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蒸汽与火焰 第63节
卡西亚本也想休息，列车内的这种氛围正浓烈。可是他的精神异常兴奋，现在根本没有一点想要睡觉的意思。来这里的途中也是赶着时间，根本没有去买几本书过来看的可能。
看来整趟旅途都是会这样无聊下去了。卡西亚也想学着于连他们那样闭上眼睛度过这段时间，但是眼珠子不听使唤的在眼皮里面乱动。最后卡西亚只能偏过头一直看着外面沿途一成不变的风景打发时间。列车很快开出车站，离开了城市，建筑在一个地段里急剧减少，最后只剩下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丘陵。
夜晚来的很快，夏季的时间也在慢慢变短。
而卡西亚在看着列车外面景物的时候，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他。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碰到过的事情，敏锐的感知好像在那一个方向形成了致命的死角范围，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卡西亚却又全然不知。一切在他的感应里面，都是和平时一样正常的情况。
那道目光也是断断续续，视线来自卡西亚座位后面的斜对角的那个女孩。
年龄不大，风衣很长，坐姿标准得是能写进教科书的那一种，可圈可点。缩进风衣里面的身体很疲惫，脸上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很勉强，但她还是振作着精神，将小脊背坐得很直。好像天生就是如此习惯，又或者从小就受到了这样的训练一般。
她的视线透过风衣看着卡西亚高出座位的半个侧脸，也可以瞧见卡西亚脸上清澈的眼睛。她的眼神里隐隐有着激动，小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是这样的状态持续得不长，或许是真的太累了，女孩眼睛眨了几下，身体靠在座椅上便完全睡过去了。
卡西亚看着夜幕下越发迷糊的景物也觉得眼睛发涩，看了很久，这段时间塔兰托也睡了过去，他自己也觉得脑袋变得有些昏沉起来。于是终于得以闭上眼睛，卡西亚揉了揉额头，只想着打发时间，稍稍休整一下，却不曾想到就这样完全睡着了。
可能是整节车厢里面，或者是整辆长长的载人列车里面最后睡下去的一个人。连接起来的车厢中非常安静，铁轨上的摩擦声音在孤寂的旷野里面传出去很远，虫子的声音完全被掩盖了下去。昏黄的灯光在地面上爬行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形中包裹住了整辆列车，除了人们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声，车厢里面安静得可怕。
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外面的温度降低了很多，空气循环系统并没有得到人们的调节，车厢里面的空气甚至有些冰冷起来。
这时卡西亚打了一个哆嗦，本来精神就是模模糊糊入睡的状态，也没有想要休息。身体上敏锐的感觉让他自身起了很强的反应，精神上也在抗拒着什么一般。
卡西亚恢复了一点意识，只觉得眼皮很重很重，原本兴奋的精神在这一刻不知道什么原因而变得很迟缓，里面完全成了一团浆糊般的东西。他感觉身体下面仿佛就是一个无底深渊，正有无数铁链拉着他的身体往下沉去。里面的黑暗化作了粘稠并且具有活力的淤泥，开始吞噬着他自己的身体上下每一寸来。
本能的想要挣扎，但是卡西亚猛然发现自己全身都没了力量。身体里的骨头，还有无数缠结起来的肌肉纤维好像已经从身体里面完全消失了。他变成了离开操偶师的软皮橡胶做的人偶，只能被迫着往下一点点沉下去。淤泥里面的腐烂味道变得清晰可闻，卡西亚感觉自己的半个身子都完全陷入了淤泥里面。
发生了什么事情？卡西亚迷糊的意识根本不容他多想一点东西。如同在深夜里落进大海里面的溺水者，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搭手的物体，眼睛里也没了一点可见的光明，天空上的繁星也被乌云完全遮盖了下去。除了耳边不断缭绕起来的浪花声音，就只有一口口灌进肚子里的呛喉咙的海水了。
淤泥在片刻后淹没了卡西亚的脖子，嘴巴在其后不久也完全陷落下去，鼻子跟着耳朵一起，在被淤泥包裹的瞬间，呼吸、嗅觉和听觉便完全失去了。淤泥有奇异的力量，好像可以封锁陷入它里面的任何东西。
肺部的空气正在被身体急速消耗着，卡西亚本以为自己可以憋足一口气很久来。可是在这里，身体上的所有功能都好像退步了。没有几秒钟的时间，卡西亚便坚持不住张开了嘴巴想要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但灌进嘴里的只有一堆腐烂的淤泥，胃袋里顿时翻涌，但是却完全吐不出什么东西。淤泥快要淹没完他的鼻梁。卡西亚继续无力的挣扎，可能是淤泥灌进身体里带来的不适感一下子刺激了他的身体，在淤泥就要淹没完他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打开眼皮的力量。
卡西亚想要看清楚这里是哪里。
可是眼睛的缝隙里面，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黑暗，触目惊心的颜色。而在这黑暗中，就在卡西亚即将被淹没完的身体上，正有一道目光直直注视着他。
感觉到了这道目光，卡西亚在即将被淤泥完全吞噬前的一刹那，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向了那道目光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东西，很重要，卡西亚心里有这种预感。
然后瞳孔里映射出了那里的景象。那是一颗金黄色的头骨，两个空空如也的眼洞正默默注视着自己。
随即，淤泥淹没了卡西亚，世界里再度变成了黑暗的颜色。
第177章 头骨（中）
精神开始往身体外消散，淤泥里面有着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意识趋于空白，思绪在淤泥淹没了卡西亚的时候，彻底被掐断了。什么都不能想，好像是身体脑袋都同时经历了剧烈的运作一般，在这时完全如同断了动力的机械，停歇静止在了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西亚才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叫他，也有人在摇晃着他的身体，力量很大，近乎是推攘一般的动作。
脸上也传来一只滑腻的手的感觉，很冰凉，那是一只很小的手掌，轻轻触及在了卡西亚的脸上。
“卡西亚先生！卡西亚先生！”这好像是于连的声音，伴随着力道越来越大的推动，脸上冰冷的触感也从脸颊的部分滑到了鼻梁的上方，又轻轻触及了卡西亚的眼睛。
直到这个时候，卡西亚迷糊的意识才终于清明了一些，眼皮上的力量是最先回来的。他努力调动着自己的力量，即便头疼得厉害，还是想努力看看被眼皮遮盖住的世界。
于是当眼睛睁开的一刹那，刺眼的阳光从车窗外照射进来，完全进入到了卡西亚的眼睛里面。强烈的烧灼感觉，卡西亚想要立刻展开十字瞳孔，但是身体里的本能却让他下意识制止了这样的想法。不是因为旁边有于连和塔兰托在，这时的他根本没有考虑这些事情的精神余力。那只是一种源于不知道何处的身体本能，让他感觉那样做绝对不妥，可能出现什么不能控制的事情。
瞳孔在其后紧紧收缩起来，眼睛里出现了短暂的炫目白光，然后呼吸系统也好像恢复了正常，如同在最后关头被救起来的溺水者，嘴巴张开开始大口大口贪婪地吸着周围不算怎么新鲜的空气。
这个时候，卡西亚终于算是完全恢复了意识，列车在铁轨上飞速前进的声音得以正常地震颤他的耳膜，于连与塔兰托的呼喊声音也能传进卡西亚的耳朵里面，并接受大脑袋的处理。
鼻梁上的小手掌的触感还在，但是那一双小手的主人却已经不在卡西亚的眼睛里。额头上、身上已经噙满了汗水，夏季穿的短袖衣服也被打湿了好大一片。贴在身上的难受感觉这时才转化成了电信号反馈给了脸色苍白如蜡的卡西亚。
胃袋里的反胃感觉被卡西亚连忙压下，呼吸渐渐恢复了平稳。心脏跳动的速度也正在恢复到正常状态。埋下了头，他不让阳光照射自己的眼睛，一旁的塔兰托也赶紧拉上了厚实的帘子。
接过于连递过来的纸巾，卡西亚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呼吸还有些急促，但是比起刚才的状态，好了很多。
于连和塔兰托现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埋着头擦着汗水的卡西亚，等待着他的状态恢复。
“发什么了什么事情？”卡西亚终于抬起了头，脸色开始爬上一点点红润，“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事情。”
他瞟过窗子外面一眼，看着光线的强度判断出现在大概是早上十时。自己竟然睡着了这么久，卡西亚握了握拳头，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肉都松弛了，拉不紧，根本没有一点力量。脑袋里在这时又出现了那一个金黄色的虚影，好像是什么东西，他觉得非常重要，但是现在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们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能是卡西亚先生你做噩梦了？”于连试探性的说道，“早上我们醒来的时候，卡西亚先生你的状态都还是好好的。呼吸平稳，脸色红润。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过了可能有一个多小时吧，我就发现你出了很多汗。本以为是温度高了，于是调节了空气循环系统上的风力，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后来我看到你的胸口起伏很快，可呼吸却越来越平稳，甚至接近没有，于是我们就尝试去叫醒你。”
“可卡西亚先生你睡得简直太死了，几乎接近病态一样的睡眠。又好像是犯了什么急性病一样，一直冒着冷汗，叫也叫不醒。于是我们叫了列车上的乘务医生来了，然后在几个其他乘客的帮忙下，又是揉脑袋又是往你脸上泼冷水什么的，总算是弄醒你了。”塔兰托在一旁补充，于连话说得多了，有些喘气的样子。
“卡西亚先生，看你的身体这么壮实，不应该出现这种事情啊。”于连有些关心的问道，虽然赶路是急了点，但是就连他那一副身体都能完全扛下来，身边的卡西亚不可能会在身体健康方面出现什么问题。
摇摇头，卡西亚继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力量正在一点点恢复中，“可能有些不适应吧，精神紧张，睡死了做了一个噩梦而已。”不想再谈论这方面的问题，卡西亚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的体力都很勉强。
然后卡西亚身边的空间里陷入了沉默，列车里面也是一片昏沉沉的氛围。低声细语偶尔才会响起，但那也是到了中午时分，乘客们购买食物才说的话。
列车上的食物要比那一辆小型飞空艇上的东西好了很多，味道很好。卡西亚的胃袋空着，香味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但也没有让他多吃下几口。不知道源于何处的呕吐感一直存在，嘴巴里也有各种调味料的味道，但是卡西亚就是觉得和咀嚼沙子一样。于是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刀叉，配送的果汁倒是喝完了，因为它在嘴巴里不用停留太多的时间，顺着喉咙便滑落下去了。
“我到其他几节车厢里去走走，等下放回餐盘的时候，帮我收拾一下。”卡西亚对吃得正香的于连说道。站起身体来，身体上的骨头啪啪作响，好像是经历了什么剧烈运动后的状态。
“去吧，去吧。卡西亚先生，调整一下状态，我们的任务可还得由你来指挥的。”于连点点头，嘴巴里支支吾吾地说，这里的食物很和他的胃口。
列车里面到处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卡西亚看了看列车的前面，想了想后转身往后面走。昨天那一个小女孩也正吃着中午的食物，小小的身体坐得笔直，如同卡西亚他们这样训练有素的人一样，都已经成为了生命中的本能。但是两者间也有明显的区别，正在吃饭的女孩更偏向礼仪教养方面的坐直身体。
女孩的身体还正在发育中，脸上保留着一份稚气，也有些偏瘦，不算得是漂亮，是这个年龄阶段都具有的可爱模样。风衣半合身，里面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脚上是帆布鞋子，和袜子一样是粉红色。手里拿着银色的刀叉，低着头一点点吃着盘中的食物，几缕头发落下来，很长。
女孩这时抬起了头，看向了刚走过去的卡西亚，眼睛里面闪耀着光芒，想要叫住卡西亚，但是话语终究没有说出来。
卡西亚已经迈着步子走开了，来到与下一节车厢的交汇处，那里有供乘客们透气的地方。几个人正在那里抽烟。
第178章 头骨（下）
过道上的窗户被打开了一点，快速行驶的列车让风呼呼地刮进来，烟味几乎没有。找了一个位置站着，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当然这是对卡西亚的身体来说。
望着窗外又再次变得不一样的景物，卡西亚闭上眼睛站着，不是闭着眼睛养精神，而是在回忆着梦里所看到的东西。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本来就模糊的映像在这一刻几乎完全淡出了他的脑海里，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除了那一片触目惊心的黑色，还有一块黄金色的影子，其余的所有东西已经无从谈起，即便在脑袋里面刨根问底般地搜索相关的事情与画面，也只是徒劳。
“黄金色的模糊影子，会是一件贵重的工艺品吗？”卡西亚知道在帝国里面，黄金也是作为一种贵重且奢侈的金属。很多贵族与有钱的商人尤其喜欢用它们作为自己的装饰品。就连帝国里的七巨头公司之一的金色银行，也是取自黄金上的金色之意。
因为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头绪，卡西亚只能从脑袋里搜索着各种类似的东西来填补这一份空白了。能从梦境中影响，或者说精神层面影响到自己现实中的身体，这让卡西亚不得不警惕起来。虽然他还不知道这是不是来自外部的影响因素，还是单纯只是因为自己的体制原因，但是无论是其中的那一方，或者两者都有，这对卡西亚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因为这种从精神层面影响到自己现实中身体的方式，与当初他们进行第一次龙类组织移植手术时的沉睡梦境很像。两者之间有太多的相同之处，只是这一次卡西亚完全记不得自己在梦境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来，只有印在脑袋里的那片黑色与黄金色的影子还有基本的印象。
昨天是接近傍晚的时候上了列车，然后我睡过去时，夜色可能并不怎么深。根据残留在脑海里的印象，做梦好像很早就开始了，但是从于连他们的话语里面不难得出，我的身体出现问题是在早晨的那段时间里，这就说明在夜晚中，我并没有出现什么反应。卡西亚在脑海里分析着，可是最后也没有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答案。
“今天晚上要不要再试试。”卡西亚心里一直不平静，因为关乎手术上的事情，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可是想到今天早晨醒来过后的身体状态，自己现在尚且还没有恢复过来的体力，卡西亚想想还是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于连正在研究着接下来的路线，而塔兰托也将他那一个黑色箱子拿了下来，进行每一天的基础调试与检查作业。周围的其他乘客吃饱喝足后，在被墨色玻璃过滤过的午后阳光里显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一些乘客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书籍靠在窗边静静看着，一些则又闭上了眼睛休息。
“卡西亚先生，今天下午列车会在一个城市里停靠一站。”于连对坐下来的卡西亚说，“列车会在那里做短时间的休整，我想我们也有一点时间下去，就在车站旁边的商店里买些东西。”
卡西亚点点头，“是个好消息，到时候只要能赶上这趟列车，你们尽管自由活动就行了。当然，若是购买东西，必须是打孔条才行，或者是有编码的打印纸条。”
“谢谢卡西亚先生。”即便到了中年，习惯性抽一支烟，于连露出来的牙齿也是雪白一片，没有缺失一颗。一旁的塔兰托也面露喜色。
余下便没有事情可以做，几个人都静等着下午时间列车的停靠。卡西亚也准备去买几本书籍。这一趟列车还有两天半的旅程，可得找一点东西打发时间才可以。
到了时间，出了列车站台，书店就在火车站不远的地方，卡西亚随意挑选了两本书，顺带还被店主送了一份今天的报纸。急匆匆地赶回去时，看到一间卖小零碎东西的机械店，卡西亚便又买了一个小闹钟。离列车启动的时间还有几分钟，他就赶了回来。现在正是列车上的乘务人员换班的时候，顺带也是给列车补充蒸汽与最基础的水源。
高压泵正在高速的运转着，蒸汽柱子喷涌，在昏黄的阳光下染成金黄一片，地面也是水汽弥漫，一直都是湿润的状态。
这个时候卡西亚才回过神来，只要是与蒸汽机械沾边的东西，几乎都是建在水源边上。战争为什么会在圣女拉花娜与圣婴厄尔尼诺相遇的时候进行，也是因为当他们相遇的时候，会引发强烈的降雨。有了水源，才能有充足的蒸汽供应机械们作动力。想要在漫长的战线上持续作战，这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所以为什么每一次观测到了红星的时候，就会爆发战争，这是因为这样的机会也是来之不易的。
于连与塔兰托也在列车启动前几分钟回来了。卡西亚发现他身后的那个小女孩也出去了一趟，买了一些零食回来。黑色皮革箱子就被她晾在了那里没有看管，不知道是真的放心没有人拿走它，还是因为她自己根本没有去取下箱子的身高与力量。他更加倾向于原因是后者，以为自己在列车停下后就立刻下去了，好像没有人帮她取下箱子。
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局就单独进行如此漫长的旅途了，她的家人就不担心吗？卡西亚了一眼女孩的脸，突然觉得有一种熟悉感，似曾在哪里见过。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想想也就作罢了。
靠站后乘客换了一小半，又多了一些新面孔上来。
列车开动，天色暗下来的速度加快，不知道是不是越来越靠近无尽海的缘故。车厢里还是一片昏昏沉沉的基调，每一种声音都在催人闭着眼睛睡下。于连与塔兰托首先坚持不住，生物钟在旅途中来得特别准时。
卡西亚一直借着灯光看买来的书，偶尔抬头看看周围。每一次抬头，车厢里都是一片不同的景象。等到夜深了下来，又变成了一片只有列车车轮在钢铁轨道上摩擦的声音的孤寂感。
卡西亚在这时站了起来，本只想着舒展一下坐得久了的身体，却不想刚站起来就感觉全身都失去了力量，清醒的脑袋这时也变得昏昏沉沉。扶着一旁的座位，卡西亚移动一步都难。只能再度坐下，卡西亚这才发现自己的呼吸都异常急促，心跳更是让他的胸口疼痛，还有干呕的感觉。卡西亚的眼睛看向周围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已经完全变成了重影。
狠狠眨了几下眼睛，卡西亚完全靠在座位上。忽然又感觉到了头顶上有什么东西，抬头一看，一具黄金色的头骨正漂浮在那里，两个空空的眼洞已经不知道注视了他有多久。
记忆在这一刻完全恢复，身边车厢里的景物完全变了，脚下又变成了无底深渊，淤泥正在吞噬着他的身体。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卡西亚被吞噬前的刹那，这般想着。然后一道声音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不应该出来的，这不是你的身体。”
第179章 头骨（终）
又陷入在了黑暗中，所有感觉完全消失，卡西亚开始窒息，淤泥通过嘴巴鼻子疯狂涌入到了他的身体里面，胃袋里出现了汹涌的呕吐感觉，但是对于这仿佛具有生命力量的淤泥，却依旧没有任何抵抗作用。
然后又是灯光被截断了电源一样的思维断层，其后的事情卡西亚完全忘记了。而头顶上的那一块黄金头骨依旧悬浮在了那里，空洞的眼睛只是看着蠕动的淤泥，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或许没有了大脑组装的他根本无从想象这样的事情也是一种可能。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卡西亚耳边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音，身后腰部那里传来了细微的震动。眼睛艰难地睁开，卡西亚下意识用手去遮挡眼睛，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刺眼阳光照射过来。现在还是深夜中，窗外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可以用作光明的东西，这里还处于一片寥无人迹的荒野中，凸起的尖锐岩石说明了这里是一片山脉的山脚范围。
“是小闹钟的声音。”卡西亚拿起那一个依旧“叮叮叮”疯狂响着的闹钟，声音在寂静万分的车厢里面犹如一道道接连炸响的惊雷，震动着他的耳膜隐隐作痛起来。全身还是早上醒来的那一个状态，被汗水湿透了，心跳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没有力量，卡西亚只能被迫着坐在座位上剧烈喘气。小闹铃他没有关掉，周围的人，包括就在一旁睡下去的于连与塔兰托，没有一个人对这响亮的闹铃声音做出丝毫的反应。
他们全部睡死了，卡西亚查看了一下于连的状态，这才知道用睡死可能是不合适的形容。或许用假死会显得更加贴切。他们的呼吸、心跳、身体内的活动在这深夜里面都降到了最低点，好像是身体里的鲜血流尽了般，现在躺在这里只是一具具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而已。
“果然这里出现了什么问题，有外部因素在影响着整辆列车。”记忆还异常鲜明，卡西亚清楚地记得那一颗头骨的完整样子，还有被黑色淤泥完全吞噬下去的触感。
休息了大概一两分钟，汗水在车厢冰冷的空气里面也变得冰冷冷的。卡西亚索性脱掉了身上的短袖衣服，并且调节了空气循环系统，让车厢里的温度缓慢回升起来。
拔出点零七的转轮手枪，卡西亚又将子弹袋子挂在腰间，勉强适应了身体上没有几分力量的感觉。环视周围，所有乘客都是同一种状态，脸色很平静，并没有出现和卡西亚一样的强烈感应。
车厢里面没有任何变化，唯一不同的只是这里少了一个人，还有一具黑色的箱子而已。
是那一个女孩，坐在卡西亚斜后面的女孩。那里的座位早已经空了出来，上面还有一双小小的尚未擦干净的脚印。看来是小女孩站在了座位上，艰难地将黑色箱子从行李架子上拿了下来。卡西亚可以想象出小女孩拿下箱子时的情景，偏瘦小的身体与黑色箱子怎么都不成正比。
“那句话难道是小女孩说的？”卡西亚隐约记得自己被淤泥吞噬前，有一句话传进了自己的耳朵里，但是关于那一句话的记忆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淡出他的大脑里面。
没有再去考虑这些尚未有头绪的事情，卡西亚先到了前面几节车厢里看了看，除了相同状态的不同脸面的乘客，并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情况。车长室里，列车驾驶员也趴在了控制台上睡着了，但是幸而早就在差分机里设定好了程序。这里不需要靠站，也不需要减速停车，所以暂时还不用担心整辆列车的安危。
身体还是那一副软弱无力的感觉，卡西亚在车厢间的过道里面走得很小心。回到自己的那节车厢，再想往下一节车厢走，却发现两节车厢连接处的门全部被锁死了。但幸好不是靠着密码卡片开启的那一种门，这是通过钥匙上锁的把手型门。
本来以为还可以透过门上面的玻璃窗看看后面车厢里的情况，但是卡西亚在窗户里看到的居然是自己的苍白面容。在门的另外一边，就在卡西亚沉睡过去的时候，玻璃已经被人处理过了，它们被贴上了一层亮纸，让本来透明的玻璃变成了一面标准的镜子。
“真是、、、”卡西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半会儿才找出合适的形容词，“好用，并且实效的做法。”
不敢随意开枪，也不敢随意展开十字瞳孔，卡西亚遵循着身体里传给他的每一个重要指令。就在门前休息了一下，算是积攒力量，卡西亚深呼吸几次，一口气将身体不多的力量注入到了手臂上。然后猛然一扭，门锁被完全破坏。
看来整趟旅途都是会这样无聊下去了。卡西亚也想学着于连他们那样闭上眼睛度过这段时间，但是眼珠子不听使唤的在眼皮里面乱动。最后卡西亚只能偏过头一直看着外面沿途一成不变的风景打发时间。列车很快开出车站，离开了城市，建筑在一个地段里急剧减少，最后只剩下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丘陵。
夜晚来的很快，夏季的时间也在慢慢变短。
而卡西亚在看着列车外面景物的时候，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他。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碰到过的事情，敏锐的感知好像在那一个方向形成了致命的死角范围，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卡西亚却又全然不知。一切在他的感应里面，都是和平时一样正常的情况。
那道目光也是断断续续，视线来自卡西亚座位后面的斜对角的那个女孩。
年龄不大，风衣很长，坐姿标准得是能写进教科书的那一种，可圈可点。缩进风衣里面的身体很疲惫，脸上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很勉强，但她还是振作着精神，将小脊背坐得很直。好像天生就是如此习惯，又或者从小就受到了这样的训练一般。
她的视线透过风衣看着卡西亚高出座位的半个侧脸，也可以瞧见卡西亚脸上清澈的眼睛。她的眼神里隐隐有着激动，小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是这样的状态持续得不长，或许是真的太累了，女孩眼睛眨了几下，身体靠在座椅上便完全睡过去了。
卡西亚看着夜幕下越发迷糊的景物也觉得眼睛发涩，看了很久，这段时间塔兰托也睡了过去，他自己也觉得脑袋变得有些昏沉起来。于是终于得以闭上眼睛，卡西亚揉了揉额头，只想着打发时间，稍稍休整一下，却不曾想到就这样完全睡着了。
可能是整节车厢里面，或者是整辆长长的载人列车里面最后睡下去的一个人。连接起来的车厢中非常安静，铁轨上的摩擦声音在孤寂的旷野里面传出去很远，虫子的声音完全被掩盖了下去。昏黄的灯光在地面上爬行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形中包裹住了整辆列车，除了人们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声，车厢里面安静得可怕。
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外面的温度降低了很多，空气循环系统并没有得到人们的调节，车厢里面的空气甚至有些冰冷起来。
这时卡西亚打了一个哆嗦，本来精神就是模模糊糊入睡的状态，也没有想要休息。身体上敏锐的感觉让他自身起了很强的反应，精神上也在抗拒着什么一般。
卡西亚恢复了一点意识，只觉得眼皮很重很重，原本兴奋的精神在这一刻不知道什么原因而变得很迟缓，里面完全成了一团浆糊般的东西。他感觉身体下面仿佛就是一个无底深渊，正有无数铁链拉着他的身体往下沉去。里面的黑暗化作了粘稠并且具有活力的淤泥，开始吞噬着他自己的身体上下每一寸来。
本能的想要挣扎，但是卡西亚猛然发现自己全身都没了力量。身体里的骨头，还有无数缠结起来的肌肉纤维好像已经从身体里面完全消失了。他变成了离开操偶师的软皮橡胶做的人偶，只能被迫着往下一点点沉下去。淤泥里面的腐烂味道变得清晰可闻，卡西亚感觉自己的半个身子都完全陷入了淤泥里面。
发生了什么事情？卡西亚迷糊的意识根本不容他多想一点东西。如同在深夜里落进大海里面的溺水者，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搭手的物体，眼睛里也没了一点可见的光明，天空上的繁星也被乌云完全遮盖了下去。除了耳边不断缭绕起来的浪花声音，就只有一口口灌进肚子里的呛喉咙的海水了。
淤泥在片刻后淹没了卡西亚的脖子，嘴巴在其后不久也完全陷落下去，鼻子跟着耳朵一起，在被淤泥包裹的瞬间，呼吸、嗅觉和听觉便完全失去了。淤泥有奇异的力量，好像可以封锁陷入它里面的任何东西。
肺部的空气正在被身体急速消耗着，卡西亚本以为自己可以憋足一口气很久来。可是在这里，身体上的所有功能都好像退步了。没有几秒钟的时间，卡西亚便坚持不住张开了嘴巴想要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但灌进嘴里的只有一堆腐烂的淤泥，胃袋里顿时翻涌，但是却完全吐不出什么东西。淤泥快要淹没完他的鼻梁。卡西亚继续无力的挣扎，可能是淤泥灌进身体里带来的不适感一下子刺激了他的身体，在淤泥就要淹没完他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打开眼皮的力量。
卡西亚想要看清楚这里是哪里。
可是眼睛的缝隙里面，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黑暗，触目惊心的颜色。而在这黑暗中，就在卡西亚即将被淹没完的身体上，正有一道目光直直注视着他。
感觉到了这道目光，卡西亚在即将被淤泥完全吞噬前的一刹那，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向了那道目光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东西，很重要，卡西亚心里有这种预感。
然后瞳孔里映射出了那里的景象。那是一颗金黄色的头骨，两个空空如也的眼洞正默默注视着自己。
随即，淤泥淹没了卡西亚，世界里再度变成了黑暗的颜色。
第177章 头骨（中）
精神开始往身体外消散，淤泥里面有着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意识趋于空白，思绪在淤泥淹没了卡西亚的时候，彻底被掐断了。什么都不能想，好像是身体脑袋都同时经历了剧烈的运作一般，在这时完全如同断了动力的机械，停歇静止在了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西亚才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叫他，也有人在摇晃着他的身体，力量很大，近乎是推攘一般的动作。
脸上也传来一只滑腻的手的感觉，很冰凉，那是一只很小的手掌，轻轻触及在了卡西亚的脸上。
“卡西亚先生！卡西亚先生！”这好像是于连的声音，伴随着力道越来越大的推动，脸上冰冷的触感也从脸颊的部分滑到了鼻梁的上方，又轻轻触及了卡西亚的眼睛。
直到这个时候，卡西亚迷糊的意识才终于清明了一些，眼皮上的力量是最先回来的。他努力调动着自己的力量，即便头疼得厉害，还是想努力看看被眼皮遮盖住的世界。
于是当眼睛睁开的一刹那，刺眼的阳光从车窗外照射进来，完全进入到了卡西亚的眼睛里面。强烈的烧灼感觉，卡西亚想要立刻展开十字瞳孔，但是身体里的本能却让他下意识制止了这样的想法。不是因为旁边有于连和塔兰托在，这时的他根本没有考虑这些事情的精神余力。那只是一种源于不知道何处的身体本能，让他感觉那样做绝对不妥，可能出现什么不能控制的事情。
瞳孔在其后紧紧收缩起来，眼睛里出现了短暂的炫目白光，然后呼吸系统也好像恢复了正常，如同在最后关头被救起来的溺水者，嘴巴张开开始大口大口贪婪地吸着周围不算怎么新鲜的空气。
这个时候，卡西亚终于算是完全恢复了意识，列车在铁轨上飞速前进的声音得以正常地震颤他的耳膜，于连与塔兰托的呼喊声音也能传进卡西亚的耳朵里面，并接受大脑袋的处理。
鼻梁上的小手掌的触感还在，但是那一双小手的主人却已经不在卡西亚的眼睛里。额头上、身上已经噙满了汗水，夏季穿的短袖衣服也被打湿了好大一片。贴在身上的难受感觉这时才转化成了电信号反馈给了脸色苍白如蜡的卡西亚。
胃袋里的反胃感觉被卡西亚连忙压下，呼吸渐渐恢复了平稳。心脏跳动的速度也正在恢复到正常状态。埋下了头，他不让阳光照射自己的眼睛，一旁的塔兰托也赶紧拉上了厚实的帘子。
接过于连递过来的纸巾，卡西亚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呼吸还有些急促，但是比起刚才的状态，好了很多。
于连和塔兰托现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埋着头擦着汗水的卡西亚，等待着他的状态恢复。
“发什么了什么事情？”卡西亚终于抬起了头，脸色开始爬上一点点红润，“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事情。”
他瞟过窗子外面一眼，看着光线的强度判断出现在大概是早上十时。自己竟然睡着了这么久，卡西亚握了握拳头，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肉都松弛了，拉不紧，根本没有一点力量。脑袋里在这时又出现了那一个金黄色的虚影，好像是什么东西，他觉得非常重要，但是现在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们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能是卡西亚先生你做噩梦了？”于连试探性的说道，“早上我们醒来的时候，卡西亚先生你的状态都还是好好的。呼吸平稳，脸色红润。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过了可能有一个多小时吧，我就发现你出了很多汗。本以为是温度高了，于是调节了空气循环系统上的风力，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后来我看到你的胸口起伏很快，可呼吸却越来越平稳，甚至接近没有，于是我们就尝试去叫醒你。”
“可卡西亚先生你睡得简直太死了，几乎接近病态一样的睡眠。又好像是犯了什么急性病一样，一直冒着冷汗，叫也叫不醒。于是我们叫了列车上的乘务医生来了，然后在几个其他乘客的帮忙下，又是揉脑袋又是往你脸上泼冷水什么的，总算是弄醒你了。”塔兰托在一旁补充，于连话说得多了，有些喘气的样子。
“卡西亚先生，看你的身体这么壮实，不应该出现这种事情啊。”于连有些关心的问道，虽然赶路是急了点，但是就连他那一副身体都能完全扛下来，身边的卡西亚不可能会在身体健康方面出现什么问题。
摇摇头，卡西亚继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力量正在一点点恢复中，“可能有些不适应吧，精神紧张，睡死了做了一个噩梦而已。”不想再谈论这方面的问题，卡西亚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的体力都很勉强。
然后卡西亚身边的空间里陷入了沉默，列车里面也是一片昏沉沉的氛围。低声细语偶尔才会响起，但那也是到了中午时分，乘客们购买食物才说的话。
列车上的食物要比那一辆小型飞空艇上的东西好了很多，味道很好。卡西亚的胃袋空着，香味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但也没有让他多吃下几口。不知道源于何处的呕吐感一直存在，嘴巴里也有各种调味料的味道，但是卡西亚就是觉得和咀嚼沙子一样。于是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刀叉，配送的果汁倒是喝完了，因为它在嘴巴里不用停留太多的时间，顺着喉咙便滑落下去了。
“我到其他几节车厢里去走走，等下放回餐盘的时候，帮我收拾一下。”卡西亚对吃得正香的于连说道。站起身体来，身体上的骨头啪啪作响，好像是经历了什么剧烈运动后的状态。
“去吧，去吧。卡西亚先生，调整一下状态，我们的任务可还得由你来指挥的。”于连点点头，嘴巴里支支吾吾地说，这里的食物很和他的胃口。
列车里面到处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卡西亚看了看列车的前面，想了想后转身往后面走。昨天那一个小女孩也正吃着中午的食物，小小的身体坐得笔直，如同卡西亚他们这样训练有素的人一样，都已经成为了生命中的本能。但是两者间也有明显的区别，正在吃饭的女孩更偏向礼仪教养方面的坐直身体。
女孩的身体还正在发育中，脸上保留着一份稚气，也有些偏瘦，不算得是漂亮，是这个年龄阶段都具有的可爱模样。风衣半合身，里面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脚上是帆布鞋子，和袜子一样是粉红色。手里拿着银色的刀叉，低着头一点点吃着盘中的食物，几缕头发落下来，很长。
女孩这时抬起了头，看向了刚走过去的卡西亚，眼睛里面闪耀着光芒，想要叫住卡西亚，但是话语终究没有说出来。
卡西亚已经迈着步子走开了，来到与下一节车厢的交汇处，那里有供乘客们透气的地方。几个人正在那里抽烟。
第178章 头骨（下）
过道上的窗户被打开了一点，快速行驶的列车让风呼呼地刮进来，烟味几乎没有。找了一个位置站着，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当然这是对卡西亚的身体来说。
望着窗外又再次变得不一样的景物，卡西亚闭上眼睛站着，不是闭着眼睛养精神，而是在回忆着梦里所看到的东西。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本来就模糊的映像在这一刻几乎完全淡出了他的脑海里，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除了那一片触目惊心的黑色，还有一块黄金色的影子，其余的所有东西已经无从谈起，即便在脑袋里面刨根问底般地搜索相关的事情与画面，也只是徒劳。
“黄金色的模糊影子，会是一件贵重的工艺品吗？”卡西亚知道在帝国里面，黄金也是作为一种贵重且奢侈的金属。很多贵族与有钱的商人尤其喜欢用它们作为自己的装饰品。就连帝国里的七巨头公司之一的金色银行，也是取自黄金上的金色之意。
因为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头绪，卡西亚只能从脑袋里搜索着各种类似的东西来填补这一份空白了。能从梦境中影响，或者说精神层面影响到自己现实中的身体，这让卡西亚不得不警惕起来。虽然他还不知道这是不是来自外部的影响因素，还是单纯只是因为自己的体制原因，但是无论是其中的那一方，或者两者都有，这对卡西亚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因为这种从精神层面影响到自己现实中身体的方式，与当初他们进行第一次龙类组织移植手术时的沉睡梦境很像。两者之间有太多的相同之处，只是这一次卡西亚完全记不得自己在梦境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来，只有印在脑袋里的那片黑色与黄金色的影子还有基本的印象。
昨天是接近傍晚的时候上了列车，然后我睡过去时，夜色可能并不怎么深。根据残留在脑海里的印象，做梦好像很早就开始了，但是从于连他们的话语里面不难得出，我的身体出现问题是在早晨的那段时间里，这就说明在夜晚中，我并没有出现什么反应。卡西亚在脑海里分析着，可是最后也没有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答案。
“今天晚上要不要再试试。”卡西亚心里一直不平静，因为关乎手术上的事情，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可是想到今天早晨醒来过后的身体状态，自己现在尚且还没有恢复过来的体力，卡西亚想想还是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于连正在研究着接下来的路线，而塔兰托也将他那一个黑色箱子拿了下来，进行每一天的基础调试与检查作业。周围的其他乘客吃饱喝足后，在被墨色玻璃过滤过的午后阳光里显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一些乘客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书籍靠在窗边静静看着，一些则又闭上了眼睛休息。
“卡西亚先生，今天下午列车会在一个城市里停靠一站。”于连对坐下来的卡西亚说，“列车会在那里做短时间的休整，我想我们也有一点时间下去，就在车站旁边的商店里买些东西。”
卡西亚点点头，“是个好消息，到时候只要能赶上这趟列车，你们尽管自由活动就行了。当然，若是购买东西，必须是打孔条才行，或者是有编码的打印纸条。”
“谢谢卡西亚先生。”即便到了中年，习惯性抽一支烟，于连露出来的牙齿也是雪白一片，没有缺失一颗。一旁的塔兰托也面露喜色。
余下便没有事情可以做，几个人都静等着下午时间列车的停靠。卡西亚也准备去买几本书籍。这一趟列车还有两天半的旅程，可得找一点东西打发时间才可以。
到了时间，出了列车站台，书店就在火车站不远的地方，卡西亚随意挑选了两本书，顺带还被店主送了一份今天的报纸。急匆匆地赶回去时，看到一间卖小零碎东西的机械店，卡西亚便又买了一个小闹钟。离列车启动的时间还有几分钟，他就赶了回来。现在正是列车上的乘务人员换班的时候，顺带也是给列车补充蒸汽与最基础的水源。
高压泵正在高速的运转着，蒸汽柱子喷涌，在昏黄的阳光下染成金黄一片，地面也是水汽弥漫，一直都是湿润的状态。
这个时候卡西亚才回过神来，只要是与蒸汽机械沾边的东西，几乎都是建在水源边上。战争为什么会在圣女拉花娜与圣婴厄尔尼诺相遇的时候进行，也是因为当他们相遇的时候，会引发强烈的降雨。有了水源，才能有充足的蒸汽供应机械们作动力。想要在漫长的战线上持续作战，这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所以为什么每一次观测到了红星的时候，就会爆发战争，这是因为这样的机会也是来之不易的。
于连与塔兰托也在列车启动前几分钟回来了。卡西亚发现他身后的那个小女孩也出去了一趟，买了一些零食回来。黑色皮革箱子就被她晾在了那里没有看管，不知道是真的放心没有人拿走它，还是因为她自己根本没有去取下箱子的身高与力量。他更加倾向于原因是后者，以为自己在列车停下后就立刻下去了，好像没有人帮她取下箱子。
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局就单独进行如此漫长的旅途了，她的家人就不担心吗？卡西亚了一眼女孩的脸，突然觉得有一种熟悉感，似曾在哪里见过。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想想也就作罢了。
靠站后乘客换了一小半，又多了一些新面孔上来。
列车开动，天色暗下来的速度加快，不知道是不是越来越靠近无尽海的缘故。车厢里还是一片昏昏沉沉的基调，每一种声音都在催人闭着眼睛睡下。于连与塔兰托首先坚持不住，生物钟在旅途中来得特别准时。
卡西亚一直借着灯光看买来的书，偶尔抬头看看周围。每一次抬头，车厢里都是一片不同的景象。等到夜深了下来，又变成了一片只有列车车轮在钢铁轨道上摩擦的声音的孤寂感。
卡西亚在这时站了起来，本只想着舒展一下坐得久了的身体，却不想刚站起来就感觉全身都失去了力量，清醒的脑袋这时也变得昏昏沉沉。扶着一旁的座位，卡西亚移动一步都难。只能再度坐下，卡西亚这才发现自己的呼吸都异常急促，心跳更是让他的胸口疼痛，还有干呕的感觉。卡西亚的眼睛看向周围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已经完全变成了重影。
狠狠眨了几下眼睛，卡西亚完全靠在座位上。忽然又感觉到了头顶上有什么东西，抬头一看，一具黄金色的头骨正漂浮在那里，两个空空的眼洞已经不知道注视了他有多久。
记忆在这一刻完全恢复，身边车厢里的景物完全变了，脚下又变成了无底深渊，淤泥正在吞噬着他的身体。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卡西亚被吞噬前的刹那，这般想着。然后一道声音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不应该出来的，这不是你的身体。”
第179章 头骨（终）
又陷入在了黑暗中，所有感觉完全消失，卡西亚开始窒息，淤泥通过嘴巴鼻子疯狂涌入到了他的身体里面，胃袋里出现了汹涌的呕吐感觉，但是对于这仿佛具有生命力量的淤泥，却依旧没有任何抵抗作用。
然后又是灯光被截断了电源一样的思维断层，其后的事情卡西亚完全忘记了。而头顶上的那一块黄金头骨依旧悬浮在了那里，空洞的眼睛只是看着蠕动的淤泥，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或许没有了大脑组装的他根本无从想象这样的事情也是一种可能。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卡西亚耳边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音，身后腰部那里传来了细微的震动。眼睛艰难地睁开，卡西亚下意识用手去遮挡眼睛，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刺眼阳光照射过来。现在还是深夜中，窗外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可以用作光明的东西，这里还处于一片寥无人迹的荒野中，凸起的尖锐岩石说明了这里是一片山脉的山脚范围。
“是小闹钟的声音。”卡西亚拿起那一个依旧“叮叮叮”疯狂响着的闹钟，声音在寂静万分的车厢里面犹如一道道接连炸响的惊雷，震动着他的耳膜隐隐作痛起来。全身还是早上醒来的那一个状态，被汗水湿透了，心跳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没有力量，卡西亚只能被迫着坐在座位上剧烈喘气。小闹铃他没有关掉，周围的人，包括就在一旁睡下去的于连与塔兰托，没有一个人对这响亮的闹铃声音做出丝毫的反应。
他们全部睡死了，卡西亚查看了一下于连的状态，这才知道用睡死可能是不合适的形容。或许用假死会显得更加贴切。他们的呼吸、心跳、身体内的活动在这深夜里面都降到了最低点，好像是身体里的鲜血流尽了般，现在躺在这里只是一具具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而已。
“果然这里出现了什么问题，有外部因素在影响着整辆列车。”记忆还异常鲜明，卡西亚清楚地记得那一颗头骨的完整样子，还有被黑色淤泥完全吞噬下去的触感。
休息了大概一两分钟，汗水在车厢冰冷的空气里面也变得冰冷冷的。卡西亚索性脱掉了身上的短袖衣服，并且调节了空气循环系统，让车厢里的温度缓慢回升起来。
拔出点零七的转轮手枪，卡西亚又将子弹袋子挂在腰间，勉强适应了身体上没有几分力量的感觉。环视周围，所有乘客都是同一种状态，脸色很平静，并没有出现和卡西亚一样的强烈感应。
车厢里面没有任何变化，唯一不同的只是这里少了一个人，还有一具黑色的箱子而已。
是那一个女孩，坐在卡西亚斜后面的女孩。那里的座位早已经空了出来，上面还有一双小小的尚未擦干净的脚印。看来是小女孩站在了座位上，艰难地将黑色箱子从行李架子上拿了下来。卡西亚可以想象出小女孩拿下箱子时的情景，偏瘦小的身体与黑色箱子怎么都不成正比。
“那句话难道是小女孩说的？”卡西亚隐约记得自己被淤泥吞噬前，有一句话传进了自己的耳朵里，但是关于那一句话的记忆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淡出他的大脑里面。
没有再去考虑这些尚未有头绪的事情，卡西亚先到了前面几节车厢里看了看，除了相同状态的不同脸面的乘客，并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情况。车长室里，列车驾驶员也趴在了控制台上睡着了，但是幸而早就在差分机里设定好了程序。这里不需要靠站，也不需要减速停车，所以暂时还不用担心整辆列车的安危。
身体还是那一副软弱无力的感觉，卡西亚在车厢间的过道里面走得很小心。回到自己的那节车厢，再想往下一节车厢走，却发现两节车厢连接处的门全部被锁死了。但幸好不是靠着密码卡片开启的那一种门，这是通过钥匙上锁的把手型门。
本来以为还可以透过门上面的玻璃窗看看后面车厢里的情况，但是卡西亚在窗户里看到的居然是自己的苍白面容。在门的另外一边，就在卡西亚沉睡过去的时候，玻璃已经被人处理过了，它们被贴上了一层亮纸，让本来透明的玻璃变成了一面标准的镜子。
“真是、、、”卡西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半会儿才找出合适的形容词，“好用，并且实效的做法。”
不敢随意开枪，也不敢随意展开十字瞳孔，卡西亚遵循着身体里传给他的每一个重要指令。就在门前休息了一下，算是积攒力量，卡西亚深呼吸几次，一口气将身体不多的力量注入到了手臂上。然后猛然一扭，门锁被完全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