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徐舒皓没料到这小子身手这么好,“你你你……你要杀我?”
  萧锷将剑深埋入土墙,一手掐着徐舒皓的脖颈,缓缓抬起,徐舒皓只能垫着脚尖,脖颈因为扭动咔咔作响,“你……你个小人!是你要杀……嗬……温兰殊,又是你杀了阿七……”
  声音愈来愈小,临死之际的话语无非在提醒萧锷,这是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必须除掉,而掌握此人生死的快感在那一瞬间又压过了一切。他笑容之间有一股邪气,又包含着孩童不谙世事的天真。
  徐舒皓脸浸在阳光下,被折磨得惨不忍睹,双手想要扒开紧紧钳住咽喉的手掌,怎样都扒不下来。无法呼吸,又用不上力,徐舒皓越来越痛苦,脸色发紫,喉咙快要断了似的。
  他用尽浑身解数,“萧锷小人!”
  林中飞过一阵乌鸦,几片乌黑羽毛掉落在地。旭日脱离了地平线,喷薄而出的朝阳穿透长空,人的眸子直视这至明之处,瞳孔却再也无法收缩。
  徐舒皓死在晨曦下。
  这次没见血,萧锷依旧觉得不解气,他握着剑柄,挑徐舒皓的脸,“啧,真是脑满肠肥,就你这样,也想坐镇幽州?徐嗣光真是瞎了眼,用一个蠢货来制衡。”
  萧锷蹲下身,嘲讽一笑,“我是小人,那你算什么?你一个养子,想鸠占鹊巢,丝毫不知感恩,还想反客为主逼走你爹。知道我为什么杀那个小孩?因为他拦了我的路,徐舒皓,你也一样。”
  此刻他心里轻快极了,除掉威胁所带来的兴奋,远远大于杀人后的恐惧。萧锷从小就不怕这些,蜀中山匪横行,他母亲亦因此而死,在成年后的某一天,他一人一剑屠了整个山寨。
  许多人害怕,但萧锷不是。他在一地尸骸中,踏血而过,白衣比石榴裙还红,又在之后化为铁锈一般的猩红颜色。
  今时今日,那种亢奋重演,徐氏兄弟在萧锷看来其实连人都不算,更像是他的磨刀石。
  萧锷,他就是剑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于是,他攥紧刀柄,打算如同之前对付仇人那般,将徐舒皓削成人彘。
  就在他准备劈砍的那一刻,身旁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第165章 不仁
  “晋……”
  看见来人的面孔后, 萧锷说不出话来,刚刚的戾气此刻也消失大半。
  “是你杀了阿七?徐氏兄弟,也都是你杀的?”温兰殊打量着萧锷, 从裤腿那里看到一小片血迹。
  显然,因为上方衣袍的遮挡才这么少。
  而且脸颊那里也有许多来不及清除的血痕。
  “是。”萧锷无法解释,只能承认。
  “你和阿时贸然打那一架, 是否与此有关?我当初找了住持, 住持说阿时为一个稚子诵经, 那稚子死得可怜, 怕死后冤魂不散化为厉鬼,所以阿时进奉香火,念了一夜的往生咒。”
  “你早就疑心我了?”萧锷不敢看温兰殊, 目光挪向一侧。
  “不是疑心, 是知道你性子乖戾,所以有些害怕。你说拦了你路的人都要死,一开始你也是想杀我的吧?”温兰殊问。
  说出这番话,温兰殊亦是鼓足勇气, 说实话,面对这样一个难以约束、野马一般的弟弟, 他根本拿捏不准, 甚至还有些害怕。
  “是, 在你中刀之后, 我甚至还想掐死你。”
  温兰殊松了手, 掌心发凉, “那你为什么改了主意?”
  萧锷沉默片刻, 他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温兰殊都看在眼里, 眼见为实。
  “晋王,我以前做过比这更凶残的事。”萧锷索性摊牌,“我娘为山匪所害,我长大后,屠了那处山寨,将匪首削成人彘点天灯,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那地方数年之内寸草不生,几个看风水的大师,说怨气太重。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毫发无伤么?因为我的怨气和戾气比那群人更重——你从一开始就说对了,我戾气很重。晋王,你还是有点识人之明的。”
  “你现在是要杀我了?因为我也看到了。”
  温兰殊并不怯懦,话语里甚至带着几分质问。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年纪比他还小的男子,这样一个在他面前装得乖巧、善解人意又甘愿置身险境为他解决心头大患的弟弟,同样又是杀人不眨眼专以虐杀人为乐的凶手。
  真真假假,又有什么是真的?
  萧锷支支吾吾说不出口,记忆里母亲的抚慰又涌上心头,他也曾想做个好人,可这世道不给他机会。杀人不需要付出代价,因为这是乱世,人是草芥,是刍狗,是粮食,唯独不是人。
  “不……我不怕人看到,不然早就连卢英时一起杀了。”萧锷笑了笑,“是怕你看到。”
  “……”
  “晋王,世事好不公平。为什么我哥能遇见你,为什么我没早点儿遇见你?如果早点遇见,是不是我就能……”
  萧锷回想了这段与温兰殊共处的岁月,实在算不上长,还不到两个月,第一个月甚至是互相折磨、刺激,温兰殊毫无保留地将最刻薄的那一面展现给了他,那些流露在暗处的关心,也只能通过反复的回忆来咀嚼品味。
  可却让他真正放下那些算计。
  话至此处,他也说不下去了,故事的开头算不上美妙,收尾也不算恰当,兵荒马乱开始,潦潦草草结束。
  “没有如果。”
  “我真羡慕我哥,他好幸运,我是不那么幸运的一个。”萧锷仰望天空,心里的重担终于放下,他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他精心维护的一面迟早会以血淋淋的模样呈现在温兰殊面前,“没有如果,你说得对,确实是没有如果。可我就是想问……如果一开始,我没做那些,我没想着要害你,也不气你,要是你和我哥仅仅是利益关系,那我……”
  “你弄错了。”温兰殊抿了抿唇,万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是这样,“萧锷,你根本不喜欢男人,你从小到大见到男人也没有其他奇怪的想法,对我不是喜欢,而是依赖,但你找不到维持这种依赖的办法,就告诉自己这是喜欢,因为世间只有喜欢能让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纠缠在一起,旁人无法插足。”
  “可是……”
  “没有可是,也没有如果。不喜欢谁不是因为那个人不够好,而是那个人不对。”温兰殊咬牙道,“我对你也根本不是关心和保护,之所以那么做,无非看你是长遐弟弟,将来有可能接过这份大业。我这辈子无缘子嗣,现在看来,也不必计较是否后继有人了。强行培养后继之人,没想到伤了自己也害了别人,索性随他去吧。”
  温兰殊说罢,转身就走。他不想再看萧锷,那不清不楚的眼神过于迷茫,令他反思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弄巧成拙,无心插柳。
  他自忖并没有过于善待萧锷,更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的走向完全不在自己控制之中。
  “啧啧啧。”
  萧锷抬头一看,褚殷竟然没离开,蹲在树上,手里还耷拉着一条金跳脱。
  “好可怜哦,被拒绝了。你胆子也够大,敢撬你哥墙角,不过我喜欢!”褚殷随手将金跳脱一扔,萧锷接在手里,“好好留着做念想吧,哎,太可怜了,就当是安慰你吧。”
  “你这是在犯贱。”
  “你也知道我以前不这样的。萧锷,亏我还想着跟你一起办大事,结果你还真是个没本事的,反水就算了,还真掏心掏肺?我说,你难不成真的……有那个什么断袖之癖?”
  “不知道。”萧锷将金跳脱塞进囊袋里,牢牢扎好。
  “你不怕你哥知道?”
  “……以后再说吧。”
  “你真喜欢男的啊?”
  “我说了我不知道!”
  “那我就对他没感觉嘛,你有可能真是个断袖!”褚殷以惹怒人为乐,“哦对,马上琼琚宝宴就开始咯,你和你嫂嫂要一起去山……你打我干什么!”
  一块石头擦过褚殷的脸颊,萧锷打弹弓有一手,要不是褚殷躲得及时估计要被打得头破血流。
  “闭嘴!你再说我就撕烂你的嘴!”萧锷这话不像是在开玩笑。
  “哦。”褚殷不悦地撇了撇嘴,“至于温行,我觉得你们不大可能救出他,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主子又没把真温行交给徐舒信。如果这次琼琚宝宴你们还没救出他,估计之后就再没机会啦。”
  褚殷伸了伸懒腰,萧锷更烦了,觉得这人就像乌鸦,满嘴没一句好听的话。
  于是他趁褚殷站在树上,目标很大的时候,拿起一块圆盘状的石头,瞄准抡圆了胳膊飞掷出去。
  “啊——”
  一声惨叫下,褚殷慌张从树上坠落,掉入灌木丛,叶子纷飞如雨,他捂着心口,“你来真的,要杀人啊!”
  萧锷挑眉,也不知道为何,刚刚和温兰殊说出那番话后,心里的戾气消解了不少,尤其是知道温兰殊并没有“失望”后,他开始努力朝着温兰殊希望的方向走。
  “我要是想杀你,早就将你剁了喂狗。以后,我努力……不那么凶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