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蒸汽与火焰 第886节
冗长而遗憾的叹息后，卡西亚朝前走了几步，拉开与走廊口的距离。从那里传来巨大的吸扯力，他可不想一不小心就被驱逐出去。
气泡空间产生不好的变化，也就有留下来的理由。卡西亚理所当然地想到。当然，这仅是为了出去后能更为方便地向巨鲸群族解释所发生的一切。
根据经验，现实世界的核心绝对会因为精神世界的变动而生出变化。不知道是好是坏，可但凡出现类似污染的东西，大概率不会是好结果。
“看到覆盖在你身上的层层精神体蜕壳，就应该向不好的方向考虑。”卡西亚接上话，也是在观察前方诺力科尔斯的举动，“只在第三将军身上见过类似的情况。可考虑到这里是集群坟墓，又由巨鲸群族一直守护，所以放低了警惕心。漫长时间下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让我没有朝坏方向思考的诱因。”
“着实很遗恨，诺力科尔斯先生。”仍旧诚恳的卡西亚环顾四周，白鲸的苍白斑块的扩张顿时放缓，包围它们的灰黑色描边浓郁成为黑色，颇有反向侵蚀回去的事态，“很想知道此刻的你，是否就是古历史时期当中的你？”
“作为名义上守护世界树的精灵，你不应该变成现在的模样。从其他精灵的口中、或是表现里，你受到其他精灵的尊重。”卡西亚盯着诺力科尔斯，一字一句说着，观察他在话语之下的反应，“当然，如果只是我单方面的想象，可以向你表示歉意。”
话语似乎有刺激的作用，层层精神蜕壳下，模糊的脸变得清晰。可卡西亚看见的不是一张平素的精灵面孔，而是扭曲的脸。
漆黑纹路遍布整张脸，似乎所有血管及血液都被侵蚀成黑色，然后在脸上显露。扭曲的面孔上满是疯狂，不时显露痛苦与挣扎。双眼是精灵们特有的淡绿色瞳孔，可存在的时间很短，才被观察到，随即它也被侵蚀，变成漆黑的色彩。
卡西亚尚不清楚眼前的场景意味着什么，但能确定，他似乎看见了深藏在集群坟墓意志集合体之下的扭曲事物正式展现自身的形体。
不过，在气泡空间里的意识体卡西亚表现得平静——面前的事物类似根系网络中的污染，从这一本质出发，就不足以让他产生其他情绪；况且，这里既是精神世界，也是集群坟墓的核心，周围有着大量的巨鲸，还有白鲸的化石骨骼及白鲸的结晶体在。
关于“安全”的问题，他完全不担心。
“自己是否太自信了？”卡西亚不禁担心起来，“应该有些安危意识才对，小心翼翼是手术者的必备自觉性！”
于是没有丝毫地时间差，后相大陆南方森林，新生世界树伸展在星空当中的树冠层上，那里的卡西亚睁开了眼睛，直视深邃星空当中的六颗红星。这一整片星空当中的红星光芒都受到吸引，朝向他聚拢。
新生世界树小姐立即察觉，来到他身边。比起诺力科尔斯的话语声，新生世界树小姐虽然同样缺少抑扬顿挫，但匹配语气却非常简单，“集群坟墓还能发生不好的情况？”来自新生世界树小姐的惊讶，也令卡西亚对此感到惊讶。
“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了。”卡西亚回答，“集群坟墓内的某个东西被污染了。但换一种说法会更为贴切，在遥远的历史里，它们选定核心的主要架构物时，里面就埋藏了污染的种子，但它们不具备发现的条件。”
“需要帮助？”
“汇聚红星光芒就行了。”卡西亚表示感谢，“不用担心，毕竟那里也是集群坟墓。”
而同一时间，马诺马边缘地域，已经被临时改造成小型实验室的别墅基地。这里已经竖立起用超高强度玻璃建造的巨大罐子，一共十数个，整整齐齐排列成一排。深绿色的粘稠营养液灌满当中。一排罐子上，还有供机械臂移动的导轨，数座机械臂正有条不紊的运作，向培养罐子当中添加既定的生物试剂，调制标准的营养液。
其中一条机械臂上，抓着的却不是各类试剂，而是卡西亚的身体。
这条机械臂正将卡西亚从颜色变淡的一个罐子当中取出，准备放到另一个罐子当中。而在卡西亚的身体上，数根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的软管分别插在四肢及其腹部，时时刻刻都“适量”抽取着血液。
这几根软管有着极高的规格，最外层的编织层都是究极合金成分。为了防止血液当中的各种剧毒、腐蚀及辐射物质溢出，抽取血液的整套设备都有着巨大投入。当然，它们应该是来自阿瓦隆机构……
别墅基地可看做无人看管的状态，因为唯一在这里进行“看管”的佩金兹很少进入罐子所在的房间，只是在隔壁屋子里休息、看书等等。
这套设备已经运行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佩金兹也便不去进行调整和管理，能运作就完全可以了。
他正看着书，突兀间就脑袋偏转，看向机械臂上的卡西亚。
“别！别拔下来！”他这时喊到，“总之你又不经常回来。”
“……”睁开眼的卡西亚无言，最终还是停下去扯软管的手，“我需要运作世界核心，集群坟墓一行有意料之外的情况。”
“短时间内，我可以进行能量散逸上的抑制。”
与此同时，南方森林极深的地底深处，精神体卡西亚迈开脚步，主动去到骨骼通讯机器旁边，手已经触碰在通讯机器上。
“准备完毕。”此刻，消除了空间上的距离般，这一声音在各处的卡西亚心中响起来，也在气泡空间的意识体卡西亚心中回荡。
第2874章 亡灵和净化（下）
胸口处因为精神体的影响，虽然世界核心没有实际出现，但有一颗淡蓝色的光点闪耀。各种力量的暖流从当中散逸，去到了卡西亚的全身。
他看着身前扭曲的诺力科尔斯，层层精神蜕壳下，漆黑的污染已经将他覆盖。软泥捏成的人形般，面孔、皮肤、毛发等等都被遮盖，没有了真正的样貌，只有基本的形体。
如同服装店里异常廉价的假人，卡西亚找到极为合适的对照比喻，颜色变成了黑色而已。
失去嘴巴，喉咙似乎也失去，精神蜕壳下的诺力科尔斯……或者说，此刻站在面前的早已经不是诺力科尔斯了，而是另一种带着污染气息的扭曲物质。暂不清楚对方的本质，不过带着污染，那么是否与古历史世界树的遗留意志有着关系？
卡西亚分析着，因为气息非常相似。但也略微有着不同，古历史世界树是真正地死去了，可面前的扭曲物质，带着一种尚且活着的味道。
或许它也死去了，但此刻的变现却应该是活物才拥有的。
扭曲的人形拿起桌面上的那把长弓，没有取箭，径直拉开弓。形如工厂流水线上的自动装填机器，一支完全由漆黑污染组成的箭矢凭空出现在长弓上，随后实质化，成为焦黑木炭般的箭矢。
人形松开拉动弓弦的手，箭矢不带任何声音，走过极短距离，去到卡西亚的脑袋眉心前时，击中早已展开的保护能量膜。
层层淡蓝色波纹自箭矢尖端散开，波及卡西亚周身的整个防御能量罩。箭矢也如同被黏在能量薄膜上，保持着击中的姿势，没有掉落。
下一刻，却是数种颜色的细小纹路从箭矢尖端出发，以各自的纹路，朝向整根箭矢侵蚀而去。
已经极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了，但箭矢仍旧发出悲鸣般的“滋滋滋”声，不是崩溃成为碎块，而是凭空被蒸发掉，什么都未能留下来。
“的确是一种污染，可源头却不是古历史世界树的遗留意志。”或许的有限信息证实卡西亚的部分猜想。扭曲人形身上之所以有熟悉的污染味道，仅是因为它利用了这块巨大的世界树碎块作为培育自身的温床。
思绪被紧接着“黏在”防御能量罩上的数支箭矢打断。它们都未能突破防御，第一支箭矢已经向卡西亚暴露了它的强度。虽然防御罩上的波纹更加剧烈，以至于像是要即将崩碎般。但都是他故意表演出现的假象，对能量罩的这点精细操控，他能非常轻松地做到。
毕竟，箭矢是获取信息的源头。可它太过脆弱，在质量不行的情况下，拥有更多的数量是替代方案。
不知道是扭曲人形“本质”上也是正直的，还是它委身在这单独的世界树碎块里，不能接触外界，所以能接触到的都是正直的白鲸、巨鲸及精灵们，以至于世界树碎块本身也能算在其中。
正因为养料都是带“正直”的物质，所以让它也有了正直的属性。
丝毫没有怀疑防御罩上的剧烈波动是表演，在卡西亚思考着被识破后要如何获得更多信息时，大簇漆黑箭矢接连进攻而至。
完全出乎预料的动作使得卡西亚有瞬间的停顿。几乎百分之百的思考里，都在预想被识破后的应对。因为只需要对防御罩进行观察，发现它的实际情况并不困难。而这一举动在手术者的战斗当中，伴随双方之间的进攻，时时刻刻都有发生。
越是能精准判断出对方的状态，战斗当中就能掌握到主动。因为都是真真切切靠自己观察得来的信息，越发清楚对方的情报，在过后的进攻上就能更有针对性。
封闭的空间里——集群坟墓中不和根系网络连接的这块巨大世界树碎块——导致即便过去漫长时间，扭曲人形并不能获得足够的信息吗？还是说，直到当前为止，它实际接触到的外界信息，都只来自因进行白鲸计划而进入精神世界的诺儿和萨克希尔斯？
这应该是自己的巨大优势，卡西亚瞬间有了判断，扭曲人形认为自己有威胁，极大的可能是趋于本能上的感受。换一种说法，它只是感受到自己身上散发着危险，但危险来自于哪里，却完全不清楚。
“不会知道我是谁、也不会知道我身上有着什么东西、也不会清楚我能净化污染、更不会知道我为它准备了什么。”
“或许它唯一能察觉到的，是关于世界树纹路的部分信息？”卡西亚并不确定。
但表演必须继续下去，于是在剧烈波动当中，防御防护罩瞬间破裂。走廊前站定的意识体“不得不”进行躲避，在气泡空间当中急速窜动，躲避扭曲人形进攻的箭矢。
并未让一支箭矢击中自己，卡西亚需要意识体留在这里进行观察，以便避免下一次进来精神世界，扭曲人形完全不展露自身。比起躲避进攻，过后寻找它或许会更加麻烦。
“嗡……”十几支箭矢都未能命中，扭曲人形立即改变策略。它放下长弓的同时，有灰黑的光亮自它身上爆发，气泡空间壁膜上的白鲸苍白斑块立即被侵蚀完毕，消失不见。
转瞬间，周围的木质墙壁和木质地板消失掉。卡西亚发现双脚的触感粘稠，一片满是漆黑淤泥的地界成为精神世界的主调。
扭曲人形的形体消失不见，但卡西亚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它就在自己旁边，离着非常近的距离。
“我在它的身体当中？”卡西亚得出答案，立即进行了修正，“是在它的精神世界当中了。”
有轰轰的声响传来，是扭曲人形在说话，“你身上有世界树的气味，我能融合你，借助你去到外面！”
声音末尾，大量漆黑淤泥仿若霉菌，眨眼间布满卡西亚全身。卡西亚能感受到一股隐藏在污染下的精神在窜动，朝向自己袭来。
“等一等！”卡西亚立即开口，当然不是害怕进攻，“有些情况你还不清楚！”
但已经晚了，当卡西亚感受到对方已经利用世界树纹路与自己相连接，并依靠自身特性，寻找到意识体和精神体之间的奇妙连接时，他就明白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不过，你好像能‘看见’骨骼通讯机器建立的奇妙连接。”卡西亚若有所思地开口。
“……”扭曲人形无言，卡西亚同样保持了一小段的沉默。因为他清楚扭曲人形将看见的东西会是什么——
是那六颗大小不一的红星，再或者，就是世界核心当中的噬星菌体……
第2875章 骨骼碎片与第二世界树（上）
淡红色的光以卡西亚的意识体为中心，缓缓扩散。光成为引火，接触浸没双脚的粘稠淤泥，瞬间就将之点燃。一层淡蓝火焰“轰”的一声铺展开，就像点燃了大片的可燃气体，没有丝毫阻碍，十数秒时间，便覆盖整片可见的空间。
扭曲人形被点燃，并且它还不能熄灭燃烧的火焰。
每一个呼吸，脚下的淤泥就在扩散的红光、及淡蓝色火焰下减少一大层。卡西亚感觉周围温度升高时，淤泥燃烧殆尽，露出质地漆黑的坚硬地面。
于是用脚踩了踩，“邦邦”的声响里，卡西亚一下子认出来，这漆黑的坚硬地面就是固体化的污染，如同坚硬的煤炭，是远远比淤泥更加高效的燃料！
“……”卡西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此刻的他显得颇为无奈，有一种什么都没有做，危险就自然而然解除的索然无味感。
“如果摩尼可罗亚先生在一旁，看见我当前的样子，肯定会说上几句。”空出了不少心思，卡西亚还能想象其他生命体的反应，“摩尼可罗亚先生大概会说‘你不能因为可以汇聚红星光芒，能使用噬星菌体，就抱怨什么都没有做，战斗就结束了。其他人可以抱怨，唯独你不能抱怨’之类的话。”
卡西亚承认这一点，自己确实不应该有类似想法。怠惰往往就源于一个察觉不到的小想法，等到自己沉下去时才能发现。而那时，想要做出改变，就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
思考间，坚硬的地面自然而然地就被点燃，就和大部分生命体的平常呼吸一般，顺顺利利且不需要理由。
不过扭曲人形的反击也再这时展开——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完整世界树纹路不再隐匿下去，被扭曲人形立即拿来使用，真真切切地展现在卡西亚的意识体前。四周地面、空间等等，哪怕是燃烧形成的轻烟上，都有淡绿色的纹路显现。
世界树纹路努力地发出光芒，抵挡红光和淡蓝色的火焰。
“古历史世界树的结果，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告知了世界树纹路遭遇噬星菌体和红星光芒的结果了。你不会……”卡西亚诚恳且友善地提醒，说到一半停下了，“你似乎的确不知道这一结果，唯一清楚的，是世界树纹路可以抵抗它们。”
卡西亚更加无奈，他认为自己不应该说话的。原本就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怎么会安慰人。现在说的话，在扭曲人形耳中，大概都是嘲讽。
摇了摇头，卡西亚只能一面记录学习眼前展现的完整世界树纹路，补齐自身，一面观察扭曲人形的状态。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一开始就不将世界树纹路藏起来，现在的情况就不会发生了。这一点，我是能向你保证的。只是……”
他叹息一声，感知也好、外部的精神也好，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越发警惕。
此刻，自己是装备异常齐全的猎人，扭曲人形是猎物。可在一两年前的时间段，他作为猎物很多年时间。虽然在最后，时常完成了猎物与猎人的身份转换，但作为猎物的经验，仍旧非常丰富。
猎物的反扑，最具致命性。
面对沉默下去的扭曲人形，卡西亚相信它在筹备着最后的反扑。白鲸、巨鲸、世界树纹路的力量，它都能使用；精神蜕壳会是强大的防御；类似根系网络当中的污染，虽成为了致命性的缺点，但它也是一件强大的武器；最后，令卡西亚警惕的重点，是它能发现意识体与精神体之间的奇异连接。
扭曲人形能看见骨骼通讯机器建立起来的奇异链接，卡西亚因此感受到了威胁。已经不是直觉与预感了，而是丰富经验、极速分析带来的既定预测结果——如果扭曲人形会反扑，那么进攻会和奇异链接有着巨大关系。
精神空间开始不可抑制的溶解，细小的裂纹于各处出现。拥有精神世界破碎的丰富经验，卡西亚很容易发现了这一点，并且非常精准地判断出它处于破碎的哪一个阶段。
这是重要信息，因为超过一个临界点，精神世界的破碎将不可逆转，即便涌入大量的净化污染和各类精神力量，也不能挽回。类似高楼的“主要承重结构”已经完全破碎，外表看上去依旧完整，也不能掩盖这幢高楼将在过后变成废墟的事实。
这是卡西亚不断在自己精神世界里进行各种试验带来的附加经验，因为时常自己把自己的精神世界弄得破碎，次数多了，再怎么都积累起大量经验。
“马上就到了临界点，那一刻是最后的时间点。”丰富经验发挥作用，卡西亚甚至知道扭曲人形可能会在哪几个时间点发起最后的反扑，而最后的机会又在哪一个时刻。
安静等待时，卡西亚不忘记自身的表演。扭曲人形已经被看做敌人，那么他就不会存在战斗上的懈怠。刻进本能的事物了，对于敌人，即便存在同情和怜悯，那也是在敌人不存在丝毫威胁之后。
裂缝在融合，形成更大的裂缝，撕裂精神世界，贯穿卡西亚视野可见的一切。
“就是此刻！”观察到的信息转化成为结果，浮现出来时，卡西亚所在的精神世界突然收缩，如同所有光线被时光回溯，反向激射向光源。
周围顿时变成一片灰黑色，而扭曲人形成为一团油亮色的黑色烟雾，如同利剑刺进卡西亚胸口上的淡蓝色光点。
短瞬间，一副无比庞大且复杂的根系网络“地图”显现在卡西亚的脑袋中，制造的信息洪流甚至让他生出久违的恶心感觉。
气泡空间产生不好的变化，也就有留下来的理由。卡西亚理所当然地想到。当然，这仅是为了出去后能更为方便地向巨鲸群族解释所发生的一切。
根据经验，现实世界的核心绝对会因为精神世界的变动而生出变化。不知道是好是坏，可但凡出现类似污染的东西，大概率不会是好结果。
“看到覆盖在你身上的层层精神体蜕壳，就应该向不好的方向考虑。”卡西亚接上话，也是在观察前方诺力科尔斯的举动，“只在第三将军身上见过类似的情况。可考虑到这里是集群坟墓，又由巨鲸群族一直守护，所以放低了警惕心。漫长时间下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让我没有朝坏方向思考的诱因。”
“着实很遗恨，诺力科尔斯先生。”仍旧诚恳的卡西亚环顾四周，白鲸的苍白斑块的扩张顿时放缓，包围它们的灰黑色描边浓郁成为黑色，颇有反向侵蚀回去的事态，“很想知道此刻的你，是否就是古历史时期当中的你？”
“作为名义上守护世界树的精灵，你不应该变成现在的模样。从其他精灵的口中、或是表现里，你受到其他精灵的尊重。”卡西亚盯着诺力科尔斯，一字一句说着，观察他在话语之下的反应，“当然，如果只是我单方面的想象，可以向你表示歉意。”
话语似乎有刺激的作用，层层精神蜕壳下，模糊的脸变得清晰。可卡西亚看见的不是一张平素的精灵面孔，而是扭曲的脸。
漆黑纹路遍布整张脸，似乎所有血管及血液都被侵蚀成黑色，然后在脸上显露。扭曲的面孔上满是疯狂，不时显露痛苦与挣扎。双眼是精灵们特有的淡绿色瞳孔，可存在的时间很短，才被观察到，随即它也被侵蚀，变成漆黑的色彩。
卡西亚尚不清楚眼前的场景意味着什么，但能确定，他似乎看见了深藏在集群坟墓意志集合体之下的扭曲事物正式展现自身的形体。
不过，在气泡空间里的意识体卡西亚表现得平静——面前的事物类似根系网络中的污染，从这一本质出发，就不足以让他产生其他情绪；况且，这里既是精神世界，也是集群坟墓的核心，周围有着大量的巨鲸，还有白鲸的化石骨骼及白鲸的结晶体在。
关于“安全”的问题，他完全不担心。
“自己是否太自信了？”卡西亚不禁担心起来，“应该有些安危意识才对，小心翼翼是手术者的必备自觉性！”
于是没有丝毫地时间差，后相大陆南方森林，新生世界树伸展在星空当中的树冠层上，那里的卡西亚睁开了眼睛，直视深邃星空当中的六颗红星。这一整片星空当中的红星光芒都受到吸引，朝向他聚拢。
新生世界树小姐立即察觉，来到他身边。比起诺力科尔斯的话语声，新生世界树小姐虽然同样缺少抑扬顿挫，但匹配语气却非常简单，“集群坟墓还能发生不好的情况？”来自新生世界树小姐的惊讶，也令卡西亚对此感到惊讶。
“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了。”卡西亚回答，“集群坟墓内的某个东西被污染了。但换一种说法会更为贴切，在遥远的历史里，它们选定核心的主要架构物时，里面就埋藏了污染的种子，但它们不具备发现的条件。”
“需要帮助？”
“汇聚红星光芒就行了。”卡西亚表示感谢，“不用担心，毕竟那里也是集群坟墓。”
而同一时间，马诺马边缘地域，已经被临时改造成小型实验室的别墅基地。这里已经竖立起用超高强度玻璃建造的巨大罐子，一共十数个，整整齐齐排列成一排。深绿色的粘稠营养液灌满当中。一排罐子上，还有供机械臂移动的导轨，数座机械臂正有条不紊的运作，向培养罐子当中添加既定的生物试剂，调制标准的营养液。
其中一条机械臂上，抓着的却不是各类试剂，而是卡西亚的身体。
这条机械臂正将卡西亚从颜色变淡的一个罐子当中取出，准备放到另一个罐子当中。而在卡西亚的身体上，数根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的软管分别插在四肢及其腹部，时时刻刻都“适量”抽取着血液。
这几根软管有着极高的规格，最外层的编织层都是究极合金成分。为了防止血液当中的各种剧毒、腐蚀及辐射物质溢出，抽取血液的整套设备都有着巨大投入。当然，它们应该是来自阿瓦隆机构……
别墅基地可看做无人看管的状态，因为唯一在这里进行“看管”的佩金兹很少进入罐子所在的房间，只是在隔壁屋子里休息、看书等等。
这套设备已经运行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佩金兹也便不去进行调整和管理，能运作就完全可以了。
他正看着书，突兀间就脑袋偏转，看向机械臂上的卡西亚。
“别！别拔下来！”他这时喊到，“总之你又不经常回来。”
“……”睁开眼的卡西亚无言，最终还是停下去扯软管的手，“我需要运作世界核心，集群坟墓一行有意料之外的情况。”
“短时间内，我可以进行能量散逸上的抑制。”
与此同时，南方森林极深的地底深处，精神体卡西亚迈开脚步，主动去到骨骼通讯机器旁边，手已经触碰在通讯机器上。
“准备完毕。”此刻，消除了空间上的距离般，这一声音在各处的卡西亚心中响起来，也在气泡空间的意识体卡西亚心中回荡。
第2874章 亡灵和净化（下）
胸口处因为精神体的影响，虽然世界核心没有实际出现，但有一颗淡蓝色的光点闪耀。各种力量的暖流从当中散逸，去到了卡西亚的全身。
他看着身前扭曲的诺力科尔斯，层层精神蜕壳下，漆黑的污染已经将他覆盖。软泥捏成的人形般，面孔、皮肤、毛发等等都被遮盖，没有了真正的样貌，只有基本的形体。
如同服装店里异常廉价的假人，卡西亚找到极为合适的对照比喻，颜色变成了黑色而已。
失去嘴巴，喉咙似乎也失去，精神蜕壳下的诺力科尔斯……或者说，此刻站在面前的早已经不是诺力科尔斯了，而是另一种带着污染气息的扭曲物质。暂不清楚对方的本质，不过带着污染，那么是否与古历史世界树的遗留意志有着关系？
卡西亚分析着，因为气息非常相似。但也略微有着不同，古历史世界树是真正地死去了，可面前的扭曲物质，带着一种尚且活着的味道。
或许它也死去了，但此刻的变现却应该是活物才拥有的。
扭曲的人形拿起桌面上的那把长弓，没有取箭，径直拉开弓。形如工厂流水线上的自动装填机器，一支完全由漆黑污染组成的箭矢凭空出现在长弓上，随后实质化，成为焦黑木炭般的箭矢。
人形松开拉动弓弦的手，箭矢不带任何声音，走过极短距离，去到卡西亚的脑袋眉心前时，击中早已展开的保护能量膜。
层层淡蓝色波纹自箭矢尖端散开，波及卡西亚周身的整个防御能量罩。箭矢也如同被黏在能量薄膜上，保持着击中的姿势，没有掉落。
下一刻，却是数种颜色的细小纹路从箭矢尖端出发，以各自的纹路，朝向整根箭矢侵蚀而去。
已经极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了，但箭矢仍旧发出悲鸣般的“滋滋滋”声，不是崩溃成为碎块，而是凭空被蒸发掉，什么都未能留下来。
“的确是一种污染，可源头却不是古历史世界树的遗留意志。”或许的有限信息证实卡西亚的部分猜想。扭曲人形身上之所以有熟悉的污染味道，仅是因为它利用了这块巨大的世界树碎块作为培育自身的温床。
思绪被紧接着“黏在”防御能量罩上的数支箭矢打断。它们都未能突破防御，第一支箭矢已经向卡西亚暴露了它的强度。虽然防御罩上的波纹更加剧烈，以至于像是要即将崩碎般。但都是他故意表演出现的假象，对能量罩的这点精细操控，他能非常轻松地做到。
毕竟，箭矢是获取信息的源头。可它太过脆弱，在质量不行的情况下，拥有更多的数量是替代方案。
不知道是扭曲人形“本质”上也是正直的，还是它委身在这单独的世界树碎块里，不能接触外界，所以能接触到的都是正直的白鲸、巨鲸及精灵们，以至于世界树碎块本身也能算在其中。
正因为养料都是带“正直”的物质，所以让它也有了正直的属性。
丝毫没有怀疑防御罩上的剧烈波动是表演，在卡西亚思考着被识破后要如何获得更多信息时，大簇漆黑箭矢接连进攻而至。
完全出乎预料的动作使得卡西亚有瞬间的停顿。几乎百分之百的思考里，都在预想被识破后的应对。因为只需要对防御罩进行观察，发现它的实际情况并不困难。而这一举动在手术者的战斗当中，伴随双方之间的进攻，时时刻刻都有发生。
越是能精准判断出对方的状态，战斗当中就能掌握到主动。因为都是真真切切靠自己观察得来的信息，越发清楚对方的情报，在过后的进攻上就能更有针对性。
封闭的空间里——集群坟墓中不和根系网络连接的这块巨大世界树碎块——导致即便过去漫长时间，扭曲人形并不能获得足够的信息吗？还是说，直到当前为止，它实际接触到的外界信息，都只来自因进行白鲸计划而进入精神世界的诺儿和萨克希尔斯？
这应该是自己的巨大优势，卡西亚瞬间有了判断，扭曲人形认为自己有威胁，极大的可能是趋于本能上的感受。换一种说法，它只是感受到自己身上散发着危险，但危险来自于哪里，却完全不清楚。
“不会知道我是谁、也不会知道我身上有着什么东西、也不会清楚我能净化污染、更不会知道我为它准备了什么。”
“或许它唯一能察觉到的，是关于世界树纹路的部分信息？”卡西亚并不确定。
但表演必须继续下去，于是在剧烈波动当中，防御防护罩瞬间破裂。走廊前站定的意识体“不得不”进行躲避，在气泡空间当中急速窜动，躲避扭曲人形进攻的箭矢。
并未让一支箭矢击中自己，卡西亚需要意识体留在这里进行观察，以便避免下一次进来精神世界，扭曲人形完全不展露自身。比起躲避进攻，过后寻找它或许会更加麻烦。
“嗡……”十几支箭矢都未能命中，扭曲人形立即改变策略。它放下长弓的同时，有灰黑的光亮自它身上爆发，气泡空间壁膜上的白鲸苍白斑块立即被侵蚀完毕，消失不见。
转瞬间，周围的木质墙壁和木质地板消失掉。卡西亚发现双脚的触感粘稠，一片满是漆黑淤泥的地界成为精神世界的主调。
扭曲人形的形体消失不见，但卡西亚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它就在自己旁边，离着非常近的距离。
“我在它的身体当中？”卡西亚得出答案，立即进行了修正，“是在它的精神世界当中了。”
有轰轰的声响传来，是扭曲人形在说话，“你身上有世界树的气味，我能融合你，借助你去到外面！”
声音末尾，大量漆黑淤泥仿若霉菌，眨眼间布满卡西亚全身。卡西亚能感受到一股隐藏在污染下的精神在窜动，朝向自己袭来。
“等一等！”卡西亚立即开口，当然不是害怕进攻，“有些情况你还不清楚！”
但已经晚了，当卡西亚感受到对方已经利用世界树纹路与自己相连接，并依靠自身特性，寻找到意识体和精神体之间的奇妙连接时，他就明白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不过，你好像能‘看见’骨骼通讯机器建立的奇妙连接。”卡西亚若有所思地开口。
“……”扭曲人形无言，卡西亚同样保持了一小段的沉默。因为他清楚扭曲人形将看见的东西会是什么——
是那六颗大小不一的红星，再或者，就是世界核心当中的噬星菌体……
第2875章 骨骼碎片与第二世界树（上）
淡红色的光以卡西亚的意识体为中心，缓缓扩散。光成为引火，接触浸没双脚的粘稠淤泥，瞬间就将之点燃。一层淡蓝火焰“轰”的一声铺展开，就像点燃了大片的可燃气体，没有丝毫阻碍，十数秒时间，便覆盖整片可见的空间。
扭曲人形被点燃，并且它还不能熄灭燃烧的火焰。
每一个呼吸，脚下的淤泥就在扩散的红光、及淡蓝色火焰下减少一大层。卡西亚感觉周围温度升高时，淤泥燃烧殆尽，露出质地漆黑的坚硬地面。
于是用脚踩了踩，“邦邦”的声响里，卡西亚一下子认出来，这漆黑的坚硬地面就是固体化的污染，如同坚硬的煤炭，是远远比淤泥更加高效的燃料！
“……”卡西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此刻的他显得颇为无奈，有一种什么都没有做，危险就自然而然解除的索然无味感。
“如果摩尼可罗亚先生在一旁，看见我当前的样子，肯定会说上几句。”空出了不少心思，卡西亚还能想象其他生命体的反应，“摩尼可罗亚先生大概会说‘你不能因为可以汇聚红星光芒，能使用噬星菌体，就抱怨什么都没有做，战斗就结束了。其他人可以抱怨，唯独你不能抱怨’之类的话。”
卡西亚承认这一点，自己确实不应该有类似想法。怠惰往往就源于一个察觉不到的小想法，等到自己沉下去时才能发现。而那时，想要做出改变，就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
思考间，坚硬的地面自然而然地就被点燃，就和大部分生命体的平常呼吸一般，顺顺利利且不需要理由。
不过扭曲人形的反击也再这时展开——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完整世界树纹路不再隐匿下去，被扭曲人形立即拿来使用，真真切切地展现在卡西亚的意识体前。四周地面、空间等等，哪怕是燃烧形成的轻烟上，都有淡绿色的纹路显现。
世界树纹路努力地发出光芒，抵挡红光和淡蓝色的火焰。
“古历史世界树的结果，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告知了世界树纹路遭遇噬星菌体和红星光芒的结果了。你不会……”卡西亚诚恳且友善地提醒，说到一半停下了，“你似乎的确不知道这一结果，唯一清楚的，是世界树纹路可以抵抗它们。”
卡西亚更加无奈，他认为自己不应该说话的。原本就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怎么会安慰人。现在说的话，在扭曲人形耳中，大概都是嘲讽。
摇了摇头，卡西亚只能一面记录学习眼前展现的完整世界树纹路，补齐自身，一面观察扭曲人形的状态。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一开始就不将世界树纹路藏起来，现在的情况就不会发生了。这一点，我是能向你保证的。只是……”
他叹息一声，感知也好、外部的精神也好，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越发警惕。
此刻，自己是装备异常齐全的猎人，扭曲人形是猎物。可在一两年前的时间段，他作为猎物很多年时间。虽然在最后，时常完成了猎物与猎人的身份转换，但作为猎物的经验，仍旧非常丰富。
猎物的反扑，最具致命性。
面对沉默下去的扭曲人形，卡西亚相信它在筹备着最后的反扑。白鲸、巨鲸、世界树纹路的力量，它都能使用；精神蜕壳会是强大的防御；类似根系网络当中的污染，虽成为了致命性的缺点，但它也是一件强大的武器；最后，令卡西亚警惕的重点，是它能发现意识体与精神体之间的奇异连接。
扭曲人形能看见骨骼通讯机器建立起来的奇异链接，卡西亚因此感受到了威胁。已经不是直觉与预感了，而是丰富经验、极速分析带来的既定预测结果——如果扭曲人形会反扑，那么进攻会和奇异链接有着巨大关系。
精神空间开始不可抑制的溶解，细小的裂纹于各处出现。拥有精神世界破碎的丰富经验，卡西亚很容易发现了这一点，并且非常精准地判断出它处于破碎的哪一个阶段。
这是重要信息，因为超过一个临界点，精神世界的破碎将不可逆转，即便涌入大量的净化污染和各类精神力量，也不能挽回。类似高楼的“主要承重结构”已经完全破碎，外表看上去依旧完整，也不能掩盖这幢高楼将在过后变成废墟的事实。
这是卡西亚不断在自己精神世界里进行各种试验带来的附加经验，因为时常自己把自己的精神世界弄得破碎，次数多了，再怎么都积累起大量经验。
“马上就到了临界点，那一刻是最后的时间点。”丰富经验发挥作用，卡西亚甚至知道扭曲人形可能会在哪几个时间点发起最后的反扑，而最后的机会又在哪一个时刻。
安静等待时，卡西亚不忘记自身的表演。扭曲人形已经被看做敌人，那么他就不会存在战斗上的懈怠。刻进本能的事物了，对于敌人，即便存在同情和怜悯，那也是在敌人不存在丝毫威胁之后。
裂缝在融合，形成更大的裂缝，撕裂精神世界，贯穿卡西亚视野可见的一切。
“就是此刻！”观察到的信息转化成为结果，浮现出来时，卡西亚所在的精神世界突然收缩，如同所有光线被时光回溯，反向激射向光源。
周围顿时变成一片灰黑色，而扭曲人形成为一团油亮色的黑色烟雾，如同利剑刺进卡西亚胸口上的淡蓝色光点。
短瞬间，一副无比庞大且复杂的根系网络“地图”显现在卡西亚的脑袋中，制造的信息洪流甚至让他生出久违的恶心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