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季太尉的幼子跑了过来,“夏侯兄,顾兄叫你过去。”
  夏侯泉回头一看,大理寺少卿之弟顾泳席地而坐,面前放满了酒水和糕点,正与人勾肩搭背,谈笑风生。
  夏侯泉嗤笑:“我可不想和他来往。”
  季太尉幼子点点头,跑回去将夏侯泉的原话转告了顾泳。
  顾泳捏着酒杯笑了,眉眼倨傲:“这么瞧不起我,也没见他夏侯元逸多厉害啊,不也是一介白衣?”
  他声音不小,不避讳,直接喊了出来。
  夏侯泉微恼,不等他发作,远处传来一声太监尖细的嗓音:“圣上到!”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帐篷里的官员们也走了出来。
  明黄色的马车中走下一个人,之后又下来一个,跟下饺子似的。
  闻人晔一袭黑色劲装,面如冠玉,意气风发,“众爱卿免礼。”
  魏婪站在闻人晔身后,换了一身张扬的深紫色,衬得那张脸愈发明艳,只要他在的场合,无一不是浓墨重彩。
  顾泳眯着眼瞧了他一会儿,勾住季太尉幼子的肩小声说:“这位道长,我见过。”
  多年前,顾泳在清河郡与魏婪有过一面之缘。
  或许是因为圣上无德,各郡年年逢灾,旱一日,涝一日,灾民哀声连连,饥一日,饱一日。
  大雪成灾,江水结冰,苗稼受害,民多冻死。
  圣上不理朝政,年仅十三岁的太子不得不挑下重担,命人在各地建立施粥的棚子。
  那个时候魏婪还不叫魏婪,人们都叫他小乞丐。
  魏婪年岁稍长于太子,但他饿久了,营养不良,当时看着和十一二岁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魏婪蹲在街边,抱着粥铺施舍的一碗粥狼吞虎咽,咕嘟咕嘟全喝完了,也不管粥烫不烫嘴,热气从喉咙一路蔓延,全身都暖了起来。
  一辆华贵的马车自魏婪身旁驶过,四角都挂着流苏,一阵淡淡的乌木香气飘了出来,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魏婪好奇地抬起头,被金灿灿的光晃了眼。
  窗户上的金线帘布被一只手掀开,同样年少的顾泳扫了眼路边的小乞丐,帘布瞬间放了下去。
  顾游问:“你看什么呢?”
  顾泳:“好奇而已,街上这么多灾民,居然没闹事。”
  顾游不甚在意:“有口吃的还闹什么,没得吃了才要闹。”
  马车远去,魏婪心动地看了好一会儿,那上面的金子若是能挖下来,够他吃一年大白米饭了,每个月还能多吃一个肉包子。
  流民中有个教书先生,曾经考上了秀才,他好心教乞儿们认字,拿着树枝在积雪上一笔一划的写。
  “国姓,闻人,”秀才搓了搓发红的手指说:“这两个字,是一定要记住的。”
  魏婪放下碗,看着地上的字,自己也掰断了一根树枝临摹。
  秀才又说:“太子仁德,你们也要记住太子的名字,感念太子的恩情。”
  闻人晔。
  太子的名讳不能读出来,秀才在雪地上写了一遍,然后指着最后一个字说:“这个字,读晔。”
  “晔字,意为光明。”
  冬天需要太阳。
  寒风刺骨,雪地里的孩子们抱团取暖,只有魏婪将太子的名字写了一遍又一遍,写到指节冻僵了才回到孩子们身边。
  闻人晔不只是一个名字,更代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他渴望的食物,只是那人一句话的事。
  荣华富贵,荣华贵富,魏婪没文化,但他听得懂这个词。
  低头对着冻僵的掌心哈了口气,魏婪忍不住想,如果他能去京城,去皇宫,是不是也能坐上那么大的马车,一口气喝上整整十碗粥。
  秀才可惜自己没能考中举人,不曾得个官身,悠悠叹了口气,其他孩子听了,围在秀才身边,一个一个都说自己以后也要当官。
  魏婪昂起头说:“我也想当官,日后太子做皇上,我做丞相,还他一碗粥的情。”
  秀才听的哈哈大笑,摸着魏婪的头夸他有志向,但秀才没告诉他科举有多难考,朝堂斗争有多么腥风血雨。
  只是一遍一遍地说魏婪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
  他错了。
  魏婪不知感恩,只图权财。
  报恩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若老皇帝有一天告诉他,他是流落民间的皇子,魏婪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闻人晔从太子的位置上拽下去,换自己坐坐。
  闻人婪,念起来有些拗口,但没关系,等他登基,谁也不敢念他的名讳。
  五年之后,秀才已经作古,当年的小乞丐成了魏婪,仙姿佚貌,秋水为神玉为骨,稳坐求仙台。
  又过了三年,太子成了皇帝,魏婪摸着新帝的腕,望着他衣襟上的五爪金龙说:“我为你而来。”
  是为太子来。
  更是为皇权来。
  魏婪的话里掺杂了太多欺骗和私欲,他口口声声为闻人晔而来,但若闻人晔不是太子,若先皇没死,若当日闻人晔真的要将他下狱——
  弑君。
  “妖道”的名头,该坐实了。
  第9章
  祭坛设在山顶,兵马开道,百官随行,历届皇帝都会来此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先帝也没少来,但他求的究竟是海晏河清,还是一人得道,便说不分明了。
  按流程向上天汇报完功绩,闻人晔扭头看向台阶下方站着的百官,魏婪虽无官身,亦在其列。
  没有天色大变,也没有龙鸣虎啸,这场祭祀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让等着大开眼界的世家公子们都感到失望。
  “不是说圣上身边有位法力高强的道士吗?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季太尉幼子小声嘟囔。
  季太尉脸皮抽了抽,伸手拍了他一下,“噤声。”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顾泳也挑唇:“哥,你似乎白担心了。”
  闻人晔也觉得意外,不让他用仙术的时候他一个接一个使,这么大好的机会,怎么反而做起了鹌鹑?
  魏婪莞尔一笑。
  谁要为了你们浪费卡牌啊?
  【系统:你还是用一下吧。】
  【魏婪:为什么?】
  【系统:背包里的铜卡太占位置了,你总共只有三十个格子,如果没有足够的空位,等你再抽卡时多出来的卡牌会默认使用。】
  魏婪之前舍不得用卡,扣扣搜搜地全攒着,背包只剩下最后一个空位了。
  听说山越高,空气越稀薄,呼吸越困难,魏婪刚才没感觉,现在真的觉得喉咙发堵了。
  【魏婪:不能加位置吗?】
  【系统:可以啊,充钱。】
  系统口中说的钱并不是普世意义上的银钱,而是魏婪从未接触过的另一种货币,他没办法,只能问系统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代替。
  一阵滋啦滋啦电音在耳畔炸开,魏婪惊慌地抬眸,却眼前一片漆黑,祭坛不见了,闻人晔不见了,百官也不见了。
  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魏婪的面前浮起一个金色的屏幕,和之前的蓝色系统界面相似又不同。
  这块金色屏幕上只有两个框,左边写着善名,右边写着恶名。
  值得一提的是,善名还是一片空白,但恶名的框里已经有了字。
  【谋害先帝:玩家的丹药让先帝的身体飞速衰败,重金属积累直至死亡,恶名+5】
  在恶名框的最上方,飘着一个红黑色的头衔。
  【头衔:汝之蜜糖,吾之砒霜。
  详情:佩戴该头衔后,玩家经手的食物都会增加一定毒性,造成少量眩晕、腹泻效果,可用于失眠、便秘患者。】
  魏婪似懂非懂地看着这些,脑子里嗡嗡的,是他毒死了先帝?真的假的?
  系统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
  【系统:别担心,你的毒下得很隐晦,不会被发现。】
  可魏婪根本没考虑过要给先帝下毒。
  【系统:不是问什么东西可以换钱吗?善名和恶名都可以,你目前拥有的五恶名可以换成五游戏币,不过想要扩充背包,需要三十游戏币。】
  杯水车薪。
  “换了之后,恶名会消失吗?”魏婪问。
  他似乎听到了系统的笑声,断断续续的,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鸟。
  【系统:不会。】
  【系统:功过不相抵,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抹去之前发生的事。】
  黑暗褪去,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再次传进了魏婪的耳朵,他恍如从梦中惊醒,一看到光就忍不住眯起眼睛。
  【魏婪:使用背包最下面那张铜卡。】
  只听一声惊呼,天上居然下雪了。
  所有人都收敛了笑容,惊疑不定地左顾右盼,春日下雪,实在不像好兆头,难道是山神震怒,在警告他们?
  闻人晔倒是第一眼看向魏婪,见独独他镇定自若,便知道这是谁搞得鬼了。
  “魏师以为,上天让此时落雪,是何意?”宋丞相抢了闻人晔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