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谢兰藻怎么不要?
  许久后,她哼一声,说:“那是自然。”
  【你对朕客气,朕也不将你当卿卿。】
  【以后你就算求着朕,朕也不会给你的!】
  谢兰藻抬手揉了揉耳朵。
  又开始了。
  第23章
  谢兰藻面无表情地聆听“玉音”。
  她能有什么可后悔的?
  不过这次赵嘉陵聒噪的心声没有持续多久,根本不需谢兰藻专门出声来打断她。
  “《版刻要诀》朕留在自己手里头也没用,交给工部、将作监和少府的人去研究。贡举改制,不许士人携带韵书,由朝廷来发。如果要靠手抄,那得是大工程,很是费时间,况且手抄的过程中容易出错。这《版刻要诀》来得恰好,刻印的第一部便是韵书。”赵嘉陵说道。
  谢兰藻仔细询问:“要雇佣匠人来刻字,至于底版,陛下打算如何?”她心中已有主意,但既然陛下愿意管,那便让她自个儿思考起来。技术上的东西匠人那边会设法攻克,但文字可不能马虎。至少要印面清晰才是,字迹也不能潦草了,最重要的是,减少其中的错谬。
  “国子监诸生之中,选写字好看的,让他们用端楷写出。至于底本,则以秘藏的韵书为本。”赵嘉陵说。
  不管她愿不愿意,身为皇女,学业总不能烂到没法看的地步,有些事情她还是知道的。像手抄本在流传之中,最是容易发生变化。秘府藏本都是秘书省的校书郎们精校过的。将文字统一了,以后只认一个版本,省得闹出一些笑话来。
  “官刻书籍……”谢兰藻沉思片刻,继续道,“要隶属国子监名下么?”
  “不。”赵嘉陵想也不想就拒绝。
  谢兰藻眉头微微皱起,她合上《版刻要诀》,凝眸望着赵嘉陵,道:“国子监是官学,传授经义。陛下既然以国子监监生抄写,为何不直接设印坊于国子监中?”
  赵嘉陵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非是朕不愿用国子监……国子祭酒是你亲戚,你应该知道他为人如何吧?”
  谢兰藻眼皮子一跳。
  如今担任国子祭酒的是她母亲的堂兄郑师颜。
  在朝堂上激烈反对立武庙、设武监的朝官里就有他。
  赵嘉陵对上谢兰藻的视线,坦然说:“朕只是担心印坊由国子监掌控,日后印刻书籍都是儒经,至于兵书,在短期内恐怕是没机会了。朕可以下敕书让他们刊刻,但校对雕印这种费时之事,完全可以一拖再拖。”
  没谁比赵嘉陵更清楚拖延这事儿了。
  谢兰藻只是觉得国子监掌学术,印坊置于其下最适合。可听赵嘉陵这么一说,又觉得有道理。
  是陛下自己想的,还是那系统教的呢?
  她心中浮现一抹异样的心绪,垂眸避开赵嘉陵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道:“那印坊该如何做?”
  赵嘉陵说:“从少府拨款,余下的事情由卿来牵头,统筹工部、将作监做事,尽快将它们弄出来。”她愉快地将事情甩了出去,“这《版刻要诀》也不用藏着掖着,民间谁要是想学,也可让匠人教会他们。”
  一堆人里只要出一个顶聪明的,也许就将这雕版印刷术改良了,印成多色的呢?那就不用再做明君系统的任务了,赵嘉陵美滋滋地想着。
  谢兰藻掩住眸中的异色,恭声道:“臣谨遵圣喻。”
  她可以为国子监稍作争取,可陛下既然明确拒绝了,她也没必要非要论个短长。
  赵嘉陵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谢兰藻呢,察觉到谢兰藻微微变化的神色,在心中嘟囔:【她刚刚是什么眼神?】
  明君系统乱讲:【认可的眼神。】
  就算做君主的毫无保留地信任臣子,臣子也不能真的彻底放松啊。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是历朝宰相的写照。
  赵嘉陵轻呵一声。
  【朕就知道。】
  【谢兰藻,你也为朕着迷吗?】
  谢兰藻:“……”
  她欲言又止。
  在陛下提到“亲戚”两个字的时候,她最先想起的是一件旧事。
  政敌弹劾她任用亲故。
  谢兰藻无法否认这一点,她不会胡乱将亲旧塞在不合适的位置上,但若有合适的,她必定让自己腹心去做。
  那时陛下已与她离心,总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苛责她。
  她还以为陛下会借题发挥,可陛下没有。
  陛下道:“宰相择人,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怨。既然是平生所识,更能衡量其才而用之。”
  如此看来,陛下的心中自有一杆秤。可不得不说,那些小事也恼人了些。
  现在连恼人的小事都没了,然而她猝不及防地直面了陛下的心声。
  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更折磨人些。
  “你总在与朕说话的时候走神,你当年追随皇姐的时候,也是这样吗?”赵嘉陵撇了撇嘴,语调酸溜溜的。
  “臣只是在想——”触动的神色从谢兰藻的脸上一闪而过,谢兰藻恢复了往常的从容。可话说了半截便止住。
  “想什么?”赵嘉陵起身走向谢兰藻,她其实想拍拍谢兰藻的肩膀,但又担心她抗拒,抬起的手落下,指尖搭在了合上的《版刻要诀》上。
  “想陛下如此信重臣,臣——”
  “愿为朕效犬马之劳嘛——”赵嘉陵打断了谢兰藻的话,她拖长了语调,蹙了蹙眉表示对这老生常谈的效忠之语的厌烦。她的手已经从书籍上挪开,不自觉地落在椅子把手上。她微微俯身,拉近了与谢兰藻的距离。
  君立臣坐,早于礼不合。
  可要起来,那更是直接撞在陛下的身上。
  谢兰藻大可端正脸色肃声喝止没个正行的陛下。
  但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眸时,她的心中有微微的触动,任由她继续靠近自己。
  是被陛下的心声影响了吗?明知道陛下在胡言乱语,可她的关注无法尽数落在朝政事上了。
  “谢卿,你与几个月前有些不同。”赵嘉陵往后退了一步。
  【三三,你说她是不是中邪了?她最近待朕和颜悦色,如春风化雨,都没反驳朕的政策。】
  【说明宿主进度甚大,成果喜人。】
  谢兰藻:“……”
  她莫名有些想笑。
  不久前不是说为她着迷吗?怎么现在又是中邪了?
  陛下果真是疯了吗?
  谢兰藻唇角动了动,她低眉顺眼道:“臣不知。”
  赵嘉陵扬眉一笑道:“没关系,谢卿什么模样,朕都喜欢。”
  【除了提起皇姐、除了给陈希元求情、除了对朕横眉冷目、除了再度甩开朕、除了……】
  明君系统没忍住打断赵嘉陵:【所以爱是有条件的对吧?】
  第24章
  赵嘉陵没提“火.药”,谢兰藻也识趣地没再多问。
  从浴堂殿离开时候,除了拿着《版刻要诀》,身后跟随的宫人还提着赵嘉陵赐下的糕点。
  听到“印刷术”“火.药”的朝臣不少,在赵嘉陵请谢兰藻入宫中时候,朝臣们心中也有所猜测,期待着谢兰藻能带回答案。谢兰藻也不隐瞒人,当即着手安排印刷的事。此事由少府出钱,联合工部。将作监,甚至还有国子监的人加入——一旦多方联系,免不了扯皮。
  还好是少府,天子的私库,有天子的敕令便足够了,如果让户部的人来算,纵然谢兰藻和户部尚书项燕贻是故交,也免不了一番争论。说来户部和太府寺的事情也不轻省,贡举革弊改制,糊名、雇人誊抄、巡检、锁院以及武庙、武监……凡此种种,都与钱有关。算进算出的,忙得昏天黑地的户部官员看到谁都是一副欠了千金的苦瓜脸。
  钱的事情上稳了,那人的事情——
  谢兰藻不得不听工部和将作监的人叽里呱啦。
  但这俩还算好的,最麻烦的是国子监的祭酒郑师颜。
  在弄清楚印刷术的作用以及知道抄写底本的任务落到国子监的头上后,郑师颜理所当然地认为印坊隶属于国子监。虽然听到少府出钱,内心深处隐约产生一种不妙感,但没太想明白,郑师颜索性忽略了那点异样。然后一问印坊的归属,他就露出一副遭到晴天霹雳的神色来,忍不住道:“竟与我国子监无关?!”
  工部尚书、工部侍郎以及将作监大匠神色微妙,纷纷摆出看热闹的姿态来。
  学术之事与国子监无关,看来是陛下对国子监不太满意啊,宁愿从内帑出钱。国子祭酒是谢中书亲戚,难不成是提防宰相——打住打住,这念头不对。陛下跟谢中书关系暧昧,况且这事儿都全部交给谢中书处理了,哪能是戒备她?那就纯粹是国子监的问题啊。
  看来还是朝会上郑师颜的话太多了,惹怒了陛下。
  从陛下骂那昏头的文官态度可以看出来,陛下是有意建设武庙、武监的。
  郑师颜不顾同僚看戏的神色,他灼灼地望着谢兰藻,希望她能说出一些反驳的话来。随便给个理由他都可以相信的,只要最后印坊能隶属于国子监。那可是文学之事啊!从国子监里出来的可以叫,嗯,监本,这能够代表国子监的学术权威,当然,还能挣点钱,郑师颜一下子就看到了其中的利润。可现在陛下有别的意思,未来看着没那么光明。