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景楼会错了意,后退一步垂下眼眸说:“我知你本性善良不愿杀人,如若事成可还愿意与我一同离开?”
  纪兰舟何时见过自己的正君语气如此卑微又委屈地低声恳求过?
  他的心中隐隐抽痛,情不自禁地摸上景楼的脖颈将人拉近,倾身上前低头让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
  就好像两只受伤的野兽相互舔舐伤口一般,纪兰舟闭上双眼痛苦地陷入沉思。
  先是军辅流民闹事,后有奏章弹劾,为何突然冒出这么多事都针对平远侯?
  晋王接连几番大动作俨然是坐不住了。
  漠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真的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若是能在折子被递到老皇帝面前转移视线,若是能让老皇帝离不开平远侯不能治罪的话……
  正当屋内的气氛陷入一片死寂的时候,书房的门忽然被敲响。
  霍言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将军,侯爷派人传来密信,”霍言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切,“送信的说此事重大,请您速速查看!”
  顾千亭蹙起眉头,走上前将门打开。
  纪兰舟和景楼也缓缓分开。
  书房外霍言起喘着粗气显然跑了一路,他郑重地将一封蜡油封着的信件交到顾千亭的手中。
  顾千亭使了个眼色,霍言起了然地退下后将房门关严并守在门外。
  “一起看吧。”景楼朝纪兰舟招手说到。
  以往漠北送来的信件只有景楼独自看过,虽然也都同纪兰舟讲过但却没让他见过实物。
  顾千亭轻哼一声,算是应允了纪兰舟看信。
  三个人围聚在书桌前,各个面色忧愁。
  不过既然还能收到了平远侯的来信,也就说明先前他们对流民的推测没有错,是有人故意设计顾千亭意图激怒他。
  不知怎的,这种时候从漠北送信过来总让纪兰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顾千亭把信封上的油蜡在烛火上烤化,将信件从中掏出摊开在桌上。
  平远侯的字苍劲有力,字体方正力透纸背,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
  信纸上写下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令屋内三人纷纷惊讶地瞪大眼睛。
  “没想到蛮族竟自己先乱了……”顾千亭环着手臂地说道。
  景楼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沉声道:“南大汗暴戾好战早就不服大齐压制边境,我此前上京正是中了他的埋伏。”
  纪兰舟回想起成婚当晚景楼鲜血淋漓地虚弱模样以及身上骇人的伤疤,不禁对未曾谋面的南大汗竖起敌意。
  顾千亭摸着下巴说:“之前我出巡时抓住个口齿伶俐的蛮人,没想到竟是个要紧的。”
  “南大王派人进城暗杀不成,一定会以此为由跨过边境……”景楼担忧地抿紧嘴唇。
  他和顾千亭都在京城,漠北只剩下平远侯独自镇守。
  虽然平远侯比他们更加老练,但是无法同父亲一同上场厮杀景楼还是心有不甘。
  顾千亭认真地看着信件中的内容,说:“姐夫的意思是京城有人暗中与南大汗勾结,泄露墨城城防图?”
  景楼冷哼一声,与纪兰舟对视一眼。
  晋王当真好大的胆子。
  只是晋王为何要与蛮族做此等交易?
  究竟是抱着什么目的?
  如果只是为了争储怎么会需要与外族里应外合?
  从头到尾晋王的目的都很迷惑,纪兰舟实在想不通。
  书信中平远侯的文字中透着沉稳和镇定,甚至在信的末尾问候了景楼和纪兰舟。
  同时平远侯也说写信来是为了让顾千亭回漠北前有所准备,边疆蛮族内部动荡,兹事体大自然是要呈报给大齐皇帝的。
  “看来过不了几日,漠北的急报就会送到京城。”景楼攥紧拳头。
  父亲到这种时候竟然还在惦念大齐的江山和京城的安危,殊不知正有一封污蔑他通敌叛国的奏折正等着呈交给皇帝。
  功勋爵位皆是虚名,若是连命都没了那忠诚还有何用?
  景楼自嘲地笑笑:“我们怕是等不到那日了。”
  毕竟已然到了生死关头,能不能过这一关都还未可知。
  从旁听着顾千亭和景楼的对话,纪兰舟忽然眼前一亮。
  “等下!”
  他猛地握住景楼的手,激动地说道:“你方才说既然要反便反给他看?”
  “难不成要等治罪的圣旨下来吗?”景楼苦涩地说道。
  “不,”纪兰舟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他一把抱住景楼猛地在嘴上亲了一口,兴冲冲地说:“我有办法了!”
  景楼是个正直内敛的古人,哪里在光天化日下做过如此直白又亲昵的事情。
  原本还阴沉着的脸倏然变红。
  “你怎么……”
  顾千亭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猛地一拍桌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占阿擎的便宜,还要不要脸!”
  然而来自现代的开放人纪兰舟却毫不自知,他将景楼的话改了一改说道:“晋王既然想让我们以为漠北乱了,那我们就把事情闹大乱给他看!”
  景楼敛起羞色,不解地看过去。
  顾千亭也蹙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纪兰舟一边慌乱地将桌上的绢布扔进碳盆中烧掉,一边解释道:“谎话说了一千遍也就成真了,我就要把事情闹到全京城皆知。”
  太子将奏章扣押下来为他们争取了几天时间,纪兰舟有信心能将事情坐实。
  等到从漠北来的军报一来,即便不是真的也能让老皇帝慌上一慌。
  毕竟在剧本设定中,满大齐只有平远侯一家人有领兵打仗的将才。
  一旦老皇帝得知漠北的蛮族动乱且将危及京城威胁他的皇位,以他惜命的性子来看一定会稳住平远侯助他平乱。
  届时,折子的事自然就不再追究不了了之。
  平远侯的消息来得真是时候,不止是一场及时雨,更是一道保命符。
  纪兰舟和景楼心意相通,他能想到的事情景楼自然也想到了。
  景楼先是一愣,随后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急切地问道:“时间如此紧迫,你要如何做?”
  “放心,”纪兰舟将《方舆图志》收入怀中自信地说,“导群戏,我经验丰富的很。”
  景楼虽然不知道“导群戏”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是纪兰舟说的他便相信。
  如果当真能日日安稳,又有谁愿意走上谋反一条不归路呢?
  “我与你同去。”
  “好。”
  纪兰舟和景楼四目相对,两人终于露出今日第一道轻松释然的笑容。
  而一旁的顾千亭则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对夫夫在打什么哑谜。
  “你俩什么意思?”顾千亭疑惑道,“究竟还要不要依计行事?”
  可惜屋里并没有人搭理他。
  “舅舅你先去京郊大营和谢副统领汇合,我与景楼去去就来。”
  纪兰舟撂下一句话,拉着景楼并肩跑出了雍王府。
  眼看着雍王拐带走自家小外甥,顾千亭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喂,你们两个臭小子说什么呢!”
  只可惜,回应他的只剩下大敞着的房门以及瞬间跑没影的两个少年。
  —
  “今日的《神武将军破阵曲》不演啦!”
  茶楼和戏院外纷纷挂起停演的牌子,围聚在门口等着看戏的观众顿时不满地叫嚷起来。
  “为何不演啊?”
  “才刚看到神武将军被奸人污蔑,为何就不演啦?”
  “是啊!我们还想看神武将军手刃奸臣呢!”
  “对啊……”
  一时间,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的不满。
  站在门口接应的百晓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诸位且稍安勿躁,并非小生不愿意演,实在是有大人不让咱演啊……”
  “大人?什么大人?”
  “这……”
  百晓生故作为难,沉思良久后朝围聚在门口的人招了招手。
  众人好奇地围上去,各个好奇地伸长脖子。
  “不瞒诸位,”百晓生压低声音说,“是晋王殿下不允许京城茶楼戏院再演这一出戏。”
  “晋王?此事与他有何干系?”
  “当今圣上都不曾反对,晋王为何阻拦?”
  “作怪得很。”
  百晓生佯装惊诧地张大眼睛:“怎么,诸位难道还想不到吗?”
  众人疑惑地摇了摇头。
  “害,”百晓生摇了摇头高深地说,“自然是戏文写得好,惹得晋王与戏文对号入座,心虚喽。”
  忽然,人群中有人出声说道:“莫非晋王殿下与那奸人……”
  百晓生伸出手指抵在嘴唇间,并不曾言明。
  “这……”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戏院外的观众皆骇然,像是得知了什么天大的事情那般面面相觑。
  众人的反应正和百晓生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