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心里隐隐有了不妙的感觉,忙叫小太监扶自己下马车:“好说好说,咱家这就叫车夫挪车,咱家先给世子爷见礼……哎哟,世子爷,您在这儿做什么?不是上个月才从东南回去?”
  秦骁下了马,道:“孙公公,不瞒您说,我在东南待了几个月,相中一位坤君,回京之后马上带着媒人彩礼,到东南来求娶,昨日刚刚成婚。”
  孙公公大吃一惊:“成婚?世子爷成婚,怎么能这么草草地在东南就办了呢!该在京城摆三天三夜流水席呀!”
  但这都不是他最关心的,他怕的乃是:“不过,世子爷,是哪家的坤君把您迷成这样,千里迢迢跑到东南来成亲?”
  秦骁微微一笑:“正是东南王府大公子,祝观瑜。”
  孙公公两眼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这个活祖宗!就比他早了一天,把大公子娶走了!这叫他怎么传圣旨、怎么跟陛下交代!
  他颤颤巍巍,抹了把额上的汗:“不瞒世子爷,咱家今日是来传圣旨的……”
  秦骁笑眯眯道:“什么圣旨?”
  孙公公瞅着他,哪能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我就是知道有圣旨,特地跑来先娶走大公子的,你现在能拿我怎么样?
  他咬了咬牙,靖远侯府如今势大,连陛下都要倚重侯府,更何况他这么个小卒子?世子爷下决心要护大公子,他能有什么办法?尤其是现在婚礼已办,拜了堂洞了房,再拆散这一对佳偶,于情于理都不合,强拆必定会引起朝中御史弹劾,民间骂声四起,说不定连陛下都没办法!
  半晌,孙公公只能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什么,咱家去王府传旨,世子爷新婚愉快,早生贵子。”
  秦骁这才点点头:“那我便先行一步。”
  他带着车队往前走,回头远远看见孙公公气急败坏上了马车,匆匆往城外的王府去。
  去罢去罢,等到了王府,还有一场好戏等着你呢,孙公公。
  “刚刚发生什么事?”马车中传来祝观瑜的声音。
  秦骁策马走到他车窗边:“没事,正碰上陛下的传旨太监,就气了他一气。”
  马车中没再作声,秦骁低声温柔道:“大公子,你好好歇息,一路上有我呢。”
  他带着车队,浩浩荡荡离开宜州城,往京城而去。
  第56章
  轰隆——
  紫色闪电划破乌云滚滚的天际,将暗沉如夜的天色照得一片雪亮,随即一声炸雷宛如大炮落在耳边,乍然的轰隆巨响惊得胆子小些的宫人浑身一颤,站在孙公公背后给他撑伞的小太监忍不住抹了把脸上湿漉漉的雨丝:“干爹,咱们还得在这儿等多久?这雨也下得太大了,您的衣裳全打湿了。”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之中,他们撑着油纸伞立在茫茫白雾般的倾盆大雨里,渺小宛如洪流中的一叶孤萍,仿佛风稍微大一些就能瞬间吹走。
  可是往他们前面看去,茫茫雨幕中,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孤萍,一一排列,肃静无声,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殿前,全是等待陛下接见的重臣。
  孙公公掏出手帕擦了擦布满沟壑的额头和面颊,雨水拭去,他看起来总算不那么狼狈,可是在这狂风暴雨中几乎湿透了的衣裳也就顾不上了,他小心谨慎地抬眼瞅了瞅前面,低声道:“这些正三品的大员都在门口等着呢,咱们算什么小虾米?要不是因着传旨的事儿,咱们都排不到这么前面,老实等着。”
  小太监撇撇嘴:“是。”
  这时,气势恢宏的宫殿大门终于被人推开,内阁首辅带着内阁各老臣从殿中走出来,众人面色都十分凝重,一边走一边争论,旁边等着的小厮连忙跟上来为自家大人撑起油纸伞。
  经过孙公公身边时,孙公公毕恭毕敬地给这些国之股肱让道,而后顺便听了一嘴——
  “求和不是长久之计呀……”
  “要我说,现在边疆战况明明是我们占上风,凭什么求和?这历朝历代同北方这些胡虏求和的,哪一个有好下场?”
  “不只是打仗占不占上风的问题,就算我们占上风,可我们的消耗是巨大的。且不说打仗这两年来的军费开支,想想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士兵们!他们都是各地征来的青壮年,本是家中砥柱、民生根本,现在成批成批被征走,死在战场上,这良田谁来耕种?”
  “想想工部今年呈上来的折子,光是罗州就有千顷良田荒废,没有主力种地,粮食歉收,必将迎来灾年,大灾之后民生凋敝,更打不起仗了,这才是必须停战的原因!”
  又有人冷哼一声,道:“难道停战议和就好了?我们主动议和,和金人主动议和,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大战之下,比的不仅是人力物力财力,更有士气和民心。要是我们主动议和,士气就先低了一截,叫金人知道我们有难处想退让,他们难道会错过这个漫天要价的机会?定会狠狠宰我们一把,说不定还不如继续打呢!”
  “好了,诸位,陛下既已决断,咱们何必在这里争执。”内阁首辅王和远开口了,“咱们要做的,只是尽快把这事拟个章程,如何用最小的损失达成陛下停战的要求,这才是当务之急。”
  诸位大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孙公公听见了这么一桩大事,不禁在心里想:要是停战,靖远侯岂不是要从边疆回京了?
  就在这时,殿前的太监高声传唤:“宣——传旨太监孙有福——”
  陛下竟然越过前面这么老些大官,直接宣他觐见,看来对这传旨的结果非常关注,孙公公一边急急往前跑,一边在心中打鼓——要是被陛下知道靖远侯世子抢先一步娶走大公子,东南世子殿下也早一步成了婚,陛下该不会一怒之下就把我……
  他腿肚子都打着哆嗦,进了殿低眉顺目一路来到议事厅,站到陛下跟前,只听陛下问:“此行传旨,可还顺利?”
  孙公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奴才有辱使命,罪该万死!”
  祝彦博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坐在他下首的太子殿下祝恒信的脸色也变了。
  孙公公哆哆嗦嗦道:“奴才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宜州,哪知道迎面碰上了靖远侯世子的队伍,一问才知道,他赶在奴才之前抵达宜州,已将东南大公子娶过门了!”
  当啷——
  祝恒信失手打翻了茶盏,茶水洒了一地,可他浑然不觉,腾的一下站起身:“你说什么?!秦骁那小子娶走了观瑜?!”
  祝彦博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这个备受宠爱但不成大器的嫡长子一眼:“为了个坤君失态至此,你太不像话了!”
  祝恒信这才惊觉,忙道:“父皇恕罪。”
  宫女们匆匆将打翻的茶盏收拾下去,他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下这口气,道:“父皇,靖远侯府近年来居功自傲,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这次居然敢明着违抗圣旨,您难道要这样继续纵容他们吗?!”
  祝彦博冷冷看了他一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收起你那些争强斗狠的小心思!为了个坤君,跟臣子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枉费朕辛苦栽培你这么些年!你真是丢朕的脸!”
  祝恒信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只得恨恨闭了嘴,但面上仍带着不服气和不甘心。
  祝彦博刚刚才同内阁争论了大半天停战议和的事儿,争辩得头昏脑涨,此时还看见他这个不服气的神情,简直气得恨不能当场给他两耳光。
  他望着这个察言观色小聪明有余却运筹帷幄大智谋不足的儿子,心中第一次冒出来一个念头——难道朕真的选错了继承人?难道就如朝中那些保守派的臣子所说,手腕灵活、足智多谋、心性坚定的十六,才是此时风雨飘摇的大周更需要的储君?
  他的孩子太多,除了这个长子是他亲眼看着出生、亲手带着长大的,其他的孩子他很少关注,可现在看来,反而是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最为平庸。
  祝彦博长长叹了一口气,此时事态已叫他焦头烂额,实在无力再去想换储之事,摆摆手:“你下去罢。”
  祝恒信仍不甘心就这样让秦骁抢走祝观瑜,可他和父皇待在一起的时间最久,最清楚父皇的脾气,知道此时再提此事只会适得其反,只好闷声应下,待退出了大殿,才恶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
  秦、骁,敢跟从孤手里抢人,孤定叫你生不如死!
  ……
  祝观瑜抵达京城,前两日竟有些水土不服,明明去年已经来过一趟,但这回不知为何,在船上颠簸时就觉得很不舒服,到了京城在侯府给他准备的院子里躺了整整两日,才恢复过来。
  侯夫人赵新特地请了郑太医来瞧,结果太医进去瞧了,出来时面色就有些微妙,拉着他偷偷说话:“夫人,老夫也算是看着世子爷长大的,有什么话老夫就直说了,夫人莫见怪。”
  赵新忙道:“郑太医但说无妨。”
  郑太医道:“去年世子爷就找老夫给大公子瞧过身子,老夫记得那时大公子的身体还很强健,而且当时两个人就是两情相悦……咳,老夫看大公子同世子爷已经成结了,应当是心愿成真,长相厮守,人逢喜事精神爽呀,可不知为何,今日一把脉,大公子却手脚冰凉、脉搏微弱,根本不像自小习武的体格,这才短短一年,大公子的身子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