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纪兰舟挥退下人,独自推门进屋。
  谁知,他刚一进屋便被一道黑影拉到一旁,胸前一沉猝不及防被按在柱子上。
  后背撞上石柱顿时传来一阵剧痛,纪兰舟一惊,低头便看到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正抵在他的咽喉处,几毫米的距离分分钟就可以要他的命。
  “不许叫。”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纪兰舟抬起头,再次对上那双初见时便被惊艳的乌黑眸子。
  景楼犹如一只被束缚许久后骤然出笼的野兽,眼神犀利地审视着猎物,尤其是周身散发出隐隐的血腥气,更提醒着纪兰舟他面对是一个上过战场,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
  抵在胸口的臂膀施力之大让纪兰舟有些呼吸不畅,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记起了被遗忘的《大漠孤烟直》剧本中的第一句话——
  “修文二十四年,驭北将军景楼不堪其辱,斩其夫雍王首于殿前。”
  第5章
  怪不得纪兰舟想不起来任何有关雍王的剧情,因为在《大漠孤烟直》原有的剧本当中,雍王开场就被景楼给杀了!
  整部戏压根就没有雍王的事儿……
  纪兰舟在心里苦笑,他接的究竟是什么烂盘。
  也不知道原本剧情里雍王和老皇帝究竟做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来羞辱景楼,竟然会让堂堂驭北将军叛逃漠北。
  抵在脖子上的刀尖提醒纪兰舟,他现在需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景楼的眼神充满敌意与审视。
  纪兰舟如今的小身板根本敌不过景楼,但是对方并没有其他动作。
  试探?
  今天一整天纪兰舟都没有在景楼面前刻意隐瞒,莫非就这样被看出了破绽?
  眼前的小将军看来也是个聪明人。
  这么看来,剧本没有雍王的剧情未尝不是件好事……
  如今是修文二十三年,也就是说距离“自己”被杀还有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时间里只要善待景楼就有可能改变剧情。
  想清这一点后,纪兰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歪头盯着面前的人,开口道:“洞房花烛夜正君就要谋杀亲夫?”
  景楼一愣,下一刻手臂猛地一抬,几乎将纪兰舟拎起来。
  冰冷匕首已经贴在柔软白皙的皮肤上,景楼冷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纪兰舟疼得差点就呲牙咧嘴。
  “你不会的,”他艰难地抬手,用指尖挑开压在动脉上的刀刃,“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况且我不信堂堂驭北将军会滥杀无辜。”
  “你无辜?”
  “圣上赐婚,你我都身不由己。”
  此话不假,景楼审视着眼前泰然自若的雍王。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面对利刃居然面不改色,甚至能如此冷静地和他谈判,看来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是个无能的人。
  只是这人又矮又瘦,倒是和传闻中一样是个病秧子模样。
  景楼挑眉道:“你我虽已成婚,但别以为我会甘愿委身于你。”说着,还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纪兰舟。
  没想到小将军年纪轻火气壮,张口竟是这句话。
  纪兰舟扬起嘴角,道:“我保证,绝不行胁迫之事。”
  他虽然喜欢男的不假,但也没有强迫别人就范的癖好。更何况就他现在的模样,若是和景楼搞在一起岂不是成了小辣椒捅西瓜。
  想想都接受不了。
  纪兰舟朝景楼绽开一个和善的微笑。
  野狼般锐利的眼神审视着他,似是在判断他所说之话是真是假,纪兰舟笃定景楼不会杀他便两手一摊,做足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哼。”
  终于,景楼反手将匕首收回,抵在纪兰舟胸口的右臂也垂了下来。
  右肩瞬间传来的剧痛让景楼忍不住咬紧牙关,眼前一黑险些没有稳住身形。
  一旁的纪兰舟并没有注意到。
  他揉了揉自己可怜的脖子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把体格练起来,这幅小身板也太吃亏了,想要反抗几乎不可能。
  纪兰舟一边活动身子,一边擦着景楼的身侧朝屋里走去。
  桌上摆着的糕点一动没动,茶水也已经凉的没有热气,说明今天一整天景楼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
  纪兰舟随手拿起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含糊地问道:“一天不吃东西,你不饿吗?”
  然而等他半块糕吃进肚子,身后也没有传来回答。纪兰舟疑惑地转过身去,忽然一道阴影压猛地向他,只见景楼已经失去意识直挺挺地朝他倒了过来。
  “我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纪兰舟措手不及,他扔掉糕饼下意识伸手去接景楼。
  只可惜他忘记自己此时是一个大腿还没手臂粗的麻秆,端水都费劲的双手根本承受不住一个健康的青壮年男子的重量。
  下一秒,纪兰舟活生生地被景楼压趴在地上。
  这幅体格也太吃亏了!
  纪兰舟黑着脸勉强将人从身上推开,这才发现景楼双眼紧闭嘴唇发抖,小麦肤色附上一层惨败,脸颊不自然地潮红,整个人烫的厉害。
  “喂,兄弟?”纪兰舟轻轻拍打景楼的脸,却发现指尖擦过脸颊时留下一道血痕。
  他抬起手,竟然看到满手的鲜血。
  纪兰舟顿时慌了神。
  这可是男主,不会因为他的到来把男主克死了吧?!
  “来人!快来人!”纪兰舟小心地搂着景楼朝门口喊道。
  富贵很快便推门进屋,当看清屋内的情形尤其是纪兰舟满手血迹后,他吓得两腿发抖颤颤巍巍道:“王爷,这这这是怎么,您没事吧……”
  纪兰舟没工夫解释,急切地说道:“快,去请大夫!”
  “哎,哎好……”富贵慌张地应下后转身要走。
  “等下!”
  纪兰舟再度出声叫住了他:“去请外面的郎中,切记此事不可声张。”
  富贵顿时正色,郑重地点头说好。
  雍王大婚当晚就见血,这件事非同小可。深夜请府医上门过于显眼,太医院又都是老皇帝的眼线更请不得,其中要害富贵多少懂的。
  待富贵离开,纪兰舟才想起仅凭自己一人可搬不动景楼。
  怀里的人已经烧得不省人事,屋内炭火十足却仍旧不断地打冷战,景楼俊朗的五官痛苦地纠缠在一起,眉边的伤疤更加深了痛苦似的抖动着。
  纪兰舟叹了口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弱小的肩膀使劲将景楼撑了起来。他使尽浑身力气终于将景楼拖到了床上,而自己则已然是满头大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瘫坐在床边,看着地上那摊猩红的血迹忍不住牙根发酸。
  转头看向蜷缩在床上的景楼已然没了先前的锐气,脆弱地像只受伤的小兽。
  在纪兰舟眼里景楼只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受着伤只身入京,还被如此草率地定下终身大事。
  时运不济,这一切对于景楼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残忍。
  纪兰舟完全没有想到当下他也没比景楼好到哪去。
  他撩起袖子,用指腹轻轻地抚平景楼皱成川字的眉头,划过浓密的眉毛最后停在眉角的那道疤上。
  “你不杀我,我不欺负你,我们和平相处好吗?”
  明知景楼听不见,但纪兰舟仍自言自语般轻声说到。
  -
  不多时,富贵领着郎中从后门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雍王府。
  二人避开耳目来到清心堂时纪兰舟正端着盘子坐在床边吃糕饼,躺在床上的景楼则是额头上敷着一块沾水的手帕浑身发抖。
  “王爷,郎中来了。”富贵将门关严后进屋通报。
  跟在他身后的郎中没见过世面,抬眼瞧见坐在上面倨傲华丽的贵人便立马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草、草民参见雍——”
  纪兰舟不习惯有人跪来跪去,打断郎中挥手说道:“免礼吧,上前来瞧瞧病人。”
  郎中立刻起身,手脚并用地来到床前。
  “他的后背似是有伤,我怕撕扯伤口便先用被子将他托着侧卧,”纪兰舟起身站到一旁,仔细地向郎中说着景楼的情况,“另外他烧的厉害,烦请您先开服药。”
  郎中连连应声,小心地抬起景楼的手腕号脉。
  片刻间就有了结果。
  “这位大人脉象过快但强劲有力,应当并无大碍,”郎中诊脉倒是稳健,边写方子边说,“我先开服退热汤药,其余的还要看过伤处再定夺。”
  纪兰舟微扬下巴示意富贵接方子。
  富贵领过郎中的方子立马小跑出去进小厨房煎药。
  另一边,郎中却支支吾吾没了动作。
  “怎么了?”纪兰舟问道。
  “这、王爷,草民不敢冒犯……”郎中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窗户。
  纪兰舟随着视线看过去顿时了然。
  窗框上贴的大红喜字醒目,雍王府内外披红挂彩,加上纪兰舟和景楼都还穿着婚服,任谁看都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