  他不想那么做,而事实上钟少韫和夏弦一点儿也不一样。
  也就只有在钟少韫走后,卢彦则才渐渐明白。
  为什么有人能那么柔弱微贱,却又苏世独立?甚至调动了他所有的悲喜忧惧,让他甘愿俯首?卢彦则心中一隅隐痛,他知道,自己找不回那熟悉的琵琶声和人了。
  宴会很快开始,宾客俱已入座,卢彦则姗姗来迟,这在一众世家看来是极其不礼貌的。屏风依次排开,露天的席位按照帖子上的顺序来,郑公子坐在卢彦则一侧,面容倨傲,一点儿也不把主位的岐王放在眼里。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他的确不需要有什么顾虑,在众人还没动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活动,饮酒作乐,和着拍子晃动臂膀。
  卢彦则依旧颇有风度,宾客除了这个郑公子,别人还是挺配合的,他没必要甩脸色给剩下的人难堪,“我敬诸位一杯。长安宫殿修缮,若无各位,彦则不可能会有今日。如今园陵尚在修复,有朝一日我们必能迎接陛下回京,重返宗庙。”
  席间诸人有几个很配合,但郑公子明显不是其中的人,在许多人昂头喝酒的间隙,哼了一声,冷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藩王算什么,跟世代扎根于此的世族比起来,天下可以有很多个岐王,但郑氏只有一个。
  酒过三巡,郑公子喝得醉醺醺的。屏风后的琵琶声也从一众逐渐轻微的乐器声中脱颖而出,很快,四周除了宾客说笑就只剩下了琵琶独奏。
  卢彦则好整以暇,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夜明珠的物件儿拿在手里把玩。
  郑公子眯着眼睛看去,“这……这是……”
  “夜明珠啊,郑公子没见过?我记得,郑公子宅院里是不是有一个来着?好像是放在靠墙柜子旁边的暗格吧?没想到郑公子还挺会藏东西的。”
  郑公子冷汗频出,顿时瞪大了眼,周围的几个世家也开始窃窃私语。
  “郑宅不是丢了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怎么会在岐王手里?”
  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联系在一起,这不明摆着,卢彦则派人偷了郑公子的夜明珠嘛!
  那岂不是说明卢彦则手底下有高人,而这高人还来去自如……
  窃窃私语很快又消失无踪。
  郑公子面色铁青,“岐王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岐王私闯民宅?”他越说越气,甚至兀地站起,想要带领剩下的世家,咱们一起赶走这个岐王,找一个配合的藩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