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曾,”姑娘摇摇头,“魏公子讲究的很,教坊男女出身低贱会污了他的马车。”
  “那……”
  纪兰舟犹豫了下,问道:“行房时他可曾对你用过暴力,或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姑娘一愣,脸颊微红地摇头:“床笫之事上魏公子还是温柔的,也不曾为难过奴家。”
  看来基本可以排除魏公子的嫌疑,纪兰舟便挥手让姑娘退下。
  “王爷,可还要提魏公子问话?”胡良问道。
  纪兰舟点头说:“辛苦胡大人派个人去府上问问翠梅遇害当日魏公子在何处吧,若是他有人证就不必羁押了。”
  “是。”
  “王爷,”嬷嬷在一旁扭捏地说,“小的斗胆,想着那个孙秀才应当也不是凶犯……”
  纪兰舟挑眉,问道:“嬷嬷为何如此笃定?”
  嬷嬷皱着鼻子支支吾吾说:“因为……”
  还未等她说完楼下便传来一阵骚动,惊叫声和杯盏破碎声陆续传来。
  纪兰舟转过身倚着矮栏朝楼下看去。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文弱书生打扮的男子举着酒瓶跌跌撞撞地推倒一排花篮。
  那书生醉的东倒西歪,嘴里不断高升吟着诗句:“素手相携,行入兰房……”
  周围的人像见到瘟疫似的避之不及,纷纷嫌恶地躲着他走。
  纪兰舟皱起眉头,瞥见书生手中握着一块绣着樱桃的粉色帕子。
  “灯灭茶凉,闺房寂寥……”
  书生泪流满面跌坐到舞台旁,“梦醒时分无处寻,伊人何在啊……”
  “那人就是孙秀才?”纪兰舟看向嬷嬷。
  嬷嬷怯懦地点了点头:“是,翠梅遇害后孙公子隔三差五就会来教坊闹这么一出……”
  纪兰舟黑着脸看向抖成筛糠的人,冷声道:“嬷嬷口风可真严啊,这么大的事居然知情不报。”
  嬷嬷吓得当场昏倒在地上。
  第52章
  纪兰舟让马标将孙秀才带上楼,泼了一杯凉茶在脸上帮他醒酒。
  孙秀才浑浑噩噩地睁开眼,愣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马标拔出佩刀抵在孙秀才眼前呵斥到:“见到雍王殿下还不下跪行礼!”
  “雍王……”
  孙秀才用袖子抹了把眼睛,眼神朦胧地朝坐在主位上的人看去。
  当他恰巧对上一双狭长又冰冷的双眼时瞬间清醒过来。
  “小民参见雍王殿下!”孙秀才慌忙跪倒在地上将头压得极低。
  雍王怎么会到教坊这种地方来?
  难道是怪他方才冲撞,特意领他上楼问罪不成。
  孙秀才胡思乱想,紧张兮兮地伏在地上。
  纪兰舟冷眼望着台下的人,孙秀才面容憔悴模样邋遢或许是为了真爱悲痛欲绝不加修饰,但也总不至于身上衣物破成这样。
  他开口问道:“你就是翠梅的相好?”
  孙秀才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望向纪兰舟。
  “翠梅姑娘她……”孙秀才哽咽着说,“一寸愁肠千万绪,小民本该与她比翼双飞,可惜她死得冤枉啊!”
  纪兰舟皱眉问:“你说她死得冤枉?难道你知道翠梅的死因?”
  孙秀才红着眼眶,摇头说:“京城皆传她是与人私奔逃至城郊被野兽所害,但翠梅她怎可能与旁人私奔呢,她不会的……”
  紧接着,孙秀才像是着了魔似的反复念叨着“不会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教坊小厮分明见到翠梅上了贵人的马车,你为何说她不会与人私奔?”纪兰舟反问道。
  孙秀才一愣,低垂着头双手掩面一时间哭得更凶。
  纪兰舟最讨厌哭哭啼啼的男人,有问题不去解决只知道哭有什么用?
  心爱的女人被人所害,不去鸣冤寻找真相只知道买醉简直故作深情。
  他没什么耐心和孙秀才打哑谜,抵着额头说:“孙秀才有话直说,若有冤屈本王定然会替你做主。”
  孙秀才听后才勉强止住哭声,期期艾艾地诉说:“小民惭愧,与翠梅私定终身,说了考上功名后便,便带她脱离贱籍……”
  纪兰舟挑眉,又问:“教坊妓子的话你也信?”
  方才还听那个于魏公子相交的女子说起,他们听多了客人花言巧语早就封心锁爱了。
  “不会的!”
  谁知孙秀才猛地摇头,笃定地反驳:“小民与翠梅是真心的!”
  孙秀才一边说着一边从胸口掏出一条粉色的手帕。
  “王爷请看,这是小民与翠梅的信物,”他将手帕呈到纪兰舟面前,“她绝不会负我的!”
  纪兰舟瞥了一眼孙秀才手中的帕子。
  粉色的帕子一角绣着细致的樱桃纹样,在樱桃旁隐约能够看到还绣着“梅”和“斌”两个字。
  “孙斌?”
  “是的,”孙秀才点点头,“小民单名斌,帕子是翠梅亲手绣的。”
  古代女子的手帕等贴身物件大多是赠与心爱之人,更何况上面还绣着二人的名字。
  纪兰舟倒是相信翠梅和孙秀才互生情愫了。
  但随之而来是让他疑惑的地方。纪兰舟蹙眉道:“既然你与翠梅互定姻缘,她又为何会随其他人出教坊呢?”
  “或许……”
  孙秀才再度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哭了起来。
  一副窝囊废的模样让纪兰舟愈发不耐烦起来,他倒向一旁景楼那侧。
  “天下男子若都如你这般就好了。”纪兰舟小声说道。
  景楼轻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你我便不会相遇。”
  纪兰舟一愣,猛地转头看向景楼。
  他以为自己幻听,向来冷淡的景楼这是突然和自己说情话了吗?
  难道昨晚他俩的革|命兄弟情在互帮互助中升华了?
  纪兰舟又惊又喜,想着也许可以再和景楼更进一步试试。
  昨天夜里纪兰舟想了很多。
  他的到来既然已经改变了剧本的初始走向,那么便无所顾忌。
  或许景楼不会谋反,或许他有机会和剧本中另一位男主公平竞争呢?
  这边雍王夫夫二人眉目传情,另一边孙秀才做足一番心理斗争。
  孙秀才红着脸深吸一口气懊恼地哭嚎道:“翠梅是为了我才与贵人走的!是我害了她啊!”
  纪兰舟转过头疑惑道:“她与人走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民有辱斯文不配秀才名声,”孙秀才把头狠狠地磕到地上,“连考两次不中便自甘堕落沉迷赌坊,是以欠下一笔烂债无力偿还……”
  孙秀才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他和翠梅的过往。
  原来孙秀才并不是什么文采斐然的大诗人更不是什么严于律己的居士,他只不过是个自控能力差的普通读书人。
  读书考科举不成反而沉迷赌博欠下一屁股债,在教坊遇见翠梅后便用为数不多的才华用来撩妹。
  翠梅被他装出来的儒雅深深吸引,竟然愿意用在教坊卖|身挣得私房钱补贴孙秀才。
  然而孙秀才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因为有了银钱愈发好赌。
  翠梅接济的时候也越来越多,最后掏空了这些年来在教坊积攒下来的几大箱家底帮孙秀才填补窟窿。
  孙秀才捶打着胸口说:“翠梅定是为了我才会愿意和那人同去,她怎么那么傻啊,我说了我不嫌弃她只要等我考取功名做了官……”
  他居然此时还在做着自己的升官发财梦。
  纪兰舟黑着脸冷眼看向孙秀才恨不得冲上去揍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两拳。
  读过点书的人果然巧舌如簧,竟然能把吃软饭的小白脸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教坊女子本就是被逼卖|身,每日卖艺接客才能留下点打赏的钱傍身。
  一夜春宵后,孙秀才以为的轰轰烈烈小意柔情不过是翠梅孤注一掷的信任与执念。
  纪兰舟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个姑娘在淫|乱又污秽的地方祈求一丝真爱,结局却只能躺在荒芜的角落静静等待风雪将她的尸首掩埋。
  屋内的灯笼忽地闪了一下,在明晦不定的灯光中响起一阵欢愉声。
  教坊就像一面镜子,善与恶不再是对立,而是模糊在森罗万象、镜花水月中。
  痛苦、诡谲、荒唐交织在一起,令人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
  纪兰舟同情活在幻想中的翠梅,她追求镜中看似美好的场景,却忘了自己深处黑暗。
  他揉着额角打断孙秀才的喃喃自语,质问道:“你方才说翠梅是为了钱才和贵人走,贵人是谁翠梅可有和你说过?”
  孙秀才止住哭声,摇了摇头:“翠梅只说某天突然有人找上她让她去府上侍寝,说是只要把老爷伺候好便能得到百两黄金。”
  “找她的人你可曾见过?”
  “只远远瞧过一眼。”
  纪兰舟又问:“那人是什么样子?”
  孙秀才想了想,说:“小民记得那人个子不高长了一张圆脸,好像嘴角还有个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