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如此说来,其中有诸多疑点不得不让人起疑。
  晋王思虑深沉,而皇后则并未多想。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催促道:“夜长梦多,他在京一日本宫心里总是不安,不如趁早将他和平远侯除掉……”
  “不可。”
  谁知晋王当即否定了皇后的提议,他眉头紧皱说道:“儿臣清楚骠骑将军的脾气,其中必定有蹊跷。”
  “轩儿,你的意思是……?”
  “儿臣怀疑顾千亭此番是将计就计。”
  皇后听了晋王的话以后大吃一惊,忙问道:“他没上当?那又是为何进宫?”
  晋王摇了摇头,目光骤然变冷。
  顾千亭看穿了派去闹事的那两人是在做戏,顺着他的计谋演了下去。
  八成顾千亭在皇帝的御书房内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胡搅蛮缠一番才惹恼了皇帝。
  若是他按照原定的计划传入虚构的军报,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更是将安插眼线的事不打自招。
  如此狡黠的伎俩光凭顾千亭的一根筋是绝对想不到的,在他的背后定然还有高人指点。
  放眼满京城能够有如此聪慧细致的只有一个人。
  晋王冷笑一声,低声说道:“看来骠骑将军没有白白住在我那好八弟的府上……”
  他的声音极小,并未让皇后听清。
  皇后担忧道:“那两个人的事不会败露吧?”
  “母后不必担忧,儿臣做事谨慎自有成算。”晋王抬起头自信地说到。
  既然一招不成,那他还有后手。
  皇后放松下来,望着自己的得意之作缓缓点了点头。
  她的孩子如此沉稳又有谋略,就该继承大统,凭什么会被已经死了十几年的那女人的儿子占了位置。
  太子呆板蠢钝,哪里比得上她的轩儿?
  皇后投去慈爱的目光,柔声说道:“本宫深居后宅不能帮上你太多,你心中有数本宫也就放心了,只是要记得万事小心,不要惹恼你父皇。”
  晋王垂下眼眸,恭敬地拱手说道:“母后放心,儿臣会小心行事的。”
  皇后点了点头,又说:“宫中的草药不多了,记得再送些进来给本宫为你父皇煲汤用。”
  “儿臣已派人去寻了。”
  “好。”
  第101章
  纪兰舟和景楼与太子在戏院分别,刚回到雍王府便被霍言起告知顾千亭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
  两人马不停蹄地朝书房赶去,只见顾千亭正攥着茶碗面色阴沉地坐在桌前。
  “舅舅,”纪兰舟大步上前,“事情办的如何?”
  顾千亭撇嘴答道:“我按你教的,只说有人在军辅外散布谣言趁乱抹黑禁军,还在老皇帝面前撒泼求他让我领兵镇压来着。”
  见顾千亭依计行事,纪兰舟顿时松了口气。
  武将在老皇帝心中就是头脑简单的莽夫形象,顾千亭更是直来直往的性格。
  若是他遇到对武将不平的事后安静如鸡反而太假,还不如直接莽上去求老皇帝做主来得真切。
  此番到老皇帝面前演一出戏,或许还能将幕后黑手给钓出来也不一定。
  顾千亭不会说谎,纪兰舟便让顾千亭把在军辅外发生的事掐头去尾原原本本告诉老皇帝。
  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七分真三分假,将事实顺序打乱后重新组装起来最为可信。
  “皇帝怎么说?”纪兰舟问道。
  顾千亭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自然是将我骂了一顿轰出来了。”
  纪兰舟轻笑出声。
  一旁的景楼也幸灾乐祸地挑眉。
  这对夫夫的态度仿佛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顾千亭登时拍桌怒道:“你们以多欺少,胆敢调侃长辈!”
  “舅舅可别冤枉我。”纪兰舟连忙一本正经敛起笑容,又用手偷偷戳了戳景楼的后腰。
  景楼被闹得痒痒,猛地抓住那只不安分的爪子禁锢在身后。
  两人的小动作被顾千亭尽数看在眼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得大口喝茶。
  纪兰舟装作没看见,任由景楼揉捏着自己的手指沉声道:“接下来只要有人在舅舅你之后去面见皇帝,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雇流民做戏的推手。”
  闻言,顾千亭骤然蹙起眉头。
  “舅舅可是在宫里见到了什么人?”
  “什么人……”
  顾千亭眉头紧皱,说道:“我出御书房时恰巧撞上皇后娘娘面圣。”
  皇后?
  纪兰舟和景楼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不出意外果然是晋王的计谋,皇后怕不是替晋王试探老皇帝的口风去了。
  看来御书房的事已经传到了晋王的耳朵,顾千亭演的这出戏能不能骗过晋王想必很快就会有分晓。
  晋王的阴谋已经摆上明面,他们时刻如履薄冰凡事都要谨慎应对。
  顾千亭托着下巴问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漠北鲜少有那些弯弯绕绕,顾千亭和景楼并不精于朝堂算计。
  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屋内唯一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身上。
  纪兰舟被二人灼灼的目光刺痛,无奈地在心底叫苦不迭。
  他只是个破演戏的,什么时候变成运筹帷幄的军师了?!
  然而事到如今,他早已无法置身事外。
  纪兰舟沉思片刻,答了一个字。
  “等。”
  他们只能沉住气耐心地等。
  晋王之所以能够设计阴谋,正是因为他了解所有人的行为特征。
  正如之前陷害扈王那般,晋王想要故技重施简直信手拈来。
  他们要做的就是打破常规突破预期,让晋王的种种计划落空,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必须要等晋王自己露出破绽。
  纪兰舟只恨自己从前是个不问政事没有志向的闲人,若是能在宫中提前安插眼线也不会这般被动。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三个人在寂静中沉默许久。
  就连往常插科打诨的纪兰舟也目光深邃正襟危坐,可见这一步想要走好究竟有多难。
  纪兰舟紧紧攥住景楼的手,心中惴惴不安。
  他怕稍有差池,不仅是自己,所有人的戏份都要提前杀青。
  -
  日落西山,夜色降临,月光如水洒在大齐的京城中,渗入东宫的窗棂内。
  纪兰庭站在书房中,正望着神武将军的画像出神,眸中闪着晶莹只怕再多看一眼便就会落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抚摸着画像,仿佛能够感触到战马的鬃毛和冰冷的铠甲一般。
  早些时候在戏院,一出《神武将军破阵曲》唱尽戏中人的无奈与悲凉。
  不过是场虚构的戏曲,却又像是即将面对的现实一般那么真实,引得他落泪。
  纪兰庭深深地看了画像中的人,然后用另一幅寻常山水图把将军画像仔细挡住才放下心来。
  他转过身去重新回到书桌前。
  在画像对面的书桌上堆满了从各处递上来的折子,像层层叠叠的小山看得人心累。
  奏折被分为三类:可由太子自行决定的,待皇帝拿主意的,未读的。
  桌上摊开的折子凡事纪兰庭批阅过的都用朱笔详细勾画写了批复,哪怕底层的官员写来问安的折子也收到了一丝不苟的回复。
  他的字正如其人一般方正,笔尖在纸面上来回往复如行云流水。
  纪兰庭又拿起一封未读的奏章展开来,清秀的面庞上眉头微微蹙起。
  “拨款……三十万两?”
  当他看到工部递上来请旨修建“承天庙”的折子后,纪兰庭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数字,俯下身子用指尖在纸上反复确认。
  然而白纸黑字写的不是三万两也不是十万两,是整整三十万两,不仅如此还要占用四周村民的百亩良田。
  纪兰庭猛地将毛笔砸到桌面,气得嘴唇发抖怒道:“修个庙宇竟然要如此劳民伤财,简直荒唐!”
  即便大齐国库充盈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况且谁不知道修建庙宇是个肥差,届时究竟有多少真金白银用在实处各方都心知肚明。
  纪兰庭既生气又痛心。
  皇帝宁可花三十万修建一座可有可无的庙宇,也不愿拨出一些钱来犒劳驻扎在边塞的将士们,哪怕三万两也能够让士兵们吃上好几顿肉菜,能让马匹吃上更精细的草料。
  看着桌上何不食肉糜的冰冷文字,纪兰庭重新拿起笔想要直接将工部的奏请驳回。
  然而笔尖落在纸面上的一刻停了下来。
  纪兰庭的手顿在半空中,纠结地闭上眼睛。
  自打城郊出现了奇石,朝堂中“上天恩泽”的声音甚嚣尘上始终没有停歇。
  皇帝本就信佛,随着年事愈高对于神佛更是依赖。
  对于修建庙宇一事老皇帝嘴上不说,实际心底是应允的,甚至怀着大兴土木的心思。
  太子虽然笨拙,但是对于这件事也算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